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景然虽年少轻狂，但还没到猖狂的地步。他明白方教授有几句说得不算错，但他着实无法接受这个条件。中青年是物理研究人员出成果的黄金年龄，精力、想象力与创造力达到峰值。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势必牢牢抓在手里头。如果要把成果交付出去，为他人所占有，那么，他宁可暂时舍弃通往它的道路。

　　不过，这些话他自然不会说出去。

　　商晏微微笑，语重心长地说：“景然，你这个年纪正是归属感需求最强烈的时候，渴望自我实现。但是，记住我的话，你不能要求别人来成全你的归属感。”

　　胥景然转动酒杯，神色隐在深邃眉宇间，淡淡道：“我心里有数。”

第6章

　　新的一周，鹿念念踩着点狂奔进教室，在看到胥景然那头明显短了一截的头发后顿时停住脚步。

　　班长高声道：“鹿念念，快回座位，不然我就记你迟到了。”三班的政策极为不人性化，打铃前进教室才不算迟到，偏偏三班的教室在高三教学楼顶楼。

　　五层，每次爬楼都能爬得累死人。

　　鹿念念气喘吁吁地连声应着“马上马上”，提步奔向座位。

　　在“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早读声中，鹿念念将身子往正在翻看英文文献的胥景然这边靠近，问道：“嘿，你剪头发了？”

　　胥景然抬眸，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如墨般的瞳孔像一泓深潭。

　　语文老师从后门走进来，敲了敲鹿念念的课桌，“早读时间。”

　　鹿念念指了指胥景然，“他也没读。”

　　优雅温柔的语文老师微微一笑，露出一个“鹿念念你能不能有点逼数，你跟人家有的比吗”的表情。

　　鹿念念默默翻开高中语文必备篇目的小册子，加入朗读大军中：“……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

　　大课间，鹿念念婉转地对胥景然说：“我昨天看到一个开原谅色兰博基尼的人，跟你长得很像。”

　　胥景然看都没看她，在他那份英文文献上写写画画，笔锋凌厉。他漫不经心地回道：“我年满十八，有钱有驾照，不可以吗？”

　　鹿念念：“……”

　　鹿念念睁大眼眶：“那个开超跑的人真的是你？！”她细细观察他的侧脸，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剪短头发后的胥景然，本就高挺的鼻子被勾勒得更高更挺了。

　　胥景然不置一词。

　　鹿念念咽了咽口水，笑吟吟地问道：“那你可以带我兜风吗，我还没有坐过跑车。”

　　胥景然转过脸，静静地看着她。

　　小家伙乌黑明净的大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眼中带笑，弯如皎皎月牙。她的嗓音偏童声，干净而纯粹。

　　胥景然迎着鹿念念满眼的期待，薄唇缓慢吐出三个字：“不可以。”

　　鹿念念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听到他拒绝，便撅了撅小嘴巴，“喔，好吧。”

　　鹿念念想了想，蹦出一个清奇的想法，脱口而出：“那我可以摸一摸你的奖杯吗？”

　　胥景然：“鹿念念，我是不是以为我不上网？”

　　鹿念念弯起乌眸，忙矢口否认：“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你考进年级前五十，我就带你兜风。”

　　鹿念念：“……”

　　她勉强笑了笑，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坐呀。”让她一个年级排名四五百名的考进前五十？太天方夜谭了叭。

　　还不如修炼成仙现实点。

　　毕竟她寒暑假经常半夜修仙——打游戏。

　　胥景然面不改色，“错题集和草稿本拿出来，前天出的题我给你讲一遍。”

　　胥景然所谓的讲一遍，就是让她把没做的题做一遍，做错的题再做一遍。鹿念念实在做不出来，他就帮忙画条辅助线、给点思路，然后让她继续做。这样的讲题方法循循善诱、效果不错，但无疑大费时间。

　　因为遵循胥景然的学习路线，鹿念念课间、午休的时候都没有工夫再和沈安黎她们聊八卦了，更别提自习课。

　　放学前，月考座位安排表出来了。每回的座位都是电脑随机打乱，排序后打印出来，贴在底楼布告栏。

　　鹿念念虽然成绩不太行，但查看座位安排特别积极。座位表在最后一节课上课前出的，鹿念念趁着胥景然上厕所的空档，丢下蓝色签字笔，拉上沈安黎奔赴底楼。

　　布告栏前早已挤了满满好几圈人，鹿念念与沈安黎挤了好一会儿才挤到最前面。沈安黎眼尖，“念念，你在九班。”

　　鹿念念顺着沈安黎的手指看到了自己的座位，接下来，她帮着找沈安黎和慕容嫣的考试座位。慕容嫣基本不会来看座位安排，都是鹿念念与沈安黎找了后跟她讲的。

　　顺利找到座位，沈安黎勾住鹿念念的胳膊，笑道：“好了，走吧。”

　　鹿念念岿然不动，视线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飞快搜寻，“等等，我找找我同桌坐哪儿。”

　　鹿念念回到教室，看到胥景然正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进来。

　　眉宇英朗，双眸静谧深沉，清隽的脸上照旧没有太多表情，棱角带着些许的冷。

　　鹿念念骤然有股说不出的心慌，她急忙哒哒哒地跑回他面前，解释道：“我没有跑出去玩，我就是看看考场座位。”

