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冲动跑出来的那一刻,她没有想过要去哪里,她只是想要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静一静,一个人平息或崩溃。
她搓着肩膀,万家灯火在她的泪眼中都变成了模糊的光影。远处传来欢乐的圣诞节曲调,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显得宁静而温柔,可她的心却极度不平静。
“这么冷,你想去哪儿?”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披在了她肩上,随后将她发抖的身子裹住。
程迟的声音不凶,而是很平静的,甚至有些无奈。
时蕊一抬头,眼睛通红地望着他,憋了很久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让程迟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他伸手轻轻摸了摸了她的头。
“好了,乖,不哭了。”
他突然像个暖心的大哥哥一样,温柔得不像话。不知道怎么回事,时蕊却哭得更厉害了。
程迟有点儿不知所措了:“怎么了?我是大老虎吗?有那么吓人吗?看到我至于哭成这样?”
时蕊一边抹眼泪一边哭着说:“我不想哭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控制不住,你那么温柔干嘛?讨厌死了。”
程迟哭笑不得:“丫头,难道你想我对你凶啊?”
到底讲不讲道理,知不知好歹?他不是对什么人都可以这么有耐心的好吗?
算了,看在她已经很伤心的份上,不跟她计较。
“好了,不哭了,我带你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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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最大的游乐场,在城郊的山脚下。平安夜玩耍的人特别多,人山人海,十分热闹。
人群里随处可见举着荧光棒的孩子,有的被大人牵着,有的被扛在肩上。还有成群结队嘻笑打闹着跑过的少男少女。
娱乐项目很多,有不少的高空项目,在甩来甩去的过程中,夜空中传来兴奋又恐惧的尖叫。
时蕊只是看看就吓得腿软,程迟没让她多看,转过她的肩膀,指着另一边的旋转木马:“你还是玩儿那个吧。”
她是第一次坐旋转木马,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伴随着音乐,木马起起伏伏,入眼全是五彩斑斓的灯光。前面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抱着马脖子,笑得特别开心。
渐渐地,她暂时把那些不快乐都忘记了,也慢慢地露出了笑容。
程迟心念一动,拿着手机捕捉下了这个画面。
玩过了旋转木马,他们正准备去别的地方看看,哪知竟遇到了元亮和吴邵州。
“迟哥,缘分哪!”元亮张开双手,一个熊抱的姿势扑过来,“打你电话你不是说不出来吗?结果你竟然带着你家小蕊蕊两个人出来玩儿了,有点不够意思啊。”
程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变得了五个人的热闹,他有点儿郁闷,嫌弃地拍开了元亮的手。
苏茶过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两杯奶茶,递了一杯给时蕊。
五个人在游乐场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会儿,然后元亮说饿了,嚷嚷着要去吃烤肉。
就在游乐场边上就有好多烤肉店,几个人找了一家人不多的坐下来,肉串点了几大盘,啤酒直接拧了一箱。
其实一开始程迟是不赞同来吃烤肉的,可身边的女孩小声说她也想吃,他妥协了。
几个人围在一块儿,吃肉喝酒,有说有笑,整张桌子属元亮话最多,整个儿一活宝,苏茶和吴邵州偶尔和他怼几句,程迟也会跟他们聊,但话不多。而时蕊基本上就是当听众。
虽然他们的话语间时而夹杂着骂语,不太文雅,但是这并不影响她被他们高涨的情绪所感染。
“我也想喝一点。”她小声说。
之前程迟不允许她喝,可现在她真的很想跟他们一起喝酒,很想融进他们潇洒快意的世界。
苏茶看了程迟一眼,知道他在顾忌什么,她说:“喝吧,少喝一点,没事的。”
元亮二话不说站起来就给时蕊倒上了:“阿迟,你看人家想喝呢,喝点酒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小蕊的酒量我们可是见识过的,还是不错的。”
时蕊有点难为情,当初在车站一口气喝光了一瓶堆花酒的事情,他们都是见证者。
缘分特别奇妙,她没想到后来会跟他们成为同学,更没想到会跟程迟住在一个屋檐下。
“来来来,我先敬小蕊一杯。”
元亮端起酒杯,突然变得有点正经:“那个啥,很多人都以为你和迟哥是兄妹,但我还是希望有一天能改口喊你一声小嫂子。你跟咱们迟哥相处久了,也了解他了,他就是个闷骚的家伙,他对你真的特别好。咦,小嫂子怎么还没喝就脸红了?哎哟,迟哥,你踹我干嘛?”
“喝你的酒,废话多。”
程迟骂完,端起酒来抿了一口,时蕊偷偷看他,发现他耳朵红了。
元亮脸皮特别厚,被骂被踹之后依然满脸堆笑,酒杯朝时蕊扬了扬:“小嫂子,我干杯,你随意啊。”
时蕊断断续续地喝了三杯之后,脸开始泛红,话也慢慢多了起来,整个人放开了不少。有时也会因为一个笑话笑得东倒西歪。
后来不知是谁提到未来想做什么,大家忽然就有了一阵沉默,似乎都还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小蕊,你以后想做什么?”
