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妈妈讶然道:“你还让她照顾你?儿子你平日里就这么不体贴?”
祁墨:“……”
祁妈妈又道:“还有,你赶紧吃药,千万要注意别传给她了,在家最好也戴口罩。孕妇生病了很辛苦也很麻烦,知道吗?”
祁墨都一一应下了。
不知道如果让他妈知道怀孕的不是她,而是他之后,会不会晕过去。
晚上,楚安离睡地铺,祁墨睡在床上。
他仿佛身下硌得慌,翻来覆去的一直不睡。他探出头,推了推楚安离,让她到床上来睡,楚安离眼睛都没睁,烦躁的拍开他,“少废话,睡你的觉。”
他却还是睡不着,身上难受,头也疼,鼻子塞着不通气。按压了几下楚安离以前给他按过的穴位,却毫无效果。鼻头的酸涩一下蔓延到心里,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到从前啊?
睁着眼躺了十多分钟,楚安离突然起身开灯,祁墨忙坐起来,“抱歉,我吵到你了吗?”
楚安离没搭理他,穿上拖鞋下楼去了。
又过了几分钟,楚安离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上来。祁墨登时眼睛亮晶晶的看住她。
他抱着碗趁热喝了,重新躺下,虽然身上还是难受,但至少心里舒坦多了。
至少,她还是有点关心他的,只是嘴硬罢了。
楚安离也确实没有真的不管他,偶尔还亲手做点他想吃的东西,祁墨心中美滋滋,不过这病还是拖拖拉拉十多天才慢慢好转。
程雪梨早在一星期前复工了,不知是不是那天去医院跟她说了那通话,她这段时间都没再主动联系他。
祁墨给楚安离解了禁令,允许她出门了,不过还是有人跟着。楚安离经常趁他不在家,出门逛街买点东西,或者去她舅那里吃顿饭。一般在外面呆一段时间,就会主动回家去,祁墨对她的看管也渐渐放松了些。
年底,气温越来越低了,不过这天是平安夜,所以外面还是人山人海,节日气氛十分浓厚。
祁墨本来是想跟楚安离一起来逛逛,散散心,结果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他还没吭声,楚安离扫视一圈之后,先发话了,“算了,别去了,人太多。”挤挤撞撞,难免会出问题。
祁墨的手臂虚搭在她的腰后,防止她被人撞到,闻言看着她的侧脸说:“不如,去你以前打工过的餐厅看看吧,到那儿吃晚饭。”顺便叙叙旧情,这才是重中之重。
楚安离闻言抬眸回看他。
视线交汇,静了片刻,祁墨以为有戏,正高兴呢,一道微微沙哑的女声不合时宜插/进来:“帅哥美女,要不要买平安果,十块钱一个,吃一个新的一年都平平安安。”
两人同时循声望去。
面前,一个头发被风吹得微微凌乱,身材干瘦的女人提着一篮子包装精美的红苹果,脸上的表情不知是疲惫还是麻木。背上还用篓子背着一个不过半岁的孩子,小脸蛋被风吹得通红,却很乖不哭不也闹。
楚安离跟她目光对上的瞬间,两人俱是一愣。
“……珍珠?”楚安离几乎有点不敢认她了。六年多过去,水灵又漂亮的女孩竟然已经如此疲态,楚安离不知道她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夏珍珠面上是不自在和尴尬大于惊喜,她迅速的理了理脸颊边的乱发,眼神闪躲开,说话也有点磕巴,“啊,是我。阿离,你,你这些年还好吗?”
“我很好。”楚安离低声说着。她问不出“你呢,你好不好”这种话。因为一看,她就过得并不好,索性不问了。
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阵无言的静默。还是祁墨率先打破了这份沉寂。
“阿离,你朋友吗?”
