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星河皱了皱眉,突然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说的有点晕。
“小冬有超忆症,这你知道,林染也有超忆症,我前两天也跟你讲过,对吧?”
“没错。”佟星河点了点头。
“那我问你,现在小冬在注射过神经毒素之后没有失忆,是不是同样也可以证明,林染也没有失忆?”
佟星河一愣,她刚才还没想到这个关节,听他一说,才明白了当前事情的严重性:
“你是说……林染一直都没有失忆,她是装的?”
江昭阳冷笑了一下,“你还是没明白!”
又说:
“装,还不是问题,问题是一个没有失忆的人,为什么要写那么详细的日记?”
佟星河瞬间懵了。
她垂头仔细想了想,忍不住叹道:“是啊!为什么呢?”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了江昭阳这个问题其实存在逻辑上的漏洞:
“如果林染跟我们一样,事先不知道那种神经毒素对她这样的人无效,她把日记藏起来,不也合乎常理吗?”
“是,你说的也没错,当然也存在这种可能性。”江昭阳一副轻描淡写的表情,“可是万一呢……万一她之前就给自己注射过这种毒素,早就知道这种毒素对自己没有效果呢?”
又问: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她为什么还要把日记藏起来呢?”
“叮……”
电梯门开了,江昭阳马上走了出去。
他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发现佟星河还站在电梯里闷头沉思。
在电梯门关闭的刹那,佟星河终于回过神来,用手拨开电梯,跑了出来。
她惊恐地瞪圆了眼睛,语气颤抖地说:
“昭阳,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这整个案件,可全部都要反转了!”
江昭阳又是冷冷一笑:
“师姐,不瞒你说,我在国安部工作了那么长时间,自以为经历过不少凶险,但是就在刚才……我还真的有点害怕。”
佟星河想起刚才他站在颜以冬的病床前,脸上那副面如死灰的表情,不禁点了点头:
“是啊,不光是你,我刚才也忽然感到浑身发冷,人心怎么会如此可怕!一个明明没有杀过任何人的人,为什么偏偏要从地上捡起那把带血的刀,递给我们?”
·
在开往首都机场的高架桥上,江昭阳手握方向盘,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同时呐呐地感叹道:
“不怪凶手太聪明,是我太蠢了,我应该早就想到的……”
“你又不是神棍,人家费尽心力,给你准备了这么大一坑,你掉下去也很正常,不用这么自责。”佟星河马上劝慰道。
江昭阳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俩人,我也是生平仅见!男的,破釜沉舟,做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局;女的呢,顺水推舟,主动入套。”
停了停,忍不住骂道:
“可真他妈新鲜!最骚的是,这俩人还事先都没商量过,却合起伙来把我们一锅炖了!”
听他这么说,佟星河神色一凛,奇怪地问:
“我只是不太明白,林染她这么做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江昭阳笑着地看了她一眼,解释道:
“在遇见李行墨不久,她在日记里曾经留下过一句话,原来我没有太在意,现在看来,那就是答案。”
佟星河问:“什么话?”
江昭阳突然收起了所有表情,声音沉冷地说: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江昭阳一字一字地说着,佟星河一字一字地听。
在通往首都机场的高架上,四周高楼林立,日光灿烂,一副新世界完全碾碎了旧世界的模样,但佟星河却忽然觉得,这一句如此平淡的诗词里,竟然包含·着如此巨大的悲伤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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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指尖
路上,江昭阳又打了两个电话。
一个打给了蔺如峰,跟他汇报了颜以冬没有失忆的现状和自己对真凶的猜测。
事关重大,蔺如峰立刻批准了他的行动。(*奶^ワ^星*)(*独^ワ^家*)
另一个电话,他打给了沈建国,要他立刻去看守所控制住李行墨,同时对他的头发和脖颈间的血液进行采样分析。
挂断电话,江昭阳一边开车,一边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佟星河知道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怪癖。
“你真觉得李行墨才是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的真凶?”她问。
江昭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他一定是。”
佟星河不禁皱了皱眉,“现在的一切不都是猜测吗,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就凭那两句诗?”
江昭阳继续开车,没有任何回答。
停了停,她忽然自己想通了:
“因为你还有别的证据,对吧?”
江昭阳咬了咬牙,无声地点了点头。
“是什么证据?”
“其实那根本算不上证据……”江昭阳叹道:“顶多算一个线索,而且是最微不足道的那种线索。”
又说:
“在逮捕林染之后,我和沈队,还有小冬三个人去医院见过她一面。她当时穿着病号服,缩在墙角,装得还挺像,不过我注意到她手上皮肤有一块地方很白,跟其他部分的颜色明显有些不一样,就在中指的这个地方……”
说着,江昭阳伸出了右手中指,用食指轻轻敲打了几下中指的前端指节。
“那是什么东西?”佟星河好奇地问。
江昭阳说:“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水泡……”
又说:
“而且当时我还特意想过——她到底是在哪里被烫到了,手上居然起了个泡?”
“难道不是水泡?”佟星河讶异道。
江昭阳讽刺地一笑,“现在想想,我真是太蠢了!如果当时我肯多往前走两步,拿起她的手仔细看看,马上就会明白——那哪是什么水泡,明明是新结的茧子。”
“茧子?”
佟星河一愣,回想起他刚才伸手演示时,那块白色东西出现的位置,马上恍然道:“你是说……”
不过她刚说到一半就突然卡壳了,因为忽然联想到了一个场景——那场景过于诡异,让她的后背冷汗直流。
一个月前,在洪川市一个废弃小教堂隔壁的院落里,林染正披散着头发坐在书桌前。当时屋里的台灯开着,她正在日记本上奋笔疾书。
从表面上看,她是在写当天的日记,但根本没人注意到,在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
那男人说:
“2017年11月29日。
小雨
天气很阴,我的心情有些烦躁,忍不住又走进了隔壁的地下室。
李行墨见我进来,马上害怕地缩进墙角,我每次看到他那副畏头畏尾的样子,就忍不住来气。
我让他跪在我的面前,用鞭子抽他。
我也忘记自己到底抽了多久,反正直到心里的气消了为止。
自从控制住了他,我晚上终于能睡好觉了,每天晚上伴着他的惨叫入眠,我终于感觉那个被绑架之前的林染回来了。”
记录完这段日记,那男人突然说:
“好了,停笔。”
随后他转过身,脱去了身上所有的衣服,跪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按照刚才写的做。”
不久之后,整个房间被响亮的鞭打声充斥。
不过那男人弓着腰,竭力忍耐着,中间一次也没有回头。
但凡他能回头看一眼,就会马上发现——站在他身后的女人并非他想象中面无表情,她早就抿紧了嘴角,泪流满面。
联想到这个场景之后,佟星河不禁把手放在胸口,惊叹道:
“我明白了。那确实不是水泡,那是一个人在短时间内补写了大量日记,手指跟钢笔摩擦形成的茧子。”
佟星河说完,扭头看了江昭阳一眼,他正锁紧了眉,出神地望向前方,不知道对她刚才说的话,到底听没听见。
两个人都安坐在座位上,车厢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默。
不过他们谁也没闲着,都在脑子里快速地重新梳理着案情,片刻之后,佟星河忽然问:
“昭阳,我刚才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那个神经毒素对小冬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