他点头:“给你的,返璞归真。”理所当然的答。
宁悦“噗嗤”笑了:“大律师,以你的专业来说,应该咬文嚼字的技能一流。返璞归真这词是这么用的?恕我孤陋寡闻。”
“本质相同。”楚誉厚脸皮的说。
她忍俊不禁,不由望向玩乐的小朋友们。
周末的亲子时间,大多数家长带着孩子来亲子餐厅吃饭,不是夫妻,就是闺蜜。如她和楚誉这样未婚又非男女朋友的男女,显然,十分少见。
服务生上菜速度很快,儿童套餐的餐盘全是粉色的Hello Kitty,菜量少做法精致又可爱。
宁悦握着筷子,一时不忍下手。
忽的,袖口被人拉了拉,她低头,只到她小腿的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她。
“找不到妈妈了?”她放下筷子,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声音不自觉软了下来。
“kitty。”小姑娘奶声奶气的伸出手,努力去挪桌面上的Hello Kitty餐盘。
奈何身高不够,怎么都够不到桌面。
宁悦想把小姑娘抱起来,又觉得这样不好,她直接将桌面上的餐盘端下来,凑到小姑娘面前,“这个?”
“嗯。”小姑娘咯咯直笑。
楚誉放下筷子,眼里只有眉开眼笑的宁悦。
此刻的她很温柔,也很孩子气。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时没看住。”年轻的妈妈跑过来,抱起小姑娘,“对不起啊,没打扰你们吧。”她连连道歉,把小姑娘手里的餐盘还回来。
宁悦摇头:“没关系,很可爱。”
小姑娘冲她笑得特别甜。
年轻妈妈注意到楚誉的眼睛不曾离开过宁悦,于是,她笑着调侃:“新婚夫妻吧?老公这么帅,以后孩子肯定好看。”
宁悦笑容凝固,下意识要反驳。
楚誉却看向年轻妈妈,“谢谢。”并没有否认。
等年轻的妈妈离开,宁悦端起略萌的茶杯,借着喝茶掩饰自己的尴尬。
楚誉随她,没有戳穿。
结完账,楚誉说聊聊姜卓的案子,两个人沿着路灯慢悠悠往回走。
“有没有想过对姜卓放手?”他问。
宁悦脚步一顿,很快又恢复,“他是我弟弟。”
楚誉叹气:“你是个好姐姐。”
她没答,忽然闭上眼睛,走上步行道上的盲道。凸起的道路带着久违的熟悉感,在黑暗中指引她前行。
楚誉伸出手要扶她,可伸手触上她的胳膊前,又慢慢收了回去。他放慢步子,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偶尔遇到前方的行人,他就稍稍凑近,轻声提示。
“当心,有阿姨遛狗。”他扶住宁悦的胳膊,低声提醒。
浅浅的呼吸萦绕着,有些缠人。
宁悦睁开眼,突然间不敢看他,“因为人要学会知足。”
楚誉松开她。
“我一出生就没能看见阳光。”宁悦语调平缓,“做了两次角膜移植手术,才能像现在这样真正见到阳光。”
她抬头,今晚的月色真美。
“在角膜移植手术之前,我经历过一场大火。火很热,我舅舅一直抱着我保护我,却找不到出路。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会困死在火场,可是,有个叔叔……嗯,正在休假的警察叔叔从我舅舅手里接过了我,紧紧抱着我,用他的身体为我挡去了大火的灼烧和浓烟。”
楚誉顿住,停在原地,望着笑容恬淡的小姑娘越走越远。
而后,他加快脚步,重新追上她。
宁悦盯着面前的盲道:“大火之后,我接二连三被好运眷顾。先是遇到了程阿姨,再遇到了周叔叔和周霁匀,更等到角膜。”她哽咽,“可能能量守恒定律,我一直觉得我的好运是以失去两个重要的亲人为代价换来的。”
“哦,不对,应该是三个。”她改口。
从那以后,她也失去了那个始终护着她的弟弟。
也许是今晚的月色太美,也许是路灯太过柔和,也许是借着姜卓的案子,借着给楚誉做开导咨询,她竟是第一次对家人以外的人倾诉这么多。
“楚律师,你为什么要做律师?”宁悦问他。
楚誉笑了笑,她觉得他的笑容似乎比月光还要温柔。
“因为我小叔,我们家最‘叛逆’的小叔。”他的眼底藏着一丝怀念,闪烁着细碎的温暖,“他常说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选择什么样的职业,然后,尽力而为。”
很心灵鸡汤的一句话,却是他填报志愿时的初衷。
宁悦心间陡然滑过一丝暖流。
“你呢?为什么做心理咨询师,这行并不轻松。”楚誉反问她。
她也笑了:“因为能量守恒啊!”
