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地毯修过了吗?”
“当然修过了的。要不怎么穿比基尼呀?”我特别坦然。
“哦?那我再研究一下。里里外外地研究一下。我看看修得怎么样,是不是得盖个章,发个证呢… …”欧先生一下子掀开被子袭到下面去。
… …
圣诞节之后是新年的假期,欧先生一直留在我家。吃饭做爱看电视,然后大部分的时间里我们就趴在床上聊天,什么都说,说个没完,念书和旅游的经历,有怪癖的朋友,喜欢的电影和音乐,《复仇者联盟》里面谁最厉害,还有金融圈子里面的八卦。他还说起在有一次去非洲开会,会议快要结束的时候,两百多人在会场外面集会示威,要求酋长们主持公道,出手制止家庭暴力——两百多男人,被老婆们揍得不成样子——欧先生还奇怪,那些非洲男人看上去也都结实健壮,怎么会被老婆们家暴?当天晚上他住在一个五星级酒店里,洗澡水是一个大妈站在高处给他淋下来的,大妈舀水的时候,浑身是泡沫的他从下而上看着她的臀部,觉得那个型号可以覆盖一整个宇宙… …所以欧先生分析,在战乱,瘟疫和恶劣的自然条件之外,非洲男人还有一个重要的死因就是很有可能是在家暴的时候被自己媳妇坐死的… … 他讲笑话的语气真是刻薄极了,我笑得都要背过气去,而他的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蹙
着眉毛看我,好像在探讨学术问题,想在我这里找到肯定的答案一样。
我是不敢让他看我正在做的一篇借贷分析报告的,我怕他用研究非洲女人屁股的精神来探讨我的工作。房间里太小了,我待他睡着了,把被子蒙在自己脑袋和电脑上面,偷偷地做上司留的作业。按键的声音还是把他吵醒了,钻到被子里面来,把我抱在腿上从后面看我写的东西。也不知道妙处在哪里,这个英文的报告把他逗得哈哈大笑,然后他温柔地亲亲我,让我先去睡,他来帮我改一改。
新年的假期结束之后,我那个被欧先生改过的报告不仅让我在乔安娜那里获得了褒奖,还让乔安娜在老总那里争取到了开春的项目,我在春节前得到了一个颇为丰厚的红包。年会的时候,酒过三巡,乔安娜对我说,江悦我觉得你最近有些变化,兴高采烈的,不是之前那个魂不守舍的样子了,是因为你等的男人回来了吗?
我说是的,他回来了。我等了他很久,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知道我在之后的生命中一定会遇到一个人,一定会爱上一个人开始,我就在等他了,现在他终于回来了。乔安娜看着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跟我撞了一下杯子:“啊你这么爱他,真心祝你好运。”
春节快到了,我得回家过年。欧先生把我送到机场,我一直双手挽着他胳膊,脑袋恨不得杵到他肩窝
里面去。到了不得不进去的时候,他抚摸我的头发:“你看安检那么多人,你再不去排队就会耽误飞机了。”
“耽误就耽误,那我就不回去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人搭理我,我爸爸妈妈成宿成宿地打麻将,弟弟妹妹们可闹腾了,我二姑家的弟弟十二岁了还淌鼻涕呢,去年在阳台上放鞭炮把我家玻璃给炸了,我把他给打了。然后我爸就把我给打了。我姥姥姥爷更夸张,发我红包我是真得下跪的,我都多大了,我都二十五岁了,为了个红包下跪,您说像话吗?结果去年打开一看,里面就十块钱,都不够从我家到他们家的打车钱,我说凭什么这么少呀?我下个跪就给十块钱?我姥姥说,你都上班挣钱了,给你就不错了,你知足吧… … ”我一叠声地抱怨。
