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墨摇了摇头,“是秦玉的主意,是她主动找的我。”
又说:
“后来,当我看到陈志国那狗东西竟然敢糟蹋秦玉,我脑子一热,直接去了后山,用尺八找来了毛桃,我把看到的事情告诉了它。它当时很愤怒,也很犹豫,毕竟它被活埋过,在被我们救出来之后,它一步也不敢靠近村子,因为害怕被那群人再抓回去。”
又说:
“直到我告诉它:毛桃,我们都太自私了,都只想着自己。在你被埋起来的时候,是她半夜砸窗户来求我,但我只挖了两个小时就挖不动了,毕竟我们还是孩子啊,她五岁,我也五岁,五岁的孩子能挖两个小时就不错了,但她挖了一夜啊,整整一夜,就用那个断了把的小铲子,手上的血泡最后全磨烂了,我当时以为她疯了,但现在想起来,只有她是真的想救你的,我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听他说完,江昭阳靠在桌沿上,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里。
之后,他拿起烟盒,从里面掏出了一支红双喜,点上抽了一口之后,才再次问道:
“当你看到陈志国糟蹋秦玉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时候李行墨嘴里的烟已经只剩下烟蒂了,他“噗”地一声把烟蒂吐在了地上,回答道: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当时觉得脑子很模糊,心里很难受,从半山往上爬,中间摔倒过好几次,我一个人木愣愣地站在泥里,回头看了看西边的太阳,感觉它就像一个鸡蛋黄,那蛋黄突然裂了,从里面流出来的都是血。”
他突然停顿了一下,一脸讥讽地问:
“那种感觉……恐怕像你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明白的。”
江昭阳却平静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说的那种感觉,就是那种……突然想把眼前的世界完全毁掉的感觉。”
听他这么说,李行墨忽然愣了一下,随后眯眼一笑,指着自己脸上的疤说:
“几年前,陈志国在我脸上开了这么大一道口子,我当时捂着一脸血去找她,她当时是一边哭一边给我消毒的,想起来,她是真的想救我的,在当时,这世上也只有她是真心想救我的。”
“所以后来你知道她自杀了,就迁怒于武志杰,让赵如新开枪杀了他?”
“一开始我没想靠你们,我在心里问自己:我能救她吗?我反复问了自己很多遍。可是最后我发现,就算我杀了陈志国,就算我把她送出佛手坪,我还是救不了她。因为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永远也不可能给她幸福。最终能救她的,只有你们这些警察。可谁知道你们这么废物,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
面对他的指责,江昭阳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也不知道……”李行墨继续说道。
“嗯?”
“你以为我们在地下室是第一次见面吗?”
江昭阳瞬间睁大了眼,“难道我们以前见过?”
“当然,只是我看见你了,你却没发现我。”
“在哪?”听他这么说,江昭阳的后背竟然出了一层冷汗。
“在医院,在小玉死的那天。”
江昭阳马上蹙紧了眉,瞬间明白了自己出汗的原因。
他问:
“其实那天……你想过动手杀了我,对吗?”
“是啊。”
李行墨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他像木偶一样点了点头,脸色冷,语气更冷,声音里一点情感都没有。
“那你最后为什么没动手?”江昭阳皱着眉问。
“因为你哭了。”
“就因为这个?”江昭阳把手放在额前,阖眼平静了一下,之后确认道。
李行墨点了下头,随后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说到底,是你的眼泪救了你。”
江昭阳轻轻吁了口气,又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红双喜,点燃之后,淡淡抽了一口,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李行墨又接着说道:
“虽然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一根木头一样,反应总比别人慢半拍,不过就算这样,我也能感觉得出来,就像当初她想救我一样,只有你是真的想救她的。对她的死,也只有你是真的感到了痛,所以,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觉得你这个人跟他们好像有点不一样……”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江昭阳这时突然打断了他,“既然你跟秦玉说过要一起走,她当时为什么没答应?”
“我不知道。”李行墨摇了摇头,“她当时就拒绝了我。她说:你说这里的人很坏,难道外面的人就不坏吗?也许他们比这里的人坏多了。”
“这像是她的回答。”江昭阳无声地吐了口烟。
李行墨唇角一勾,从上面划过一抹冷漠的弧线,“我当时就跟她说:你待在这,等你再长大一点,那些人肯定会吃了你的,可是她不信。”
又说:
“结果呢?小玉还没成年,他们一个个就迫不及待地把喉咙打开,一下就把她塞进去了,不过不是吃,就跟蛇抓青蛙一样,是生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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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见鬼
“所以你诱导巨猿,把他们全杀了,连孩子都没放过?”
