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凡想说哄人没你这么哄的,那哪儿是哄,那是逼人就范,老子给你台阶你就赶紧下,不下老子饶不了你,他给他教的那些“友善”的沟通方法,祁正切身实践起来,又诡异又惊悚,什么话到他那儿都带点威胁的意思,不像求和,像恐吓。
失策了。
但是见祁正一脸不爽,他憋住了,胳膊搭上他的肩,“行了,先吃饭。”
*
午休时间,学校很快空了。
昭县一中没有食堂,学生老师全是本地人,家离的都不远,不回家吃的,校门口马路两边全是小饭馆,从早餐到晚饭,应有尽有。
打她来这儿,沈蘩天天给她做饭,一星期都不重样,她还没在学校附近的饭馆吃过饭。
今天是头一回。
沈蘩一大早就动身,去昭县最东面看望老朋友,从西梁到最东面,路途算远,要早点出发,夏藤没让她准备午饭,打算自己解决一顿。
校门口小饭馆一排排到路尽头,夏藤左看右看,走出去好一截,最后挑中一家门面还算干净的。
中午这会儿学生多,离校门口最近的几家全都人满为患,她挑的这家离得稍远些,起码有空桌。
夏藤进店,墙上贴着一幅巨大的绿底白字菜单,她仰头看了一会儿,目光略过各种肉类,停在最后一栏看名字就很寡淡无味的,她过去跟老板说要一碗清汤砂锅。
老板让她先坐,撩起帘子进了后厨。
付完钱,她找了一张空桌,坐下,发现茶水是要自己倒的,她又过去,拉开消毒柜门,里面的架子上铺着白毛巾,上面放着两排不锈钢碗,没有茶杯。
夏藤回头往别人的桌上看了看,大家好像都直接用碗盛水,她扭回头,也给自己拿了个碗。
消毒柜旁边摆着几个茶壶,她拎了一个,回到位置。
茶是浅褐色的砖茶,闻着浓,喝着更浓,苦中留香,夏藤喝惯淡茶,这一口下去,眉头蹙成一团。
她琢磨着要不要出去买瓶矿泉水,门口一阵打闹声,“再走都没饭馆了,还不如回溢香居吃。”
“天天在那吃腻不腻?换一家换一家。”
几个人话就这么说着,走在最前面的人一停,二话不说抬脚上台阶,进了一家饭店。秦凡“哎”了一声跟过去,进到店里眼睛一扫,懂了。
从感觉到他可能会出现到他真的出现,不过三秒钟。
夏藤把头低的不能更低,恨不得全部藏进衣服立领里,祁正走过去,“别藏了,我在门外就看见了。”
她脖子一顿,慢慢把脸放出来,然后在凳子上挪了挪,又动了动腿。
祁正看了一眼,对陆续进来的几个男生说:“你们坐门口,她想跑。”
夏藤:“……”
他什么时候这么有观察力了?
刚才还有几桌空位的小饭馆,现在全坐满了,还都虎视眈眈的盯着门口。
后路被封,还是拿水泥给糊死了。
这个排场,他们去哪家吃饭得是哪家老板倒霉。
祁正轻车熟路拿碗倒水,他喝这种浓茶倒是眼睛不眨一下,转眼就空一碗,那件黑外套这会儿穿身上了,薄薄一件。夏藤目光没地儿放,只能盯着自己的茶碗,祈祷饭能赶快上来。
祁正坐她对面,半边肩靠着墙,“怎么没回家?”
夏藤看着沉在碗底的茶叶渣,心里想着赶紧上饭,赶紧上饭。
她一直沉默,祁正问:“你和我说句话能死?”
她没抬头看他的脸,光听语气,她已经可以判断出他不高兴了。
这个人一点都没有变,好坏全随他意。
千呼万唤,她的砂锅终于端上来了。
老板一看进来这么多人,就近问祁正:“吃点什么?”
祁正眼睛往她的碗一瞥,“跟她一样。”
其他人点完,一听他点了个清汤砂锅,都笑起来:“阿正要改吃素了啊。”
明显话里有话,祁正也不解释,他靠着墙,看她忍。
夏藤都快把头吃进碗里去了,她确实在忍,忍到祁正没耐心的时候,她就解脱了。
祁正盯着她的头顶,突然叫她一声。
夏藤下意识抬头,他两胳膊撑着桌子,半截身倾过来,离她的脸不过一指。
夏藤瞬间停住呼吸。
“你是不是以为,你一直这样装死,我就会没耐心,然后放过你?”