　　胥景然“嗯”了下，“坐下吧，继续做题。”

　　鹿念念刚坐回座位，上课铃声就响了。她美滋滋地把数学错题集与草稿本收起来，对胥景然说：“你在一班，第四组第一排。对了，我们这周四周五月考，这个你知道的吧？”

　　胥景然略一颔首。

　　鹿念念粉嫩的樱桃唇边漾起笑，“如果我是你，我肯定觉得倒霉透顶了。刚转学就遇上月考，但我相信你不倒霉，因为你肯定能考第一。”

　　胥景然看到她眼中盛满细碎的星光，倒映着他的轮廓。

　　他张开薄唇，“鹿念念。”

　　“嗯？”鹿念念眨巴乌黑明眸，巴掌大的小脸粉雕玉琢。

　　胥景然面色淡淡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做你的题。”

　　**

　　在胥景然的督促下，鹿念念的时间利用率大大提高。沈安黎这两天几次三番来找她说话，都被胥景然以疏离淡漠的眼神逼退。

　　中午的底楼食堂熙攘喧嚣。

　　沈安黎放下鸡腿，埋怨道：“念念，你现在怎么老是做题做题的？都变得不像你了。”

　　慕容嫣笑了笑，“你没看到她上周日发的微博吗？又受偶像鼓励，奋起个两三天。”作为好友，慕容嫣很了解鹿念念的三分钟热度。

　　鹿念念握拳，信心十足：“我这回，数学肯定能考及格！”

　　鹿念念等人吃完午饭有逛学校超市的习惯，当她们喝着AD钙奶回到五楼时，恰好遇上表白现场。

　　胥景然背对着她们，修长挺拔，整个人器宇轩昂、气质卓然出众。他对面站着一个穿高二校服、扎两条高马尾的女生，一米六左右，非常卡哇伊的装扮。

　　慕容嫣若无其事地路过他俩走进了教室，而鹿念念和沈安黎则偷偷摸摸围观。

　　该学妹面带羞涩，圆溜溜的大眼睛完全不敢看向胥景然。紧接着，鹿念念听到胥景然低沉平稳的嗓音响起：“这位同学，不知道你成绩如何？进年级前十了吗？”

　　学妹一愣，神色逐渐迷茫。

　　表个白还牵扯到成绩上去了？不过幸好，她的成绩拿得出手。

　　鹿念念也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

　　大佬果然是大佬，学神果然是学神，是不是还要帮人家小学妹补习呀？

　　学妹谦虚地笑了下，面若桃花，十分娇俏可人，看得鹿念念都快心动了。“上学期期末考了九十几名，最好的时候考过二三十名。”

　　鹿念念闻言，心想，敢情这是位学霸啊！学霸配学神，还是很般配的。

　　然后，鹿念念听见胥景然用稍显温和的语调说：“谢谢你喜欢我，但是你爸妈送你上学是让你早恋来的？成绩差到年级前十都考不上，还有心思来找我谈恋爱，应该吗？”

　　学妹蹭地抬起头，被他问懵了，云里雾里地发出了一声疑问的“啊？”。

　　沈安黎显然也被震慑到了，轻声吐槽：“卧槽。”

　　鹿念念瑟瑟发抖。

　　成绩差到连年级前十都考不上……这……

　　胥同学看起来好凶。

　　好霸气。

　　好奇葩。

　　奇葩才是重点。

　　胥景然恢复一贯的淡漠语气：“我不会早恋，更不会和你早恋。希望你可以早日取得更好的成绩，听明白了吗？”

　　学妹眼中浮起泪光，捂住嘴巴哭着跑了。

　　鹿念念转过身望着学妹的飞奔的背影，小声跟沈安黎说：“过分了，学渣就不能谈恋爱了？再说了，人家明明是学霸啊！”

　　沈安黎点点头，说：“我看你这同桌说不定是个gay，不对，不能侮辱脆皮鸭，你同桌应该是性冷淡。”

　　鹿念念颇为认同地附和道：“我也觉得他可能是性冷淡。”太过分了，太直男了吧！小学妹都哭了！

　　耳边倏然传来一道波澜不惊的声音：“是吗？”

　　鹿念念一抖，小心翼翼地转回头，正好对上男生深邃幽沉的眼睛。

　　胥景然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面前，脸上神色寡淡，目光冷得令人胆颤。

　　沈安黎摇着手，匆匆解释道：“我们没有说你坏话，没有没有。”

　　胥景然攫住鹿念念的目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鹿念念咽了咽口水，垂下脑袋盯住地面，“对，对不起。”

　　小家伙脑袋低垂，颇有一股楚楚可怜的味道。

　　她好像挺怕他的，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胥景然扫了眼一旁的沈安黎，将视线重新落回小家伙身上：“给你勾出来的题目做完了？”

　　鹿念念的心陡然揪紧，依旧盯着地板，“我现在就回去做。”

　　“那你还站着？”

　　鹿念念：“……”

　　“还不走？”

　　“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