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欢轻叹一口气。
“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乔荔提醒。
叶清欢恍然,急忙摸大衣口袋,却发现手机忘带了。乔荔立刻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她抓过去拨盛鸿年的号码,拨了几次都回馈无法接通。乔荔把手机拿回去也拨了几次,情况依旧,乔荔皱着眉头说:“机场不至于没信号啊?他这是去了什么鬼地方连信号都没有?”
叶清欢咬着嘴唇焦急地看前面,还好,已经能看到机场的航站楼了。
下车的时候是九点三十分,叶清欢第一次到机场,海城是国际化大都市,机场从来都是繁忙不已的,偌大空间跟络绎不绝的人潮让她茫然无措,乔荔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二楼出发层跑。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国际航班安检的地方,安检口一字排开有十几个,她们从第一个安检口跑到最后一个,在人群里找盛鸿年的身影。
可是没有。
乔荔跺跺脚,说:“那家伙不会是已经过安检了吧?他要是过了安检可就没法见他了。”
叶清欢呼吸急促,六神无主。她旋身四顾,茫茫人海里根本就没有他。她心里头难过得紧,想以前那么多次都是他追着她,她都把他甩下了。今天是她第一次找他,找不见才明白求而不得是种什么滋味。
是种挠心揪肺的折麽。
乔荔说:“我去值机台那边查一下,看他有没有登机。”说完她就跑了,留叶清欢一个人在航站楼大厅里。
叶清欢呆呆地看着安检口那边,许多人在排队,拿着大件小件的行李,脸上有着各种各样的神情。她多想他会突然出现在那边,她就会立刻冲过去找他。
一个人撞了她一下,低声对她说了句对不起。她抬头看是个戴着耳机听音乐的大男孩,耳机插在手机上。她看这个男孩比较面善,心头一动,立刻追上他,她想跟他借手机用。可是男孩走得特别快,她追上他的时候已经到了机场的玻璃落地窗旁。
机场的玻璃落地窗是大块的玻璃,透过玻璃幕墙能看到下面的停车场。巨大的支撑立柱把落地窗隔很成大的区块,窗边设有窗台,可以当成休息用的临时座位。
男孩正准备坐下,被叶清欢拉住了胳膊。叶清欢说了自己的请求,男孩涉世未深,毫无戒心地把手机借给了她。叶清欢道谢,拨了盛鸿年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柱子另外一侧传出铃声,是苹果机的自带铃音,叶清欢没有在意。
手机里传来盛鸿年的声音:“喂,哪位?”
叶清欢开口便问:“你在哪里?”
那边沉默了一刻,叶清欢非常急,用更大的声音问:“你已经过安检了吗?”
盛鸿年依旧没有回答,叶清欢急得快哭了,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突然在这个时候跟她玩起了深沉。可现在已经九点四十分了,飞机十点就要起飞,她能有多少时间?
“盛鸿年……”她对着手机说,突然发觉胳膊被人拉住了,她吓了一跳,就要闪身躲过,却听盛鸿年含着惊喜的声音就在身边,说:“清欢,你真的来了!”
叶清欢扭过头,愣怔地瞪着凭空出现的盛鸿年。她有点不敢相信,怕他只是个幻影,是她幻想出来的。
盛鸿年松开了手,指了指旁边的立柱,说:“真巧,我就在柱子那边,听见你在这边给我打电话。”
叶清欢朝那根柱子看了又看,手里还拿着那男孩的手机,还是通话中的状态。男孩见状过来问叶清欢要手机,叶清欢忙给了他,低声道谢。盛鸿年见男孩拿着手机走了,回头问叶清欢:“你自己的手机呢?为什么要跟别人借。”
叶清欢低头不语。她是多么地想见他,可是见到他之后她心里一片兵荒马乱,却是不敢看他了。她的两只手扣着垂在身前,右手死死捏着左手的食指。
盛鸿年对着叶清欢左看右看,轻声问:“你怎么了?”
