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同学去借衣服前,来请示过他,说什么出门在外老师就是家长,老师就是朋友,老师就是老公。乱认亲戚弄得他头疼,起床气上头,索性挥手让他去了。
陆宜宁:“那你需不需要换洗衣服呀?”
“不需要。”周徐礼实话实说,神情无波无澜。
陆宜宁眨眨眼,趁他不注意,凑上来装模作样闻了闻,“有一股味道。”
周徐礼半眯起眼,脸上没有丝毫窘迫,随着她的靠近,女孩身上有股轻淡的茉莉香扑面,他垂眸,能看清她耳廓上细软的绒毛。
陆宜宁不着痕迹弯起嘴角,似笑非笑说:“书卷气太浓了。”
周徐礼:……
陆宜宁不是说谎,凑近只能闻到一股轻淡的松木香,像是某种尾调轻淡的香水。
周徐礼往后撤了一步,房门半开,能清楚看清里面的场景。
客栈的房间装潢一致,竹板床在窗边,单调的一张办公桌和挂衣服的衣架。
除此之外,陆宜宁还看到了立在床边的灰色行李箱。
她皱起眉,掩饰不住语气中的错愕,“为什么……你有行李?”
周徐礼靠住门栏,声音到最后有种忍笑的气音,“我的行李被机场转运错了,今天送过来的。”
陆宜宁表情更遗憾,这算是因祸得福?
别人没有换洗衣服没法洗澡,闷出一身臭汗,结果他依旧能保持清爽干净。
这简直是神明怜惜了。
既然人家不需要,陆宜宁觉得再呆下去就是自讨没趣,她皱了皱鼻尖,挥挥手转身走了。
***
林晋安把摄像机送到周徐礼房间,离开前不忘为昨天下午的事再三道歉,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周徐礼也不是喜欢为难的人,承下他的歉意,拎着装摄像机的包进屋。
重新翻开没看完的那本书,指腹习惯性磨擦几下页脚,脑海中不知怎么突然浮现出小姑娘那双清亮漆黑的眸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是不是在哪见过,一时想不太明朗。
至于本人,看起来年纪不算大,为人处世倒显得老成。
他垂眸试图静下心,刚看完半页,房门又一次被敲响。
这次来敲门的,是吴凌,出主意去陆宜宁借衣服的那位。
周徐礼耐住性子问:“又怎么了?”
吴凌觉察到老师的丝丝不耐,被他周身的气场震得不太敢说话,“是,是沈栖她想见你,可能太害怕,一直在哭。”
周徐礼捏了捏发涨的太阳穴,拔下房卡关门,绕过愣在原地的男生往走廊尽头的房间去。
房门半开着,透过门缝能看见几个男生拿出看家本领哄小姑娘。
校长老来得女,自然把这个女儿当宝贝宠,脾性太娇气,不适合来西北这种地方。
周徐礼早就料到这点,所以拒绝女生加入修学团。他推开门,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小姑娘没去洗澡,抽搭着鼻子,听到声音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
周围的同学面面相觑,“老师啊,你劝劝沈栖啊,她回来什么东西都没吃。”
周徐礼瞥了眼桌上的茶点,颔首应了,等他们离开半掩住房门,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沈栖长睫颤着,伸出两根手指头抓住他的衣袖,“老师,我害怕。”
周徐礼垂眸,咬字清晰叫她的名字,“沈栖。”
女孩抬头,停止抽噎,静静等他的后话。
男人坐在房间的明暗交界处,一半侧脸被暖黄色的灯光照亮,长时间神经紧绷,眼眶下围布上鸦青色,看起来稍显疲惫。
他闭了下眼睛,平平淡淡的口吻,“以后别乱跑。”
沈栖面色微僵,也忘记哭了,“老师,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周徐礼眼神有点意味深长,看在她是个女孩的面子上,并没有点破。
喜欢分两种,一种明目张胆,一种小心翼翼。他身上有文学生固有的敏感纤细,只不过随着阅历的增长,许多事情都看透了。
“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他淡淡道。
沈栖垂下头,不安地揪着身上的毛毯,巴士被风沙掀翻后,她的确是想要让周徐礼紧张她,才出此下策。
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周徐礼转身走出房门,与拐角处的姑娘撞上,对方捏着一件薄薄的雪纺裙,神情平淡寻常,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她懒懒散散靠在楼梯栏杆上,看到他出来,微微歪了下脑袋。
“突然想起来刚才没给沈同学拿外衣。”语气却是认真正经的。
周徐礼侧过身,绅士地让她先进去。
陆宜宁便不推辞,走出两步,忽然顿住了。她舔着下唇,手指对起比了个手势,“周老师,你真的有这么一点点狠心哦。”
“——不过,快刀斩乱麻,我欣赏你的做法。”她顿了顿,又说。
“小姑娘,”周徐礼唇角微微一弯,“我是老师,她是我的学生,仅此而已。”
陆宜宁听出他话中不想外传的意思,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小样子,“了解。”
周徐礼轻嗯一声,慢条斯理转身离开。
陆宜宁敲门进屋,看到床上的人哭得歇斯底里,放下衣服想走。
沈栖抽噎着问:“刚刚,周老师和你说了什么?”
