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电影里恶作剧的桥段,姜明珍觉得很好玩,于是在她妈身上试验。有天他们一家三口出去买东西,在大庭广众之下,姜明珍溜她妈妈旁边,把她妈的裙子往上一掀……徐美茵那样脸皮薄的淑女,哪曾在外面出过这样的丑,偏偏罪魁祸首是自己女儿,她有气没处撒。回家以后,她躲在房间里哭了。
姜明珍跟她妈妈认错道歉,伸出手,被她打了十下手心。
那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大人这样教她。
姜明珍想:知错就改,她还能跟何玉像从前一样,天天开开心心。
被她妈妈教育的第二天,姜明珍让徐美茵带着她到百货商店。
她为何玉精心挑选了一盒全新的水彩笔,72色的。
姜明珍坚持要最大包装的,以表自己道歉的诚心。一盒水彩笔拎起来,有他们上学的书包那么大,一排排鲜艳的颜色,看着相当气派。
买水彩笔,姜明珍倒是干脆利落,送水彩笔,她足足拖了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何玉没有跟她讲话了,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学校。
家里,何玉有那间窄小的能关门的保姆房。
但是学校……学校里他只有她一个玩伴,他的同桌也是她。他不跟姜明珍说话,连姜明珍都想不出,他能跟谁说话。
事实是,他做到了。
除非老师上课提问、范阿姨跟他说话、姜家家主的问候,其余时间的何玉,没开过口。
在姜明珍眼里,他仿佛一整个星期没跟人说过话了。
往日他一个人无聊时会画画,用他的水彩笔,何玉现在连画也不画。
他沉默地观察着世界,没长嘴巴的木头人一样。
姜明珍拖着“道歉”的事,越拖越难以开口,特别是对着何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按她以往的做法,她可能会去刁难何玉一下,让他不得不先一步跟她说话:比如故意撞开他的椅子;比如故意拿走他东西,他不求她,她就不还。
可是,她是知道自己这次做错事了啊。
她心里有愧疚,看着形单影只的何玉,更觉得他可怜。所以她和他的相处,她也尴尬,也小心翼翼。
“只要何玉跟我说一句话,我立马跟他道歉!”抱着这个想法,姜明珍浑身不自在地度过了一周。
看来何玉是不会先理她了。
又是一个周六的到来,家里空荡荡,大人们不在。
学校有同学看着,不适合道歉,家里如果有其他人,同样不适合道歉……姜明珍权衡了一下,这一刻无疑是道歉的最好时机。
于是拎起她的72色水彩笔,小公主蹑手蹑脚地下楼了。
保姆房的门紧闭着,里面静悄悄的。
把耳朵贴到门上听了一会儿,她终于听到一点“沙沙”的翻书声。
——呼,太好了,何玉在家。
姜明珍深呼吸几回,敲响了房门。
“……”
没人来开。
她继续敲。
等姜明珍敲到门快散架,里面的人仍旧不为所动。
姜明珍就自己把门打开了……
何玉果然在。
他坐在缝纫机那边看书。
“哈哈,原来范阿姨没锁门啊,真巧。”
搞得范阿姨哪次锁过似的,她一向进出自如再清楚不过了,这话她自己听着都生硬。
“咳咳,咦?你在看什么?看得挺认真呢。”
他在看什么,姜明珍光看封面就知道了。
《儿童读物:不能做的事情》——那书是他们学校自己出的,健康教育课上用的。
何玉没抬头、没回话,全当她是空气。
姜明珍的怒气值渐渐地飙上来了。
手上拎着显眼到不行的72色水彩笔。她站在这儿也不是,走也不是。
“这个给你。”
她抡起水彩笔,往他的书上一砸,强烈地要唤起他的注意力。
这下,何玉终于看她了。
姜明珍又想跟他说话,又不愿意显得自己太卑微,被他看不起。她高高地昂着下巴,装出轻描淡写的语气。
“我是听我妈的话,来跟你道歉的,这盒新的水彩笔是你的了。要是还有什么不满……”
她直挺挺地伸出双手,任他打。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说是这么说,姜明珍并不认为何玉会真的打她。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等他的反应。
何玉将手中的书从水彩笔下面抽出来,合上。
“你说的。”他站起来,勾了勾嘴角。
然后,何玉看着姜明珍,举起手……
那手,拍在了她的胸上。
《儿童读物:不能做的事情》第一条:男孩子不可以触碰女孩子的隐私部位,隐私部位指的是穿泳衣时会遮住的地方……(配图:卡通男孩手放在女孩的前胸,女孩大惊失色。配图上被打了个红色的大叉。)
老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六岁的何玉,已经能够学着健康读物的错误示范,做出此等壮举。
足可见,未来的他,会是个不折不扣的乌龟王八蛋。
第11章 吹叶子潮流
用这一个星期,何玉想清楚了。
所有在学前班里的矛盾,全部找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他不要再做姜明珍的“狗”。
从今以后,他和她划清界限。
跟姜明珍作对的方法有很多种,但惹了她以后,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跟她作对……他却也不愿意接受姜明珍的道歉,回到从前。
最后,何玉用他六岁的聪明脑袋瓜想出了办法。
——他要让姜明珍讨厌他,主动不再接近他。
于是,让故事回到他的手拍在她胸上的这一幕。
姜明珍低下头,愣愣地望着何玉的手,十秒后,惊叫一声。
“啊!”
她知道这是不好的事情,知道这带有不好的意味,那是健康教育课上,老师教的“男孩不能对女孩做的事情”。
何玉做了!
“活芋不要脸。”
姜明珍的手还保持着伸直的状态,这会儿直接举起来,左右开弓各给了他一巴掌。
打完他,她又羞又愤,立即转身逃走。
何玉的目的顺利达成。
这下,姜明珍成了主动躲着何玉的人。
周一上课,她自己提早到学校,跟老师说她要换同桌。等何玉来的时候,他的位置已经被一个头上绑着蝴蝶结的女孩占了。
姜明珍和女孩亲亲热热地一起叠着纸,何玉来了,她一点要跟他讲话的意思都没有。
瞧了眼桌子上被换了的姓名牌,他十分有眼力劲地自行了解到了情况。
“请问,你的位置在哪里?”何玉直接问的那个女生。
女孩给他指了指:“前面第三排,靠窗户。”
何玉走以后,姜明珍马上对女生发火了。
“你干嘛跟他说话啊。”她从下面踢了她一下,表情相当不快。
“他来找我讲话,我回答而已,”女孩委屈地辩解,抬脚擦了擦自己被弄脏的鞋:“这……你也用不着踹我吧?”
“你要是跟他讲话,你就是叛徒。”姜明珍仰高下巴,现场制定了严格的规矩。
女孩只好应:“哦。”
姜明珍和她家的土狗闹矛盾了,不过一个上午,学校的小朋友们之间全部传遍了。
上个星期,大家见到他们不再像从前那样形影不离,就觉得有什么事发生。
这个星期,姜明珍不和何玉坐同桌,且明令禁止:所有跟她玩的人不准跟何玉玩。
要是被姜明珍发现,谁跟她玩又和何玉说话,那她便会把那人视为“叛徒”。叛徒跟何玉同一待遇,所有跟姜明珍玩的人,都不能理叛徒。
“土狗好惨啊,”看热闹的人说:“他被他的主人抛弃了。”
身处风波中心的何玉,反而是最平静的那个。
他坐在新的位置,该上课的上课,该吃饭的吃饭。课间他不必像往日那样帮女生捡毽子,但他还是会去教室外面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