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拿这种小事让老板操心,毕竟撞车的事他要负全部责任,既然他们这边是过错方,肯定不能不管不顾就这么离开。
来不及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保险公司,司机赶忙拿出钱包,语带歉意道:“多少钱,我赔。”
说起来,这女生遇到他们也实属无妄之灾。本来好好走个路,谁会想到一辆车会冲自己冲过来。
压惊带上道歉,两千块钱也就差不多了。自己工资不低,倒也能够承受的起。司机在心中暗暗计算,手上的动作没有半点停顿。
看着面前崭新的二十张百元大钞,叶青嘴角微微蠕动了一下。
见她半晌没接钱,司机只感觉“咯噔”一下,脑海里出现了不妙的预感。下意识的看了老板一眼,见他似乎并不关心这边的事,于是司机咬了咬牙,又抽了五张出来,“给你两千五。”
这回总没问题了吧?
叶青从来没有当冤大头的习惯,她口中呼出一口气,平静的说:“这事你处理不了。”
涉及到的金钱实在是不少,他钱包明显装不下那么多。
“你是他老板吧?我这是古董,很贵。”最后两个字被女生咬的很重,让人想忽视都难。
蔺池闻言,终于赏脸转动了一下头,他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玩味。看着面前的女生,蔺池轻轻的吐露出几个字:“你想怎么样?”
这声音宛若珠玉落于银盘,又像悠扬的提琴。哪怕见过不少市面的叶青也不得不承认,这男人一身都是资本。
但这玩意儿又不能当钱花,尤其是不能让她当钱花。
俊男靓女见多了,其实想想也就那么回事,而且对方还没她长得好看。叶青双手环胸,当即摆出谈判的架势,“汝窑天青盘,市价起码一个亿,今天我便宜点卖给你。”
“不多,你给我二十万就行。”
反正她也不是很喜欢这个东西,对方一开始态度还不错,她也不想多做为难。
二十万,抢劫吗?!
这是司机的第一反应,或许是跟在老板身后,上流社会的阴私事见多了,他忽然也有些阴谋论起来。
事出变数即有诈,这女生不会跟刚刚那个老头是一伙儿的吧?一个在前面拦路,拦不住再让年轻人出马,为求万全于是做两手准备。
现在的骗子都业务都这么专业了么,亏他刚刚还在鄙视对方的专业素养。尤其是见叶青转口这么快,一亿突然变成二十万,司机越琢磨越觉得里面有猫腻。
这一点也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逻辑,除非一点,这女生脑子有问题才会把价值连城的东西这么便宜就卖了。
原本司机还想说什么,接着老板一个眼色过来,他瞬间就熄火了。
挑了挑眉,蔺池似笑非笑道:“二十万,你胃口不小。”
比司机想的还要深入,他甚至有些怀疑面前这一切是有人对他使美人计。自己那些叔伯已然不成气候了,不过万一狗急跳墙,有人不开眼出昏招也不是不可能,也就他们的脑子能想出这么漏洞百出的借口。
夜晚、美女、误会、车祸……这些因素加起来,放在别的富家子弟身上,足够延伸出很长一段故事了。但是,到他这里完全行不通,连门,不,连窗户都没有。
虽然,面前这女生长得确实漂亮。
完全不知道面前两个男人在脑补什么,如果叶青有读心术,一定会一人送他们一个冷笑。
这东西她手里多的是,因为不稀罕所以才不在乎。认真论起来,要真按市场价走,两人把面前这辆迈巴赫卖了都赔不起。
轻轻的皱了皱眉,叶青低声问:“这么说,你是不打算给了?”
“也不是。”蔺池觉得自己是个讲道理的人,跟那些动不动就仗势欺人的上层毒瘤不一样。慢条斯理的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蓝宝石袖口,他勾唇道:“你说你这东西是古董,有专业机构的鉴定证书么?”
空口白牙,他长得很蠢么?
“真的就是真的。”她亲眼看到被那皇帝扔水里的,要什么证书,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也就是没有咯。
蔺池摊手,似笑非笑道:“你自己说,换做是你,你会给么?”
叶青不擅辩驳,也不喜欢辩驳,在她心中,自己已经给过这个男人机会了,至于他把握不住,那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世事一向如此。
飞快的扬了扬眉毛,叶青没什么变化的脸色不由得出现了一丝波动。当着两人的面,她像撕纸巾一样将蛇皮袋撕下来一块,“刺啦”的声音让人听了莫名有些头皮发麻。
那可是装化肥的袋子,结实耐用是必然的,怎么落在她手里就变得这么脆弱!
司机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蔺池原本淡定的表情也有龟裂的迹象。
一点一点将地上的碎瓷片捡起来,叶青站起身。环视一周,见没有遗漏的之后,她抿了抿唇,把这些瓷片用那一角化肥袋子包起来强塞到蔺池的怀里。
蔺池下意识的想要反抗,但他哪儿知道面前的女生力气会这么的大,两只手像铁钳子一样,轻轻一捏自己就动弹不得了。
“我已经仁至义尽了,错失良机是你的事。”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灰尘,叶青语气轻忽,但却能让人感觉到其中的认真不似伪作。
“拿回去找个专业机构检查一下,下次见面记得按市场价赔我钱。”
蔺池抱着这包碎瓷片,西服袖子皱巴巴一片,他咬牙看着面前的女生,“你简直——”
然而他刚说出来三个字,叶青就不由分说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手机响了。”
估摸着是几个室友回去后没见她,特意来催她回寝室。
就这样,叶青当着两人的面,花了足足五分钟接了个电话。之后就不再多说什么,她重新提起地上的蛇皮袋,然后离开了这里。
没有人看到,一丝水汽没入蔺池体内。
这人已经被她做了标记,跑不了的。叶青暗忖。
倒是室友那里,她该怎么解释这包东西呢?