苏茶这么一问,其他三个也朝她看了过来。
时蕊毫不犹豫地说:“我想当医生。”
“为什么?医生很累的,也很无聊好吗?”吴邵州又开了一瓶啤酒,一边倒酒一边说,“而且由于近年来发生了特别多的医闹事件,已经有网民把医生这个职业列为高危职业了。”
时蕊倒没考虑这些,她笑着说:“任何职业都要有人去做嘛,如果人人都这么想,就没有人当医生了,可是每个人都离不开医生,不是吗?”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她在这一刻也有了倾诉欲。
“我爸出车祸断了腿以后,便不能自理了。每当我听见他骂自己没用,看见他努力想站起来却又无数次倒下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是医生,可以让爸爸重新站起来就好了。”
她大概是第一次在他们面前说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提到自己的家庭,一时间,其他几个人都沉默了。
程迟靠着椅背看着她,此刻她脸颊酡红,很平静地提起家庭的创伤,神情里却有一股坚韧的劲儿。
他有些醉了,却把她的倔强看得特别清楚,仿佛是外面暴虐的风雪刮过了她的伤口,她忍着不喊一声疼。
可他却疼了。
后来苏茶说她想当一个旅行摄影师,每天背着背包到处流浪。吴邵州说想开一家4S店。元亮说他想当飞行员,因为每天都可以跟那么多美女空姐打交道。
“阿迟呢?”苏茶看向程迟。
元亮说:“这还用说,阿迟是要进国家队的,最后的终极目标肯定是NBA啊,是吧,阿迟?”
程迟沉默了。
时蕊忍不住看过去,她也很想知道,他的梦想是什么。
程迟一口气灌下了一杯酒,酒液从他的下巴往下,滑过他翻滚的喉结。
他放下酒杯,突然勾了勾唇:“不是。”
“不会吧?那你以后想干啥啊?NBA不一直是你的梦吗?哥们儿还不了解你吗?”
最终,程迟也没有给大家答案。
很多年以后,时蕊总是想起那个平安夜,他们五个人坐在不大的烤肉店里遥想未来,玻璃窗外就是冰天雪地。
青春与梦想在那一刻都是那么鲜活又动人。
从烤肉店出来,一个个都红光满面,时蕊喝得不多,但她喝酒上脸,也没好到哪里去。
元亮和吴邵州跟吃了兴奋剂似地,打起了雪仗,后来两个人打到在雪地里打滚,互相努力往对方衣领子里塞雪。站在一旁的苏茶被元亮一颗雪球误伤,于是她也加入了他们的战争。
时蕊站在烤肉店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三个打闹,不时被他们逗笑。
程迟抬手指着远处:“你看那里。”
时蕊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那里是山顶,有光亮。
他说:“站在那里可以俯瞰整个B市。”
“真的?”时蕊有些心动。
“想去吗?”
时蕊激动地点点头:“想。”
于是程迟带着她坐上了去山顶的缆车,当时三个人还在打闹,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离开。
缆车的终点在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剩下的距离需要他们自己走上去,时蕊没爬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有些吃力了。
程迟无奈地说:“算了,我背你。”
见他蹲在了她面前,时蕊忙说:“还是不要了吧,我自己慢慢走就好。”
“等你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快点上来。”
“可是你喝了酒。”
程迟干脆直接拉着她的两只手拽到背上,背起她时,他勾唇道:“放心,还没醉到背不动你,不会把你扔下山的。”
虽然没有醉到背不动,但还是有些吃力,尤其是快到山顶的那一段,时蕊明显感觉他脚步都慢了。
她很过意不去:“对不起啊,我有点重。”
程迟把她往上抛了抛,笑着说:“重?就你这点儿斤两,跟小鸡仔儿似地。”
终于到了山顶,程迟把时蕊放了下来。
那里是一个大大的观景台,除了安装有明亮的路灯以外,四周栏杆还装饰着漂亮的彩灯,就连周围的树都披满了灯,看上去整棵树就像是在发光。
有三三两两的人分散在四处,有的在观夜景,有的在拍照,也有情侣在角落里卿卿我我。
时蕊迫不及待走到栏杆边,去俯瞰B市的夜景。
今天是平安夜,特别装点过的城市在这个夜晚特别美。而站在高处俯瞰天地间,心境似乎突然间也开阔了,很多的负面情绪随之被驱散。
程迟脱掉了外套,搭在栏杆上,栏杆上的积雪扑簌簌往下掉,没入黑不见底的山底。
时蕊诧异他这么冷的天还脱衣服,扭头一看才发现他额头上汗都出来了。
“是不是很累?”她有些歉意地问。
程迟扭过头,定定地看着她:“我从来没背过别人。”
“哦。”似乎有点答非所问。
紧接着,他更加坚定地说:“我也不会背别人,除了你。”
那一刻,时蕊只觉心脏狂跳了起来,她慌乱地避开了他炙热的目光,看向远处。
下一秒,一只温暖地大掌靠过来,勾住了她的小指,慢慢地,抓住她的手,从轻轻地试探到紧紧地握住。
“还记得篮球比赛那天承诺的奖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