陆宜宁垂在身侧的指尖翘起,敲了两下腿侧,笑吟吟扭头,“没说什么。”
沈栖:“骗人。”
陆宜宁叹口气,打破少女最后的幻想:“你们周老师啊,对师生恋不感兴趣。”
“……”
作者有话要说: 陆宜宁:没错,他可能对摄影师(比如我)有兴趣。
:)
第4章 多意外(4)
S大的修学团在云山客栈徘徊数日,而陆宜宁想继续向西拍点有趣的东西,从西宁出发到青海湖,一路行驶至大柴旦才掉头返回。
地处荒漠尽头,胡杨林围绕内陆湖栽种,枝桠染上新绿,绵延一整个山坡。
林晋安靠在车门上喝水,他们随行带了两箱矿泉水,如今剩下三瓶,不仅如此,他的体重从一百八十跌到一百六,脸盘子都小了一圈。
陆宜宁蹲在地上吃苹果,吞下嘴里的果肉,翻看这几天拍的照片,有两张是集市上看到的古文绣图,配上当地人信奉的神明,整个图案略显狰狞可怖。
周徐礼应该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反正她是一丁点都看不懂。算着时间,他们也该启程回S市了。
“走吧,今天回云山客栈。”陆宜宁站起身,把果核扔进垃圾袋。
林晋安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迫不及待钻进车厢,“好嘞。”
越野车颠簸晃动,陆宜宁忍住胃里的不适感,打开窗户吹凉风。黄昏时分,天空晦明掺半,融金色的光辉透过车窗泄入,染亮她的半边侧脸,衬得人温柔极了。
林晋安多看两眼,心虚地不敢直视。不得不承认,他这个老板虽然嘴毒又不爱给人留情面,但长了一张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漂亮脸蛋——男人们都顶不住的那种类型。
他光顾着打量后座上的人,一不留神压上前面突起的石块,四平八稳行驶的汽车被强行改变方向,好歹急忙拉住手刹,车身只是颠簸了一下。
陆宜宁嗖嗖丢过来两个眼刀,溜到嘴边想教训他的话被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闺蜜林嘉打来的,“陆小姐,外出采风上瘾了哈,快一个月了不回来。”
看来这期杂志卖得不错,有心思在这调侃。
陆宜宁弯起嘴角,盘腿往后靠住椅背,“挖到了个宝贝,算是不虚此行。”
林嘉:“你说的宝贝是西宁老酸奶,还是黄焖手抓羊肉?”
陆宜宁:“是个男人。”
行驶到山背侧,信号断断絮絮,她刚说完话,屏幕显示对方已挂断电话。
手机信号剩下一格,4G网络也中断了。
陆宜宁兴致缺缺扔掉手机,埋头盖上毯子补眠。
一路睡到云山客栈,到时晨起的太阳初显刺眼的轮廓,她半坐起身打个呵欠,推开门下车。
老板娘站在台阶上清理漫上来的黄沙,看到他们回来,挥挥手示意,“早饭刚出锅,快进去吃。”
陆宜宁见林晋安肾虚样,好心没让他背行李,小身板扛着摄像设备,几步走进客栈大堂。
男同志吃饭聚在一块,这次没有谈论诗词歌赋,换成带颜色的废料。
陆宜宁左右打量,原来是周徐礼没在。带头的吴凌同学面红耳赤,小眼神飘忽不定,“哎你们别说了,沈栖在呢。”
小姑娘倒是淡定,“没事儿,你们说你们的。”
陆宜宁饶有兴致挑眉,倒杯茶继续听他们谈八卦。
不一会儿,周徐礼走下楼,经过陆宜宁身旁脚步略顿,手腕上那串紫檀木珠子借着晨光映衬,表面像涂了一层釉,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吴凌他们背对着楼梯,自然发现不了周老师已经出现在他们身后。
沈栖低头喝茶,再抬起头,老司机摇身变成清纯萌妹,“你们别说了,周老师来了。”
陆宜宁淡淡收回视线,手指转着瓷杯,很轻的笑了一声。
吴凌注意到她,“陆姐你回来了啊,有没有拍到好看的东西?”
没等陆宜宁开口,沈栖讶异接上话,“姐姐,你男朋友没一起回来?”
“……”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僵滞。
陆宜宁和林晋安的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不像情侣,单是体型外貌就不相配。
他们这些学中文的男生,嘴上喊着有趣的灵魂排第一,好看的皮囊轮不上号,到最后不得不承认,一见钟情是看脸,日久生情得耐看。
大家等陆宜宁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