我给自己铺了台阶,我只希望他说一句要我留下来的话,只要他开口,我一定义无反顾,但是欧先生没有,他笑起来,亲亲我头发,劝哄着:“你们家人怎么都这么暴脾气?行了… … 哪有过年不回家的?再不高兴也就是这么几天,坚持一下就好了,啊,初七我来接你,然后咱们去看电影。听话… …”
我不得不松开他,接过自己的手提箱去排队,又在队伍里面回头看看他,高高的,白白净的上海男人,真是让我心折,他看上去跟刚回来的时候不
一样了,现在容光焕发,他才不老呢,我想欧锦江到了八十岁也是个让人一见钟情的美男子。
第七章(3)
我心里面一直想着欧先生,一直惦记着他,这个年是过不好的。初二早上我就把表弟又给打了。十三岁了还在流鼻涕,打麻将的时候我跟二姑坐对家,他就站在他妈妈后面看着,鼻涕就稀稀汤汤地淌下来,他也不擦,一会儿抽一下一会儿抽一下,我实在受不了了,抬头说,军军呀姐姐求你,你擤一下吧,脏死了,你这样我没法集中注意力打牌的,我总怕你鼻涕滴到麻将牌上再被我摸到。军军表弟一点都不讲卫生居然还挺好面子,不高兴被我当众说,擤了鼻涕就恨上我了,站到我身后来捣乱,开始用英语报我的牌:“two bings,four tiaos,one chiken,east wind… ...”哎呀我气蒙了,猛地站起来,推了他一把:“哎呀你,存心捣乱是不是?敢报我的牌?学了多少英语啊还用我这里来了?显摆你会复数吗?”
谁知这孩子学会碰瓷了,我推他也没用多大力气,他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脑勺磕到门上了,哇哇大哭:“你敢打我… … ”
我气得够呛:“我还踹你呢… … ”
爸爸上来一把把我抱住:“怎么回事儿?”
“你没听着他用英语报我的牌吗?!”
“报呗,能怎么样,反正我们也听不懂… … ”
军军还坐在地上喊:“二舅你不打她我不干!”
我妈怕我爸真的再动
手,赶紧把我推到外面去了:“去,买点花生回来… … ”
大年初二的,卖花生的都在家里过年的,我去哪里买呀?我就蹲在楼下看着邻居家小孩在雪地里面放花炮,天还亮着,焰火在天空中一点颜色都没有,我觉得这个春节过得简直是索然无味,我那么想念欧先生,我希望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可是他不会的,我们刚刚通了短信,他在家里看科幻小说呢。可是如果他不来,那么为什么我不能去呢?我就想马上回到上海去,马上去见他!这个念头窜上来我就摁不住自己了,我回了家,收拾了衣服行李,打了出租车直奔机场。出门的时候家里人都糊涂了:悦悦什么时候气性变得那么大,因为跟他弟弟吵架,年都不过完就回上海了?… …
我到的时候是深夜,上海下了小雨,出租车把我送到巷子口,我拖着箱子跑到他楼下摁铃,过了好一会儿灯才亮,我听见他下楼的脚步声,他把门打开,看见我也愣住了。
“您屋里没别人吧?您还有别的女朋友吗?您让我进去,给杯茶喝行吗?我冷。”我说,“家里更冷,我待不住了。我又把我表弟给打了。我非得回来找您不可。”
欧先生笑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却一下子把湿漉漉的我抱在怀里,他身上真暖和,他的味道好好闻呀,他把我的头发都给揉乱了:“你是个小疯子。”
..
. ...