叶清欢摇了下头,依旧低着头。
“你是来送我的吗?”他试探地问。
她点了下头,头还是低着的。
见她承认是为了他而来的,盛鸿年心里很高兴,却也闹不明白现在的状况。
他一直盼着她能来,即使她亲口拒绝过,可是他还是偷偷地奢望。
今天八点半他到了机场,爷爷亲自来送他。因为爷爷来了,所以商家那一票亲戚也都来了,浩浩荡荡的人群簇拥着他到了这里,说着各式各样道别的关心话,他有点不堪其扰,就说要去过安检把这些人打发走了。爷爷却留下来。
他只好去安检那里排队,排到他的时候爷爷才在修钢的陪同下慢慢离开。他立刻从安检员那里拿回了护照跟登机牌离开了安检的队伍。
他等了很久,在机场里到处溜达,从二楼到一楼,又从一楼回到二楼,期待着她突然出现。后来他给她打电话,她不接,他苦笑,想这才是她的作风。
出国前这几天的相处,他已经对‘她心里有他’这个命题产生了怀疑。这个命题曾经像一剂特效药,把他从失恋的泥潭里拉了出来,可是药效不够持久,她的表现让他发现自己好像是自作多情了。
他知道她不会来了。
他找了一根柱子旁边的位置坐下了,因为这里是个墙角,特别隐蔽。他坐下后开始认真考虑她的事情,还有出国的事情。如果离开两年,等他回来的时候,她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会比现在更冷,再也许,没有他在旁边守着,她会喜欢上别人。
想到这一个可能,他突然就不想走了。
他本来的打算是念完交换生直接在美国申请高校,这样知识体系会比较系统,录取变得更加简单,他可以用最短的时间完成学业。因为他急于成长,急于丰满自己的羽翼,他面临许多问题,都需要他强大以后才能解决。
如果不参加项目,他就得在高三的时候申请出国,那样需要考的东西非常多,还会要读预科,其实是一件付出跟得到不成正比的事情。
他心里的天枰原来是完全倒向交换生这边的,可当她成为砝码出现在天枰的另一边之后,他开始犹豫。
当他在心里默默合计的时候,却发现她来了机场,就像是老天爷送给他的一份大礼,他兴奋极了。
然而兴奋之后,却得面对表现如此奇怪的她,盛鸿年很无措,只能对着她干瞪眼。
机场的广播开始播报:“乘坐A航班头等舱的盛鸿年先生您好,飞机还有十五分钟起飞,航班起飞前五分钟停止登机,请抓紧时间登机。”
盛鸿年啧了声,回头瞅了眼人来人往的大厅,心想还是别去了,见到她后更让他确信他放不下她,他想守着她,跟她一起长大。
他正一径考虑临时退出项目会有什么后果,一双手穿过他的胳膊跟身体的空隙,轻轻抱住了他的腰。
他愣了下。
叶清欢轻轻把额头靠在他的胸口。
盛鸿年脑子里轰的一声,乱了。
广播又在播报:“乘坐A航班头等舱的盛鸿年先生您好,请您到尽快一号快捷安检口办理安检手续,我们将安排专人为您服务。飞机还有十五分钟起飞,航班起飞前五分钟停止登机,请抓紧时间登机。”
盛鸿年什么都听不到了,只低着头,呆呆地盯着抱着自己的叶清欢。
叶清欢听到了,松开了手打算撤开,却被盛鸿年猛地抱了回来。她的脸贴在了他的心口处,听到他心跳声急促得像是过年那时候舞龙敲的鼓点。
“清欢啊……”他在她耳边叹息。
她咬了咬嘴唇,眼角有些湿,手又伸出去抱紧了他的腰。她突然明白了,有时候是根本不需要说话的,任何语言都不及一个拥抱所能表达出来的东西多。
广播第三次催促盛鸿年登机,叶清欢小声说:“你走吧。”
“我不想走了。”盛鸿年咕哝,抱得更紧了一些。
“别闹。”叶清欢小声劝。
“真不想走。”盛鸿年像个撒娇的小孩。
“国外假期多。”叶清欢说。她的意思是他回国的机会还很多。盛鸿年听得明白,只是他不肯说自己明白。
盛鸿年兜里的手机在响。一个机场的工作人员在不远处喊着盛鸿年的名字,在到处找他。机场广播第四次提醒他还有十分钟航班就要起飞,他过安检的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作为头等舱乘客,航空公司给予了最大程度的优待。
叶清欢拍拍盛鸿年的背,又把手塞入他跟她之间,用力推了推他,说:“你真的该走了。”
盛鸿年幽幽吐出一口气,终于放开了叶清欢,转而用手捧住她的脸,认真地看她。叶清欢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红着脸垂下眼。
找盛鸿年的工作人员恰好走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叶清欢忙冲那人说:“他在这里!”那人便快步走过来,礼貌地问:“请问是盛先生吗?”