等叶青自顾自走了之后,一阵凉风吹来,司机和蔺池齐齐回身。
他们居然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而没有生出半点阻拦的心思,简直就是见鬼了。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下意识的去捏自己的袖口,蔺池接着就被粗糙的蛇皮袋切面给划了一下。
脸色一黑,仿佛怕被粘上什么脏东西一样,他十分嫌弃的用两根手指捏起这个小包裹,“赶紧再调过来一辆车。”
“那今天晚上的宴会……”司机硬着头皮提醒。
“打电话告诉顾诚,叫他帮我推了。”蔺池淡淡道。
看样子,那些提前打听到老板行踪,特意上赶着巴结的人今天是要失望了。
不敢多耽搁,司机依言照搬。
大约二十分钟后,一辆纯黑色的宾利悄无声息的停在路旁。不用蔺池亲自动手,开车赶来的司机已经主动帮他打开了后排座椅的车门。
车内的冷气扑面而来,蔺池下意识的抖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东西吹在身上有点凉。
懒得去计较这些细节,蔺池摆手,示意司机赶紧开车。
汽车引擎启动,差不多行驶过两个路口之后,蔺池越看越觉得那小包裹不顺眼。奢华昂贵的真皮座椅上放了它,无论哪个视角都只会让人觉得格格不入。
沉吟片刻,他冷不丁的开口,“先不回家,去许家大宅一趟。”
司机闻言愣了一下,接着他想也不想就点头,“好的。”
夜晚十点钟,汽车停在一栋独立别墅外面。
蔺池作为老爷子的亲外孙,十八岁那年祖父祖母相继去世,次年八月父母车祸双双亡故,如今三十多岁还是孑然一身,撇开那些狼子野心的叔伯不提,也就剩许家这个外家能让他有几分感情了。
所以哪怕是深夜时分蔺池突然心血来潮往这边跑,管家和保姆也都见怪不怪。
原本以为年逾八旬的外祖父这个点已经睡下了,然而蔺池走到客厅那里的时候,看到熟悉的身影,他意外的挑了挑眉。
“哟,是你啊。”许光印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头一次没有进门就脱西装外套,蔺池耸肩,“外公今天好像格外高兴。”
“那当然。”提起这个,许光印像个老小孩似的,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你不知道,刚得到的消息,郑老头终于马失前蹄了一次,他那儿子郑西峰眼睁睁的看着宋代汝窑盘子从眼前溜走,关键是买家当时要价只有二十万!”
二十万买个汝窑天青盘,这种大漏,真捡到了怕是要轰动帝都。
“哎对了,这么晚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第5章 消失
许家本来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许光印早些年就只是个泥腿子出身,只是他运气好,结识了当初落难蔺家的老爷子。
蔺家一路荣耀,如今门庭煊赫,许家作为其姻亲,地位依然是水涨船高。
原来的时候他还曾经为自己的好眼光而沾沾自喜,后来一直到女儿身死,他就再也没有在人前人后说过这句话了。
世事祸福相依,果然不假。
若非他当初跟蔺家的老爷子极力撮合,两个小辈也不会结婚,更不会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卷入到大家族的斗争之中。
外孙虽然现在掌握了整个蔺氏,暗地里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送监狱的送监狱,送精神病院的送精神病医院,但有些东西,终究再无法挽回。
十几年时间一晃而过,那些该放下的或者不该放下的,许光印也都看开了。
人年纪越大,就好像返璞归真了一样,心性反而更像个小孩子。
儿子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也各自生了孩子,现在出去单过了,他作为家里辈分最高的人,当然是想干什么干什么。
许光印出身不好,肚子里也没多少墨水,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拿这个说事,哪怕是有人在背后偷偷说他卖女求荣他都不会生气,独独这个不行。
女儿结婚后的日子过的怎么样,许光印一清二楚,所以别人嘴碎对他来说不疼不痒。但没文化是他的死穴,因为这是不送辩驳的事实。
后来条件好了,他自学了很多东西。古玩这个行业,本来就是风雅之士玩儿的比较多,许光印自然而言就想去凑这个热闹。
反正手里钱多,儿子孙子又孝顺,更遑论自己还有个这么厉害的外孙,许光印的晚年生活可以说是过的要多潇洒就有多潇洒。
事情太过顺利,总会遇到使绊子的人。
大约是八九年前吧,苦学历史和古玩知识二十几年的许光印得知上一届古玩协会的副会长卸任之后,马不停蹄的就递交了申请书。
本来这件事差不多已经十拿九稳了,谁知道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来,郑卫国空降过来。
郑家是有名的书香门第,郑卫国从小耳濡目染,文化功底那可是相当的扎实,各路人马商议了两天之后,这副会长的职位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或许是因为心中憋气,之后许光印在雄厚的财力支持下,但凡是郑卫国看上的古董,他非得弄到手里不可。
一来二去,大约两年的功夫,许光印气消了,两人的梁子也就这么结下了。
一个是八十一岁的耄耋老人,一个是六十岁出头的古玩协会的副会长,两人但凡是见面,非得抛却身份对骂上两句不可。
这次对方错失了这么大的机缘,许光印恨不得仰面大笑三声。
或许是心情愉悦的缘故,他并未注意到自己外孙从刚刚那句问话开始,就没有再开腔了。
二十万、宋代汝窑天青盘……这两个信息结合在一起,蔺池直觉有点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