夏藤攥紧筷子,没有移开视线。
“牛逼了,还挺了解我的。”
他在笑,夏藤感觉不到一点儿笑意。
他笑完,嘴角一收,“你想耗,我就陪你耗,我时间多的是。”
语气越轻越严重。
夏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放下筷子,“我吃好了,先走了。”
她转身就走,门口的男生不知道拦还是不拦。
祁正摇了下头,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她逃。
*
放学铃一响,一天要结束。
一下午相安无事。
祁正秦凡和隔壁班的翘了晚自习,他们今晚好像有活动,早已不知所踪。
夏藤长长舒了一口气,装好书包准备回家,刚出班门,身后有人叫住她。
“夏藤。”
她回头,是个挺眼熟的女生,她想了下,好像是隔壁班那个黄毛的女朋友,黄毛是祁正那一帮狐朋狗友中的一个。
思及此,夏藤问:“什么事?”
“你跟我过来一下。”女生冲她招招手,夏藤犹豫了一下,跟上去。
她把她带到女厕,推开门,里面烟雾缭绕的,人人夹着烟,门口还站着俩放风的,看模样不像本年级的。
里面几个女生,都是年级里叫的上名字的混混,名声都不怎么好,在年级里横行霸道也没人敢招惹。夏藤能有印象,是因为她们当中有几个是祁正那帮狐朋狗友的对象,比如带她过来的这位,就是黄毛的女朋友。
夏藤没觉得自己惹到过她们,眼睛再一转,看到了门后面瑟瑟发抖的高雅歌。
她有点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高雅歌整个人都在颤抖,披头散发,估计是辫子被扯乱了,眼镜歪斜着半挂在鼻梁上,一高一低。
她缩在角落里,头低着。
黄毛女朋友走过去揪住她的衣服,把她扯到夏藤面前,“你跟她道歉。”
高雅歌处在惊吓状态,突然被人这么一扯,马上就哭了出来。
夏藤只觉得大脑在“嗡嗡”响。
这个场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
“让你道歉,你哭个屁啊!”一个叼着烟的女生不耐烦,推她一把。
高雅歌一推就倒,一跟头摔地上,眼镜飞出去。
她在地上爬着,两手摸索着找眼镜,那女生要上前踩,夏藤先一步捡起来了。
她把高雅歌扶起来,眼镜塞回她手里。
这一举动,让高雅歌在绝望之中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紧紧攀住夏藤的胳膊,眼泪和鼻涕一起往下流,一个劲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夏藤对不起,我那天不是故意的,我太害怕了,如果祁正知道是我先把东西乱放上去的,我就完了……”
真是个糟糕的道歉。
她害怕死,所以就要推她出去替她挡枪。
“对不起……对不起夏藤……你让她们放我出去吧好不好?我想回家……”
抽烟的女生大骂出声:“你妈的让你道歉你就道歉,废话再多你今天别想走。”
高雅歌抖的更厉害了,眼泪全流在夏藤的校服上。
夏藤想把胳膊抽出来,高雅歌紧紧攥着她不放手,随着她想摆脱的动作,高雅歌从嗓子里冒出一声重重的哭腔。
固然她生气,但高雅歌罪不至此。她不需要逼迫来的道歉,这样她占理也会变成不讲理。
如果不是做错的人自己反省到错误,那这个道歉又有何意义。
夏藤说:“行了,你走吧。”
高雅歌哭的断断续续,“啊?”
黄毛女朋友倏地看向她,“你没搞错吧,就这么让她走?”
夏藤没理她,拉着高雅歌走到门口,“你回家吧。”
高雅歌还不能相信自己脱险了。
黄毛女朋友问:“你想好了?”
夏藤:“嗯。”
“等等。”刚才骂人的女生走过去,把高雅歌的皮筋扯下来,给她重新扎了个辫子,她狠狠一勒紧,给高雅歌扎的头皮紧绷,然后理好她的碎发,“如果不想有下一次,回家以后管好自己的嘴巴,听懂了吗?”
“听懂了,听懂了。”高雅歌颤颤巍巍的点头,一直后退,退到楼梯口,转身就跑。
那女生不屑的嗤笑一声,转回来,上下打量夏藤,“没想到你还挺宽宏大量啊。”
夏藤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懒得解释,小小的空间充斥尼古丁的毒气,她呆不下去。
女生又道:“怎么对阿正就那么不依不饶?你还看人下菜碟啊?”
夏藤离开的步子一顿,眼睛直直看过去,“知道高雅歌为什么要给我道歉么?”
女生无视这句话,跟那边的姐妹们调笑,“谁说白莲花没人喜欢?这不连阿正都沦陷了,没想到阿正喜欢这一款,姐妹们,我以后要转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