盛鸿年没有理会那人,只对叶清欢说:“跟我一起走吧。”
“我没护照。”她轻声说,把他的手拉了下来推了他一把,劝他,“快走吧,人家一直在找你,头等舱的机票很贵,浪费了可惜。”
盛鸿年皱了皱眉,对那名工作人员说:“再等一下。”那工作人员一脸为难,说:“盛先生,时间真的不够了。”
盛鸿年立刻回头盯着叶清欢问:“能亲一下吗?”
叶清欢心里一颤,眼光朝他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瞟了一眼,本能地想拒绝,可看他痴痴的眼光,又怕纠缠下去就真要误机了。她鼓起勇气翘起脚迅速用嘴唇在他颊边碰了碰,接着向后退了一大步离开他,红着脸问他:“可以了吧?”
盛鸿年摸摸脸,咧开嘴笑得特别开心,说:“可以了。”
“快走吧。”叶清欢催促。
盛鸿年“嗯”了声,转身跟着工作人员一起朝安检口跑。叶清欢长出了一口气,看着他奔跑的背影,心里莫得安稳。可盛鸿年跑到一半忽然停下脚转回身,朝她大喊:“清欢,我会给你打电话,你要接啊!”
叶清欢愣了愣,点了下头。盛鸿年笑得神采飞扬,转回身以最快的速度冲去了安检口,把那名特意来找他的工作人员落在后头。
作者有话要说: 儿子女儿在一起了呦,安慰,安慰。
猪猪抱着池年,往它嘴里塞了一把小鱼干。
乔荔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转了一圈找到站在窗边的叶清欢,对她说:“我查了他还没登机, 刚才也听广播找他了, 我猜他是没来机场,要不咱们回去找他?”
叶清欢脸上还残留着余热,摇了摇头,说:“他已经走了。”
“走了?”乔荔扬声反问,朝安检口瞧了眼,问,“那就是说你们见过了?”
叶清欢点头, 想到刚才自己的大胆行为, 脸上更热。乔荔看明白了,便揶揄:“都干嘛了呀你们, 你脸这么红?”
叶清欢咬了下嘴唇, 低声说:“没什么。”她扭头朝扶梯走过去,乔荔嘿嘿一笑, 背着手跟在她后面, 脚步轻快。
叶清欢一直走出了航站楼, 乔荔家的车子还停在刚才的地方。司机见她过来了就拉开车门,她说了声谢谢,伸手扶住车门准备上车,头顶响起飞机的轰鸣声,她抬头去看,飞机快速地窜入云霄。
她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他所乘坐的那架飞机, 可她耳边响起他临走前说的话:清欢,我会给你打电话,你要接啊。
她立刻上了车。乔荔也上来了,问她接着想去哪里。
“回家吧。”叶清欢说,她想找到手机。
司机开着车子缓缓滑出停车位,从几个人身边驶过。
商毅仁微微扬起下巴,鹰隼一般的眼睛微眯,盯着这辆载着两个女孩的车子离开。修钢站在商毅仁身后,噤若寒蝉。
“那是乔冠兴的女儿?”商毅仁沉声问。修钢身子一颤,立刻回答:“是的,商先生。”
“另一个,我没记错的话,是叶建平的女儿吧?”商毅仁问,声音不疾不徐,却宛如重锤砸在修钢身上。修钢暗自吐了口气,小声回答:“是的,商先生。”
刚才盛鸿年躲到自以为清静的角落,机场里的嘈杂干扰不到他,却因为他站在窗边,在楼下的人却能把他看得一清二楚。
商毅仁本打算乘车离开,发现窗边的盛鸿年后便不肯走了。老先生爱孙心切却又不擅表达,宁愿坐在车里干坐着陪着孙子。
修钢本来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叶清欢也过来了窗边,跟盛鸿年只隔了一根柱子,修钢才警觉起来。后来叶清欢跟一个男孩交流,他便侥幸地想也许叶清欢的出现并不是因为盛鸿年,可很快盛鸿年就绕过柱子找到了叶清欢,两人没多久就抱在了一起。
修钢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眼见着商毅仁下了车,仰头一直看着楼上抱在一起的一双小儿女,修钢冷汗直冒。
他知道自己有麻烦了。
“叫什么名字?”
前面商毅仁问,修钢恭敬地低声答:“叶清欢,商先生。”
商毅仁沉吟片刻,却吟道:“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叶清欢,倒是人如其名。”
“还是先生渊博。”修钢恭维道。
商毅仁却说:“我老了,耳聋眼瞎,老到谁都敢随便糊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