李行墨唇角微弯,横在脸上的伤疤如镰刀般锋利:
“只可惜人没凑很齐,有几个出事前去了外地……”
审讯室外的单向玻璃前,沈建国不禁哈了口气,使劲搓了搓手。
“你冷?”佟星河问。
沈建国回头看了看从头顶空调中吹出来的热气,摇了摇头:
“当了半辈子警察,从来没见过这么扭曲的罪犯,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停了停,又说:
“江队也真是厉害,就凭那么一点点线索,竟然推理出了这么多细节,我到今天才知道那群小子写的结案报告里面到底有多少漏洞。”
“其实也不能全怪他们。”林染替警局里那群天天忙前忙后的小伙子辩解道:“毕竟我们都以为林染失忆了,直接证据就只有那几本日记,留给他们参考的素材有限。”
沈建国点了点头,喃喃道:
“要是早对她测谎就好了……”
对于他追悔莫及的马后炮,佟星河摇了摇头:
“咱们还真不能不服这个李行墨,这次如果不是有昭阳在,还真有可能被他混过去。”
又说:
“按照组织程序,在有日记这种铁证的情况下,谁会想着再给她测谎!测谎结果反正法院又不采纳,还浪费那钱干嘛?”
“你是说李行墨有可能提前研究过我们的结案程序?”
佟星河双手环臂,表情笃定地点了点头:
“有这种可能……现在只要有网络,什么查不到。”
沈建国微微一愣,一想也是,这时审讯室里的江昭阳又开口问道:
“我很好奇——你让林染把你锁在教堂地下室,那个木门从里面是打不开的,如果我们晚一个周才找到你,你怎么从里边出来?”
停了停,他又补充道:
“我可不认为你会把自己饿死在里边……”
李行墨一脸不屑地撇了撇嘴,“那些蚁酸,除了玻璃以外,什么都能腐蚀,一个木门根本拦不住我。”
“那外面的铁门呢,就算铁门能被腐蚀,恐怕也很花时间吧?”
“铁门能从里面打开,钥匙我提前粘在了脚底,在医院做检查的时候,我借口去厕所上大号,把钥匙丢进了马桶里。”
说完,李行墨突然出声问道:
“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了,我能问你一个吗?”
江昭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你说。”
“最后这个计划我反复推敲过很多遍,我不认为里面存在很明显的漏洞,你们直到今天才对我进行测谎,这也说明了直到几天前,你们还被蒙在鼓里,你能告诉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江昭阳皱眉想了想,随后解释道:
“前几天你和沈队一起来北京,帮忙给一个人注射神经毒素,那个人你虽然没见到,不过刚才应该也猜到了,她就是那个跟我一起进入地下室的女孩,跟你预料的一样,她确实出事了……”
“她出事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李行墨皱着眉问。
“因为她跟林染一样,也有超忆症。”
李行墨一愣,随即恍然。
他慢慢地低下了头,嘴角咧开,笑容惨淡而诡异:
“这就是……天意?”
江昭阳没承认,也没否认,他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烟,也没问李行墨到底要不要,直接塞进了他嘴里。
火光划过,李行墨轻轻抽了一口红双喜,接着问:
“就凭这一点吗?”
江昭阳阖眼沉思了一下,之后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用拿烟的手搔了搔眼角:
“其实破绽还有很多,最致命的就这一个。”
“还有什么破绽?”
江昭阳皱了皱眉,有些不太理解他的固执。
“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了,你就当是给我超度吧。”李行墨解释道。
“超度……”江昭阳轻轻一笑,“你倒想得开。”
“手上一沾血,人就没有退路了。想得开,想不开,我都只能闭着眼走下去。”
“得!”江昭阳把手上只抽了一口的烟一下掐灭在烟灰缸里,他整理了一下西服外套的领子,表情严肃地解释道:
“首先,林染给你起的名字就不对劲。”
一直鲜有情绪的李行墨竟然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他突然瞪圆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