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来音正在做最后一个炒素菜,陆霄进来,默默清洗碗筷,盛好饭,端出菜,又整理了厨房,等傅来音最后一个菜装盘,她环顾四周,除了刚刚炒菜的锅,其他地方都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陆霄再次进来,极其自然地舀水洗锅,接过她手上的盘子,率先走出去,“开饭了。”
傅来音有种奇妙的感觉。
会做饭的人大部分都有同一个“讨厌”,讨厌做完饭后极其冗杂的清理——洗碗洗盘子洗锅洗各种工具,擦桌子擦料理台擦瓶瓶罐罐……做的饭有多丰盛,后续清理就有多麻烦。
这是傅来音第一次做完饭,锅碗瓢盆各在其位,厨房整洁有序,她甚至觉得等会儿她洗碗也能接受。
是因为他是厨子,还是因为他当过兵?傅来音心情愉悦:有人帮忙收拾厨房的感觉太妙了。
吃饭的时候没人讲话,邱郁在啃鸡翅,陈丽胃口不好,吃了小半碗饭就停了筷,进屋躺下了。
傅来音各种菜尝了尝,嗯,发挥稳定,能吃。等邱郁和傅来音都放了碗,陆霄抬眼:“不吃了?”
两个人点点头。
陆霄便盛了一大碗饭,把剩下的菜扫了底。
这也是傅来音第一次遇到胃口这么大的,四菜一汤,吃得干干净净。她一边有点儿开心一边忐忑地问:“吃点儿健胃消食片吧?”
陆霄看她一眼。
傅来音闭嘴。
午饭后几个人在院子里晒太阳。不,傅来音是晒太阳,陆霄正在制作鱼竿,邱郁在旁边充当小助理。
后来傅来音也加入了进去。
缠鱼线,上浮漂,绑鱼钩……原来鹅毛杆剪下来,剪成半厘米长的样子可以做浮漂;原来光有钩不行,要把牙膏铁皮剪一段绑在钩附近增加重量,鱼钩才能潜进水里……
不仅邱郁全程睁着好奇的眼睛,傅来音也紧紧看着男人绑钩子。
鱼钩又细又锋利,傅来音盯着他的手,“你小心一点。”
陆霄看她,傅来音蹲着,目光粘在他手上,刚刚的话只是无意识无差别的关怀。她关心的不是陆霄,只是帮她做鱼竿的人。
两个人眼巴巴蹲着,等陆霄做完第二根,两个人毫不留情抛弃了他,转到旁边戳蚯蚓。
傅来音自然是不敢的,邱郁给两个钩上了蚯蚓,拉着傅来音迫不及待往鱼塘跑,“去试试。”
院子里剩下陆霄一个人缠鱼线。
浮漂没人剪了,剪刀没人递了,啧,现实的女人们。
五分钟后,旁边荷塘传来惊喜的叫声。邱郁尖叫着:“啊啊啊啊啊钓到了钓到了!”
“快拉上来!快把鱼取下来!”一向冷酷的女孩失了平时的镇定,在傅来音旁边兴奋得跳脚。
傅来音怯怯慌慌的声音也传进陆霄耳朵里:“怎……怎么取啊?”
一分钟后,凌乱的脚步声从墙外响起,傅来音慌慌张张:“陆霄,陆霄……”她站在门口,一手扯着鱼线,一手怕怕地抓着两寸长的小鱼,见了他,像见了救星,直勾勾的,“鱼怎么取呀?”
像有羽毛从心尖儿扫过,又轻又柔又痒,陆霄抿唇,放下正在缠最后一步的鱼竿,“过来。”
傅来音二话不说,急忙忙跑过去,“取一下,快取一下!”
陆霄的心更痒。这是多么娇弱的女人,活在大城市里,十指不沾阳春水,新鲜的西红柿让她欢喜,自制的鱼竿她好奇,钓了鱼,钓到了还这样茫然无措。
她脆弱、敏感、善良、天真,一眼就看得出前二十四年活得有多么安逸舒适,连呼出的气儿都带着书卷味儿。
陆霄的身边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女人。她太弱了,弱到他从没想过她会对他产生威胁。
结果突然之间,当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神已经给了她一把弓,他已经被绑在柱子上,她轻轻拉动弓弦,一支软软的箭“啪哒”一下,栽在他肩膀上,她叹一口气:“差一点。”
她成了他最大的威胁。她试图射中他的心。
陆霄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依旧一副冷冷的表情,他握住鱼嘴,捏住钩,往外一扯,“好了。”
傅来音看见鱼嘴挣扎,有些不忍地闭上眼,“直接扯下来吗?”鱼钩有倒刺,直接扯,大概就是扯破鱼的嘴唇,她下不了手。鱼在她手里挣扎,鱼嘴开合,眼珠鼓动,傅来音感觉自己在杀人。
陆霄在桶里装了水,傅来音如蒙大赦,赶紧将鱼丢进去,陆霄坐下来,重新缠鱼线。
傅来音蹲在他旁边,看着他把最后一根鱼竿做完,然后才放心又期待地拿起竿儿,“走吧,钓鱼。”好像陆霄是她的护身符。
在专门养鱼的池塘里钓鱼,就像在蔬菜棚里摘蔬菜一样简单,三个人五分钟一个,五分钟一个,不一会儿就是满满一桶。
不过大部分都是小鱼,陆霄剖了洗干净裹上面粉佐料,倒了一锅油,炸了一盆小鱼干。
下午五点,傅来音和邱郁坐在老房子高高厚厚的门坎上,小圆凳上放一瓷盆小鱼干,两个人挨在一起,咔哧、咔哧、咔哧……小鱼干外酥里嫩,花椒提香,入口微麻,口舌生津;又是刚出锅,又烫又香,令人欲罢不能。
傅来音一边眯着眼满足地咀嚼,一边朝门外望去——云雾苍山,明净梯田,青翠竹海,泥墙青瓦,这是每一个陶渊明都梦想的南山啊。
傅来音美滋滋又拿一个,被邱郁端走了盆。傅来音眨眨眼。邱郁拿来袋子:“给啾儿装回去。”
“我还没吃够。”傅来音委屈巴巴。
邱郁给她两条,“行了,快走,天要黑了。”
傅来音陪她一起装,“我钓的。”
邱郁嗤笑一声:“你扯了几个?”