“……嗯。”曾经的朋友。
祁墨自然而然道:“苹果看起来不错,买几个吧。”
夏珍珠忙挑了几个又大又红的,用袋子装好给他,他付了钱。
夏珍珠见楚安离在看她身后的孩子,勉强笑了一笑,“这是我家老三,还太小了,放在家里没人照看,只能带出来。”
楚安离握了握他的小手,也勾了勾嘴角,“他挺乖的。”
“你……比以前漂亮了。”
“谢谢。”
“这是你男朋友啊?长得很帅,跟你很般配。”
“……不是。”
“啊,哦,对不起。”
“没关系。”
两人又不尴不尬,干巴巴的叙了几句,实在再难挤出什么话来,面面相觑一会儿,夏珍珠就与她互相道别,提着篮子走了。微微佝偻着背,继续顶着寒风,穿梭在人群里叫卖苹果。
比楚安离还要小一岁的人,看起来竟已经是饱经沧桑。
楚安离注视着她离开,等她身影消失在了人堆里,终于忍不住,无声地叹了口气。
就如当年闹翻分开时的那般,这一别,估计就再难碰到了。
祁墨也不再提去吃饭的事情了,因为他明显感觉到楚安离心情瞬间低落了下来,她低着头默默地往回走。
他拎着苹果,不时的侧眸看她,长腿步伐跟她保持一致。
他认识那个女人,她叫夏珍珠,是楚安离以前的朋友。
他也是刚才突然想起来的。毕竟现在的夏珍珠跟之前简直不像同一个人,不是楚安离这种曾经相交甚好的,第一眼根本就认不出。
祁墨还深深的记得,当年能跟楚安离相识,也正是因为这个夏珍珠。
第16章
用舅妈魏淑君的话来说,楚安离这孩子不太会吸收,尽遗传了爹妈的缺点,照她这性子发展,以后人生之路不会坦荡。
“跟你妈一样一根筋,固执!跟你爸一样,个性冲动!不安分!做事情不顾后果,只会惹祸!”魏淑君用手指头使劲地戳楚安离的额头,“虎里虎气的妞!竟然跟人家打架?还打赢了?我还真没看出来啊,你这么能耐!我辛辛苦苦供你去上学,你就是跟人打架去的???”
才上初中的楚安离长得很瘦,却有些个头了,扎着个马尾,背着书包,身板挺得很直,校服上有些灰迹,还有很明显的脚印。
她在县里上学,因为跟同学打架,被请了家长。魏淑君觉得丢人又恼火,把她扯出校门之后,就开始不住的数落她,没个好脸色。
楚安离被魏淑君戳得脑门都红了一大块,眼里包着眼泪就是不肯往下落,白白净净的小脸上满是倔强,直着脖子怎么都不肯认错,且振振有词:“是她们先欺负我的,我不打回去,下次还会找我。我要把她们打到不敢惹我,这样才会减少麻烦,我才能好好学习。”
之前就是她们几个在学校里四处说她是杀人犯的女儿,妈妈也跟别的野男人跑了不要她了,让同学们都孤立她。她本来就孤僻,没什么朋友,这些对她来说没任何影响,只专心学习。可这学期越来越过分,好几次把她堵在女厕所不让她去上课,往她课桌里放脏东西,撕烂她的书和作业,还扬言说要找混混来强/暴她,让她放学路上小心。
如魏淑君所说,楚安离其实骨子里就是不安分的,冲动的。只是长时间的寄住在别人家,被狠狠压住了天性,不敢释放,也没有资本释放。因为,这必定会带来麻烦,魏淑君会更讨厌她。
所以前期,楚安离是能忍则忍。
可是这回,她们见她一直闷不吭声,以为她软弱好欺,就愈发变本加厉了。她们四个人把她围在厕所里,让她把裤子脱光跪下,要拍视频。她站着没动,她们恼怒,撸着袖子就开始动手。
这几个女生流里流气地学了一些社会样,真操作起来却比不过楚安离这类生来带煞气的,蓄力多时的她在她们扑过来的时候,拎起旁边光秃秃的拖把棍就迎上去了。结果就是她一对四,将她们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惨叫连连。如果不是老师们被惊动了,她差点将其中一个人的脸摁进粪坑,活脱脱就是一小阎王。
受伤的几个都被紧急送到医务室了,楚安离身上也有点小伤,不过不碍事,她直接被老师带走。
她也不觉得自己做错,边走边将被扯乱掉的马尾重新扎了一遍,又拍了拍身上的灰。
学校并不大,又是课间,横行两个学期的几名女校霸被狠狠收拾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走廊上挤挤攘攘几乎全是来围观她这位“一战成名”的女大侠,众人见她昂首挺胸,四平八稳地跟在老师身后,纷纷向她投去惊叹且敬佩的目光。
她们几个都被请了家长。楚安离一听要请家长,本来没抱希望,因为舅舅外出务工了,魏淑君连秦桑的家长会都不会去参加,更别提来她学校了。可是出乎她预料的是,魏淑君竟然搭着三轮车就风风火火杀过来了,而且还叉着腰,一蹦三尺高,气势十足地将那几个义正辞严要赔偿医药费的家长给痛骂回去。
论起骂人,方圆几百里就找不出个比她嘴皮子更利索的,声音更洪亮,用词更粗俗,更不堪入耳的,让人反驳都无从下手,硬是将人家堵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白,气都喘不匀。大战几百回合之后,对方选手通通败下阵来。
魏淑君最后雄赳赳气昂昂以两句俗语终结话题:“你们那几个丫头就是死人欠账——活该!想让我赔钱,告诉你,搬着梯子上天——没门!”