如果她多付出一些,如果她多帮助开导一些真正需要她帮助的人,或许能量守恒定律,所有她爱的人都能好好的,她就不会再失去他们任何一个。
楚誉又一次停住脚步,眼前的小姑娘眼睛亮亮的,笑得过分明媚,明媚得让他心疼。
心底仿佛有一根柔软的弦被触动。
他伸手,摸上她的发顶。
宁悦笑容一僵,下意识往后仰。头顶的手掌却很暖,温柔的轻抚着她。
“宁悦,看到现在的你,他们很欣慰。”楚誉边说,又揉了一下。
看到现在的你笑对人生,善待世界,他们很欣慰。
宁悦怔住。
在楚誉温暖的目光里,她眼眶突然涌起一股酸意。
作者有话要说:吃瓜群众:新婚夫妻吧?老公这么帅,以后孩子肯定好看。
楚律师:不是。
宁悦:不是夫妻。
楚律师:我们家孩子不好看,老婆最好看!
第十七章
又是一年平安夜。
楚誉昨晚就回了老宅,生物钟定点醒来,洗漱完下楼,家里的阿姨正在做饭。这个特殊的日子,每个人的动作都放得很轻,连一向跳脱的堂妹都闷在房里没有下楼。
厨房里传来说话声,是小叔的妻子,她跟阿姨在讨论中午的几道菜。小叔去世后,她一直没有改嫁。
听到脚步声,楚家小婶婶回头,“楚誉,起来了?”
“起来了。”楚誉进厨房倒水,“小婶婶,您也这么早?”
“睡不着。”
她温柔的笑了笑,笑里带着感伤。
楚誉一顿,握紧玻璃杯。
“去陪陪你爷爷。”她赶他出厨房,“爷爷今天心情不好,你们兄妹俩多陪陪他。”
“好。”
楚誉又倒了一杯热牛奶,敲开一楼视野最好的房间。
爷爷果然在小叔的书房。
一个人看着小叔的照片出神。
“爷爷。”楚誉关上门,将牛奶放在楚老爷子面前,“喝牛奶。”
楚老爷子见到是他,苍老的脸上挤出些许笑意,“以前,你小叔跟你关系最好。”
他边说边转动轮椅的方向,楚誉上前,推着老爷子的轮椅给他调整位置。
老爷子听说小儿子去世的消息,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再也没有起来过。
半辈子与轮椅为伴。
“楚誉,我总觉得你小叔还在。”楚老爷子抚上手中的照片,照片里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穿着白T恤蓝牛仔裤,笑得十分张扬。
也十分青春。
这是他的小儿子没有和家里闹翻前的照片。
老爷子这几年明显老了,有时候说话会喘不上气,断断续续的说许多次才能完整的表述一句话。
望着他满头的白发,楚誉有些难过,心头浮现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然后,很突然的,他想起了故作坚强的宁悦。
楚誉走到书柜前,打开被藏在柜子角落的相册,“爷爷,小叔一直说他是最像您的一个。他说爸爸最讲究规矩,二叔最听您的话,只有他,跟您一样固执和坚持。”
楚老爷子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后,又没有说。
翻出那年小叔穿上警服的照片,楚誉回到老爷子跟前,蹲下来,“爷爷,可能小叔从未跟您心平气和的聊过,他为什么放弃您给他安排的康庄大道,执意成为一名警察。”
那年,是小叔跟家里闹得最僵的时候,爷爷拗不过他进公安系统,便想动用关系将他调离基层。结果,他硬是不肯,父子俩开始了长期的对峙,谁都不愿妥协和退让。
他不肯回家,老爷子更拉不下脸,于是就总让楚誉去找小叔,要他回家吃饭。
也是那一年,楚誉第一次见到穿着一身警服的小叔。脱去了那份张扬不羁,看着沉稳又内敛。
那会儿,小叔抱着他的警帽,警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小叔说:因为我热爱脚下的土地。
“所以,小叔才会选择冲进火场,救出那个小女孩。”
楚誉捧着小叔的照片,楚老爷子却别开眼,不愿意看到这身警服,“他想着别人,唯独没有顾念到我这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