傅来音:“……”
“还不如我呢!”
傅来音闭了嘴。行吧,你们都厉害。她看了看埋头打包的邱郁,放下心来:邱郁比她想象的更坚强勇敢,可能也因为这里绝不可能被邱林权找到,她可以暂时感到安全,傅来音询问心理医生孩子可能会有的情况邱郁一样也没有。
也有可能问题更大,邱郁把所有情绪隐藏了。但傅来音此刻无能为力,只能尽量多来陪她,把离婚的事办好。脱离魔爪,是最好的开始,不是吗?
傅来音正要出门,陆霄戴上头盔,“我送你。”
傅来音心一跳——不会……
他头也没回,扔给她另一个头盔,问:“能不能坐?”
傅来音咬牙:“能。”你在说什么傅来音?
陆霄又把护膝护腕等所有防护用品给她,自己只戴了一双皮手套,丢下一句:“马路边等我。”
邱郁好笑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在逞强什么?”
我也不知道!傅来音觉得刚一瞬间的自己又像是被下了降头。
先试一试,坐到旦河村车站,如果受不了,下来坐车。她想着。
熟悉的轰鸣声从远方响起,傅来音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坐它的一天。
冷凝坚硬的黑色,冷光如旧,车子像一道闪电,果断朝她劈来。男人半只脚着地,等她上车。
傅来音深吸一口气:OK,人生第一次坐机车(0/1),have a try. 她爬上去,调整姿势,看了陆霄腰一眼,瞥过眼,轻轻拽住他的衣服。然后像被烫了一般,缩回手,向后摸了摸,握住了身后的金属把手。
嗯,还是这样吧……
“坐好了吗?”
“好、好了。”
车子飞出去的瞬间,傅来音一把抱住陆霄的腰——算了算了,小命重要。
第24章 尘埃落定待新始
傅来音虽然一直告诉自己这只是一项安全措施,但男人的温度还是灼烧了她。陆霄身上浓郁的烟草气息强势包裹住傅来音,傅来音慌张闭上眼。
日落时分,天空金黄,耳边风声呼过,机车声炸裂,傅来音躲在头盔里面,所有声音都虚幻起来,唯有贴着的温度真实无比。
傅来音整张脸无法控制地烧起来,心跳也似失常般快得吓人。
陆霄的身材也……太好了。
强健、厚实、坚硬、滚烫……傅来音的手不知所措地动了动。是不是抱得太紧了?才试探着松开一点点,机车贴着地皮转过一个超级大弯,傅来音瞬间抱得更紧,她牢牢嵌在他背后,恨不得连脚也盘住他。
开车的男人几不可闻勾了勾唇角,一双黑冷的眼睛在渐渐黑下来的天光里闪过一丝笑意,开车的手臂,肌肉鼓了鼓。
十分钟后,车子在旦河村车站停下来。
陆霄取下头盔,低头看了一眼环在腰上的手,腮帮子动动。
傅来音感觉全身肌肉僵硬,过了好几秒才松开,搭着陆霄肩膀,下了车。
她笨拙地解头盔安全扣,细细小小一只,从陆霄的角度看,就像一个大头娃娃。陆霄动手帮她把头盔拔下来,傅来音栽了几栽,“谢谢。”
陆霄去买了两包烟,给傅来音买了一瓶水。等他抽完了烟,陆霄问:“能不能坐?”
一个“不能”卡在喉咙里,傅来音点点头。她觉得自己疯了。
头盔蓦地扣在她头上,“抱紧点。”傅来音没听到。
坐大车三个小时才能到三俞市,陆霄用了两个小时把她送到家门口,等她一下车,陆霄盯着她问:“什么时候去看邱郁?”
傅来音被问得一懵。不是才回来吗?是问下一次吗?眼看陆霄脸色越来越沉,傅来音心慌慌道:“过两天?”
“那我来接你。”话音一落,车子就驶了出去,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时间。
傅来音拿着头盔,懵懵的:“可是坐机车好冷的呀……”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备,只好默默解下放进包里,抱着头盔回了家。
《来音日记》:“如果我们要吃鱼,似乎就不该对鱼怜悯。这好像是无用的同情心。但当自己捉住鱼,夺去它生命的瞬间,我又确实不忍,无法下手。
我能做到以后都不开荤吗?
不能。
我能杀鱼吗?
不能。
看到陆霄杀鱼是怎样的感觉?
不忍。
那么,我大概是把同情心泛滥了。城市生活的过度文明,使人避开了生存中某些残酷的环节。说容易,想象容易,直面不容易。
我现在体面的生活,是别人把我不体面的那一部分生活代替了。我此刻的不忍,是居高临下对这些人的否定。
来音,试试下次自己杀鱼。”
另一边,陆霄靠在车上,看着远方打着石膏的男人朝这边走来。
巷子里很黑,走进了邱林权才发现有人。
陆霄点燃烟,“手好了?”
邱林权爆了粗口,“你妈的还敢来?”身体却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