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芸帆上楼回到房间,刚挨上枕头,就睡着了。
一夜好眠。
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自己要面对什么,也都习惯了,反正从小时候到现在,年年如此,其实难度也不大,只要听话当一个精致又谦虚的花瓶,时不时地微笑就可以了。
从年初二开始,迟芸帆都在忙碌中度过,不是家里有客人来,就是跟着迟行健外出拜访,还有各种各样的聚会、宴席,其间还和叶景然吃过一顿饭,除了这个意外,其他的和往年并无太大不同。
一直忙到元宵节,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她圆满完成任务,过上了闲散在家的日子。
许远航年初三晚上就回A市了,迟芸帆不想让他分心,所以都是等他有时间主动联系她。
他把每次的发信息或者聊视频,称作是见缝插针地解相思之苦,前两天换了个新说法:充电,肉麻兮兮地说什么小船儿你就是我的插座,结束聊天后,迟芸帆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在开黄腔,隔着千山万水,也被他撩拨得脸红耳热的。
这人,在她这儿总没个正形。
迟芸帆难得闲下来,无所事事,就想着把之前拍的照片都导进电脑,顺便挑选一些风景照冲洗出来,不整理不知道,原来她拍了那么多照片和视频,其中大部分的主角是许远航。
光是他跳水的视频就有3个G。
迟芸帆点开第一个视频,这是许远航第一次跳水时她用手机拍下的,重看一遍才发现,他站在高台上时,自以为深藏的紧张暴露无遗,入水后水花也不是一般的大,镜头和她的手都被溅湿了。
为了“报复”他之前肆无忌惮开的黄腔,她把这个视频发了过去,后面附上文字:“当时不好意思跟你说,溅起的水花大概有十米高。”
这当然是夸张说法,适当地打击一下男朋友也是一种乐趣。
许远航没有回复。
迟芸帆多的是时间,干脆将视频一个个地点开来看。
从去年五月到现在,从发挥失常到稳定控制水花再到挑战高难度动作,从十米台到三米板,她亲眼见证他的一次次进步,她知道他蛰伏在黑暗中的艰辛和不易,也深信他将来有一天会重回荣耀巅峰。
每个视频里都有无处不在的,怎么躲都躲不开的“亮点”,迟芸帆看得脸颊发烫,不时地捧起杯子喝水,等她看完全部视频后,才想起初衷,照片早已导入完毕,她点开文件夹,跳出来的全是许远航的照片。
可能是喝水太多,小腹涨涨的,她起身走向洗手间。
几分钟后,和冲水声响起的还有门外孟汀兰的声音,她是来给女儿送下午茶的,敲了门没人应:“帆帆,妈妈进来了。”
孟汀兰听到洗手间的动静,知道女儿在里面,她把点心放到桌上,转过身,不经意瞥见电脑屏幕亮着,她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上面满满都是一个陌生少年的照片,他光着上身,下面只穿了一条黑色内裤……
他是谁?
难道是女儿喜欢的跳水运动员?
如果说,孟汀兰对这个少年的身份还有什么疑问的话,那么,当她看到右下角那张合照时,她就百分之九十九确定他是谁了。
合照上,俊朗少年面带笑意,手亲密地搂着女儿的肩,他还侧过头,亲她的脸,她直视镜头,笑容清浅而娇羞,正是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窥见了女儿这么大秘密,孟汀兰脸色刷地苍白几分,心口也跟着砰砰直跳,像被一只无形手攥住,她按住那处,往前走了两步,想看得更清楚些,这时,电脑屏幕暗了下去,一张惊惶不安脸映入她眼中。
孟汀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不安,等回过神来时,胸口布料已被抓出一团褶皱,察觉到洗手间里水声停了,她缓慢调整呼吸,稳定心绪。
“妈妈。”
迟芸帆走出来,看到站在桌旁妈妈,下意识地看向屏幕,黑,她并没有松一口气,因为从妈妈此刻反应看,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孟汀兰仍想跟女儿确认一遍:“帆帆,他是……”
“妈妈,”迟芸帆大大方方地承认,“他叫许远航,我们目前在交往。”
孟汀兰扶着椅背才勉强稳住身体,心乱如麻,她一直以为女儿是在跟叶景然谈恋爱,原来是另有其人,而且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少年,很显然,他不是圈子里人。
这个认知让她脸彻底褪去了血色,眼底也骤然失去光亮,双唇微微抖着,像是沉入一个隔绝世界,人是沉默无声,心底却起了惊涛骇浪,四顾茫然,怎么办,怎么办?
迟芸帆从来没有见过妈妈这副样子:“妈妈,您怎么了?”
她扶着妈妈在椅子上坐下,不小心碰到鼠标,屏幕又亮起来,许远航照片再次出现,几乎满屏接近全`裸身体,她到底是个才十九岁女孩子,再怎么淡定,也难免有些尴尬。
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后,孟汀兰感到太阳穴也跟着一抽抽地疼起来,她摇摇头:“没事。”
她找到女儿手,轻轻握住:“你爸爸……知道这件事吗?”
下一秒,她喃喃自语:“他一定不知道。”
否则话,以她对丈夫了解,早就毫不留情地棒打鸳鸯了,他一门心思都放在攀叶家这根高枝上,而女儿是其中最重要一环,他绝对不会允许出任何纰漏。
“不要让他知道。”孟汀兰想到什么,手上力度陡然加大,“千万不要,不要……”
迟芸帆手有点疼,忍不住挣了一下,孟汀兰如遭雷击,立刻松手,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啊,弄疼你了吧,妈妈不是故意。”
“你听妈妈话,谈恋爱事,暂时不能让你爸爸知道。”至于后面,她会帮忙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
“妈妈,您不反对我和他在一起吗?”