在几天之后,我跟一位故人见面了。
就在年初五,就在徐家的聚会上,我见到了从前教过的学生徐冬冬。
我随欧先生来的。
其实我跟徐冬冬两个对这次久别重逢都没有一点准备。
我看着他,惊讶地简直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徐冬冬,个子那么高,我得仰头看他了。小小的脑袋瓜子剃着圆寸,身上穿着件白衬衫和墨蓝色的西装裤子,看得出脖颈和肩膀上肌肉的优秀形状,比起来三年前的小胖子,他那时候就像是一个白面包子,你把它撕开来想看看里面的馅儿得有多油腻,结果从里面活脱脱跳出来一个彭于晏,除了白皮肤和那个总像被自己给咬肿了一样的红嘴巴,他好像是把从前的自己彻底推翻重造,升级得面目全非。
现在的徐冬冬也看着我,上下打量着,我想我知道他在看什么,我不再是从前教他英语,拎着领子让他减肥的大学生了,那时候我去给他上课只穿T恤衫和牛仔裤,从来不化妆,我觉得在一个学生面前完全没有必要使用那些化妆品,不化妆的朴素的我会显得更加威严,更方便修理他,而现在的我脸上一笔一笔都描得很仔细,身上穿着开司米裙子和细细高跟的鞋子,我是他爸爸的朋友欧先生的女朋友,徐太太在旁边提醒他,冬冬快叫小阿姨呀… …
我们面对面站着,好半天才理解消化了眼前这个人
在四年的时间里发生的变化。
接着十九岁的徐冬冬紧紧闭上了嘴,心里面打定了主意不肯让我站到他“小阿姨”这个辈分上来,他用鼻子轻轻一笑,居然转身走了,只留下四个大人在门口面面相觑。徐太太反应极快,赶紧牵着我手把我往里面领,低声地体己地说,小江你瞧,真是缘分呀,你毕业之后这么久没见了,我还说要找你一起喝咖啡,今天你成了我们家的客人了——她可是一点都没变,热情而且周到,她小心地没跟欧先生说我们之前就认识,我是她给孩子雇佣的家教。
但是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好的事情,需要跟谁隐瞒,尤其是跟欧锦江。当年给他朋友家的小孩当补习英语挣小钱的是我,如今在银行里面每个月挣一万块抽空刚刚把他给睡了的也是我,徐生徐太去招呼别人的时候,我跟他说,这家人我是认识的,上大学的时候我给他们家的男孩当过家教,一百块一小时,一直到给你当了助理,我把他家的这份工辞掉了。小男孩的少爷脾气很大,直到现在还生我的气呢。
欧先生微笑着看着我,是因为这个生你的气吗?就因为这个不叫人,不跟你说话?
我赶快喝了一口酒:“说起来也真是有些惭愧,他小时候又矮又胖的,我一直笑话他来着,还起了不少外号,还拎着领子教训过他,反正相处得就不是那么愉快,看到我可
能还记仇呢… …”我一叠声地说,着急把刚才徐冬冬那个态度跟他解释清楚,欧先生没再追究,然后有熟人上来了跟他打招呼了。
第七章(4)
欧先生牵着我的手把我介绍给对方,这位是江小姐,我的朋友。悦悦,你看,这是林先生,这位是林太太,我跟林先生曾是同事。我们双方之间点头问候,老实说,我的心里是十分受用的,欧先生以一种亲密的姿态把我正式地介绍给他的熟人,他珍惜我的感情,不把我对他主动而热烈的追求看轻,他也不当我是个贪慕虚荣地只求跟他寻欢作乐的小孩子,他多好呀。欧先生是这样待我的。多少年之后,我们相距甚远,天各一方,我看到一个高脚酒杯,也会想起那个晚会,也会想起他来,想起他那样对我,那种因为怀念难得好物而生的柔软的情绪在瞬间淹没我,呆立半晌。
但是也正是从这个晚会开始,我开始体会到跟欧先生相处的压力。认识他的人们看着我,打量着我,我看眼神就知道,他们在脑袋里面提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所以这就是欧锦江的女朋友了?… …倒是蛮年轻的,不过看上去也没什么呀,不知道有什么手段… …哎,老欧不是刚刚死了太太吗?怎么几天时间就有女朋友了?哦哦,我昏头了,他离婚很久了… …不知道这女子跟欧锦江要了什么礼物,刮下来什么油水… …
眼前的什么林太太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件黑色的旗袍,带着是圆润的粉珍珠耳环和项链,她看着我,眼睛明明是笑了,可是鼻子嘴角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