楚安离的班主任比较维护她,又在了解当时的情况之后,找到了校长一番周旋,最终没让她赔钱,但还是记了一过。理由是她防卫过当了,下手有点狠。
魏淑君听了她的话,直接气笑了,“你还给我犟嘴!你既然能逃出去,为什么不去找老师帮忙?打一架你就心里舒坦了?”
楚安离道:“告诉老师没用,她们只会更记恨我,皮痒打一顿就好了。”
魏淑君瞪眼,作势扬手:“我看你是皮痒了!你忘记你爸怎么进去的了??”
“我有分寸的……”楚安离细细瘦瘦的手指抓紧书包带,扁扁嘴低下头去。
“你有个屁分寸!今天要不是我来,你以为事情能这么快收场?!”
楚安离马上道:“是啊,多亏了舅妈。”
魏淑君才不听她拍马屁,还待发作,楚安离的肚子传来咕咕咕的动静。
楚安离抬起脸来,黑莹莹的大眼睛眼巴巴看着她,小声道:“舅妈,我没吃饭,我饿了……”
“饿饿饿,饿死你算了,长这么大没一件事让我省心的。”魏淑君骂骂咧咧的,但还是把她带到了一家面馆里,要了一碗面。
结果端上来的竟然是牛肉面。店老板取巧了,狡辩说没有明确表示要素面的,都默认牛肉面。牛肉面比素面贵了一番,楚安离根本不敢动筷。
换做以前,魏淑君定不能这么认栽,可她这回对着老板啐了一口之后,就让楚安离赶紧吃。
楚安离受宠若惊,确定她不是说反话,这才拿起筷子挑面条吃。
魏淑君无事可做,就打量起她,见她吃得实在香,心里不知怎么,突然就酸了一下。
也还是个孩子。
有爸爸妈妈在身边的话,怎么也比现在过得好,至少不会在学校被欺负了只能靠自己一个人反击。
她确实不太喜欢楚安离,这些年来,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也都紧着秦桑了,这孩子连几口肉都没吃到,长得瘦条条的。
刚才就是想到这个,所以才留下了这碗面,虽然缓过劲儿来,价格确实有些肉疼。
楚安离用筷子将为数不多的牛肉块都挑出来放在小碟子里,魏淑君奇了,问她干什么,楚安离说:“舅妈带回去给秦桑吃吧,她喜欢吃牛肉。”
虽然一向如此,但魏淑君此时心头却老大不是滋味,挥手道:“行了行了,给你点的,你吃。”
魏淑君难得感性一回,放缓了语气问楚安离:“阿离,你是不是觉得舅妈平常对你不好?心里记恨我吗?”
“没有。”楚安离摇头,看着她道:“不会记恨,舅妈能收留我,是好人,今天还来我学校给我撑腰,我很感谢舅妈,我会一直记在心里。”
魏淑君登时有几分不自在。她总不能告诉楚安离,她今天火气不好,打麻将输太多了,接到电话正好找理由脱身。
魏淑君轻声叹了一叹,语重心长道:“你也别说假话,我知道我对你不好。不过,你要清楚,这舅妈啊姑妈啊什么的虽然都带了一个妈字,但到底亲疏有别,试问哪个舅妈能做到跟亲妈一样?反正我是做不到。我如今供你吃喝供你穿,供你读书,养你这么大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在我这里,怎么都是比不过秦桑的,也别怪我说话直。”
楚安离摇摇头,吃面的速度慢下来,眼眶发热。这些她都明白,多花一份钱,养一个无人要的拖油瓶,舅舅妈妈压力都很大。所以她十分感激,也都记着,以后一定要报答他们的恩情。
魏淑君开始说重点了,“所以,你以后,尽量别给我惹事。你现在还小,那几个女混混就是小鱼小虾,今天犯到你头上让你逞了回威风,你可千万就别觉得自己厉害上天了,等以后进了社会,比你狠的人多得是!要是不小心踢到铁板,有你哭的!更何况你还是女孩家家的,到时候吃亏的是你!能忍则忍,懂吗?”其实魏淑君主要就是觉得这孩子实在太虎了,担心她以后闯出大祸,连累她家。
楚安离聆听她的教诲,认真点头,“懂,我不会主动惹事的,只要别人不惹我。”
魏淑君一看她那样就知道根本没懂,啧啧两声,没妈教养的孩子真是令人犯愁。
好在楚安离这次的“威名”一直延续到她上高中,竟没人再敢招惹她。她安安心心的学习,倒也相安无事。
楚安离其实深深地记着魏淑君那天说的话,努力收敛自己,可是直到高中结束之后,她只身去A市打工,因为一些人一些事,有时候脑子一热,根本难以自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