孟汀兰沉默了,好半晌后,似乎冷静了下来,伸手摸摸她头发,柔声道:“妈妈相信,你知道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
虽然你从来都不跟妈妈说。
只是,帆帆,这条路太难走了。
这句话孟汀兰没有说出口,她露出苍白微笑:“能和妈妈说说他吗,他是跳水运动员?”
迟芸帆点点头:“我和他是在三中认识……”
和妈妈分享与男朋友相恋经过,到底跟闺蜜间说心事不同,迟芸帆尽量简洁地说了一遍,孟汀兰听完后若有所思,感慨道:“那孩子也真是不容易。”
话声刚落,桌上手机一震,迟芸帆侧头看去,是许远航发来信息。
孟汀兰也看到了,她已心力交瘁,只是强忍着不适,怕女儿看出异样,她便借机说让他们聊,自己先出去了。
回到二楼次卧,反锁上门后,她双腿发软,支撑不住地倒在地毯上,说不出哀伤和绝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她双手掩面,却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
迟芸帆之前也不确定妈妈知道她和许远航谈恋爱这件事后会是什么态度,没想到借着这个偶然机会收获了意外之喜,她划开手机屏幕,查看新微信消息。
许远航:“刚结束训练。”
“是不是觉得我不在你面前,就拿你没办法?”
迟芸帆心情好,忍不住回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下次见面,给我等着瞧!”不欺负到你求饶,许远航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迟芸帆发了个【乖巧等待】表情,和他说起下午整理照片被妈妈无意中发现恋情事,他第一个问题就是:“未来岳母对我还满意吗?”
她直接忽略掉某四个字,隐晦提醒:“我妈妈看是你跳水照片。”
许远航换了个更没皮没脸问法:“那岳母大人对她女婿身材还满意吗?”
事实是:他靠在墙上,淋浴后短发还在往下滴水,随意地抹了一把脸,靠,这么刺激吗?!跳水照,那岂不是只穿了条泳裤,会不会给她妈妈留下不好第一印象?
田小七过来喊他一起去吃饭,许远航握着手机,连个眼角余光都没分过去:“你先去吧。”
田小七看他那样就知道是在和女朋友聊天了,神奇是,之前训练时疲累竟然一下子就消失无踪,难道恋爱真是灵丹妙药?想不通,田小七耸耸肩,走了。
许远航也没能和女朋友聊太长时间,田小七前脚刚走,蒋国强就一个电话打进来,中气十足地吼道:“你小子,立刻、马上到我办公室!”
如果没有什么重要事,老蒋一般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许远航只能结束聊天,拿起毛巾将头发擦得半干,外套帽子一罩,往总教办公室去了。
外面气温低,许远航意思意思敲了两下门,老蒋还没来得及说“请进”,他人就来到跟前了。
他拉下帽子:“什么事?”
老蒋看他顶着一头湿发,眼角一抽,连忙从抽屉里找了吹风机,丢过去:“先吹干。”
许远航用了两分钟就吹好头发,回过头,见老蒋眯着眼一副打量神色,疑惑挑眉:“嗯?”
老蒋重重地发出鼻音:“哼!”
许远航懒散地倚在桌边,耐心等待他下文。
“臭小子,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不是疑问句。
许远航心中大概有底了,看来老蒋肯定是掌握了什么情况,田小七嘴巴比什么都紧,不可能是从他那儿走漏消息,除他之外,整个基地也没有别人知道自己恋爱事。
蒋国强一眼就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没好气地说:“朋友圈。”
哦。
原来如此。
许远航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朋友圈,长指滑两下,就找到了自己不久前发那条,只有简单而宠溺两个字:调皮。底下配图是经过处理和迟芸帆聊天记录——
“当时不好意思跟你说,溅起水花大概有十米高。”
啧,老蒋居然在这方面这么敏锐?一条朋友圈就识破他恋情了?
蒋国强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你有什么想说?”
许远航收好手机,漫不经心地笑起来:“下次我不会忘记把您屏蔽。”
要是手边有什么合适物品,蒋国强早就毫不犹豫地丢过去了,他虽然没有明令禁止手底下运动员谈恋爱,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既然来了国家队,那么恋爱就等于是一条危险线,跨过去之前,得先想清楚会有什么后果。
要换了其他人,他还不至于杯弓蛇影到这个地步,可偏偏是许远航。
蒋国强心知他吃软不吃硬性子,语重心长道:“你看,你今年才二十岁不是?这个年纪谈恋爱算还早,可对跳水运动员来说,已经是黄金时期后半段了。人家七老八十都还能恋爱,你七老八十了能跳水吗?”
“我也是过来人,能理解你感受,恋爱是人之常情嘛,”话锋一转,“可是,现在是特殊又关键时期,容不得一点分心和闪失,依我建议,你能不能先把恋爱这件事放一边,全身心专注于比赛,发挥出最好状态。”
“我们都知道,比赛是残酷,冠军永远只有一个……”
许远航低笑一声,语调虽轻,却又透着容置疑:“老蒋,她也只有一个。”
蒋国强干脆摊开来说:“现在摆在你面前就两个选择,梦想和爱情,你选哪个?”
“我都要。”许远航眉眼中自信、坚定和张扬如光芒般耀眼,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她对我而言,不仅仅是爱情,也是梦想一部分。”
“你这是坚决不肯分了?”
“是。”许远航一字一句地说,“打死都不分。”
“老蒋,”他同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像没有您,就没有此刻站在这里许远航一样,如果不是她,我找不回现在自己。”
臭小子,说得这么煽情。
蒋国强轻咳两声,又换回严肃之色:“鱼与熊掌不可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