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焕听见这句话,转头看她,片刻后伸出手扣住温阮的后背,将她往自己的身前一带,然后紧紧地拥住。
他揉了揉温阮的头,让她能有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的肩窝处,然后低声说:“你不需要道歉的,温阮。”
悲剧从来都不是因为受害者造成的。
温阮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突地抬起头:“不过如果有金晨赫的口供,你妹妹的案子就可以和我当年的案件并案调查,没准很快就能够发现什么。”
“嗯。”
傅知焕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二十年过去,现在再调查起来,就像无头苍蝇一样,非常难找到证据。
但当下,他只是顺着温阮的话往下说:“一定会的。”
温阮听出傅知焕是在安慰自己,她泄气似的垂下头,然后将额头一下子抵在他的胸膛上:“搞什么嘛,又变成你在安慰我了。”
虽然傅知焕现在的情绪不太好,但是看着温阮这副有些委屈的样子,还是强撑着轻笑了几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释怀。
接着,声音低沉而又温和道:“温阮。”
“啊?”
“谢谢你陪着我。”
说着,一寸寸收拢了拥着温阮的手。
在听见温阮亲口说出,她也在那天被绑架之后,傅知焕涌上心头的情绪,是一种撞得人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的后怕。
原来二十年前,他差点,也失去了她。
温阮抬起手,回拥住傅知焕的后背,她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视线一偏,然后一眼望见放在车台上的陶埙。
昨天,在自己将这个陶埙送给傅知焕之后,他便用它替换下了车内原有的装饰。
等等。
温阮稍愣,然后下一秒,突然醍醐灌顶,然后一下子直起身子,目光还放在陶埙上没挪开,只是声音突然沉了沉:“你觉得世界上会有这么多巧合吗?”
傅知焕顺着温阮的视线望去,眸色暗了暗,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我之前和你提起过,我也会吹陶埙,但是只是会吹而已,其余乐感都不算太好。”
温阮说到这,伸出手去打开那个装饰盒,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陶埙取了出来,然后问:“不过,傅予情是什么时候学的?”
“四岁,也就是刚好二十年前,和出事的时候是同一年。”
温阮抬头:“我也是那一年。”
或许很多人都会相信巧合。
但侦察机关永远不会相信。
在任何一起凶杀案里,所有的重合点一定是事出有因的,这些东西被称为一步步锁定凶手方向的证据,而不会被称作巧合。
*
教温阮吹埙的,是某个民乐艺术班的老爷爷。
那时候的小孩大半都是被爸妈以“修身养性”的名义送到艺术班来听课,许多都不是真心想要学。
所以老爷爷管得也不严,一半的时间在教吹埙,另外一半的时间就会坐在椅子上晃悠着一把大蒲扇,然后和其它人聊着天。
老爷爷说话很有趣,知道的故事特别多,从三国时期一路讲到近代历史,跟说书似的绘声绘色。所有的小孩都很喜欢他,每天七嘴八舌地在他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遇到的事。
比如晚餐吃什么,明天要去哪里玩。
老爷爷总是笑眯眯地听着,从来不打断孩子的话。
直到有一天,老爷爷突然不讲故事了。
他说她老伴生病住院,每每提起来总是唉声叹气的,然后时不时提到,自己和老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大学校园的樱花树底下。
老爷爷似乎很喜欢樱花,一念就念了好久,还说自己的老伴一直想去那个新开的樱花世界乐园,但可惜现在呆在医院里没有机会了。
那时候的小孩子,听丑小鸭的故事都能泪流满面,更何况是自己喜欢的老爷爷妻子生了重病这种难过的事情呢?
于是有一天,温阮拍了拍胸脯,说:“我和我妈妈说好啦,明天他们带我去那个游乐园!我可以拍照片给爷爷和奶奶看呀!”
孩子的感情永远是单纯而又善良的。
当年的傅予情,也是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大概这个案件就差不多结束了!
今天还有更新!
至少杀害妹妹的真凶不是这个老爷爷啊!!先解释一下不然是老人的话就太膈应人了,老爷爷也只能算是整个流水线的环节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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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阮阮,那里人太多了,会很不安全的哦。”
谢艾牵着温阮的手,耐心地劝道:“我们去别的地方拍一拍就行了,这附近不是也有些小树吗?”
“我今天答应了要替老爷爷和老奶奶拍很多照片的呀!所以一定要去那棵最大的樱花树底下,因为老爷爷说,这个游乐园就是因为那棵树才出名的!”
温阮用挥着整条胳膊,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然后鼓着腮帮子撒娇:“去嘛去嘛,老奶奶身体不好,肯定特别特别想看到最好看的樱花树嘛。”
谢艾拿女儿没办法,只能摇了摇头,然后牵着温阮走向那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人头攒动,不知道是谁重重地撞了一下谢艾的肩膀,将手上的包和相机全都给撞落。
她皱着眉,松开温阮的手,蹲下身连忙将东西捡起来。
然而当她再直起身下意识往旁边一抓时,才发现原本站在旁边的温阮,就在眨眼间的功夫,不知道被人群挤到了哪个位置。
“阮阮!阮阮!”
下午,正是游乐园里人流量最大的时候。
谢艾扯着嗓子喊得声嘶力竭,直到完全沙哑到发不出声音,却始终么听到温阮的半点回应。
直到晚上,警局传来消息。
说从一个要运送出园内的垃圾桶里,找到了温阮。
好在,只是后脑处受了击打伤而陷入昏迷,其它地方并没有任何的伤痕。
谢艾和温丰臣赶到医院的时候,温阮才刚刚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她看上去非常虚弱,在看见自己父母的时候,再也憋不住情绪,腮帮子一瘪,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然后止不住地嚎啕大哭。
做父母的当然是心疼,连忙一把抱住自己的孩子在哄。
大约十分钟后,温阮的情绪才稍稍好了些,但还是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抽搭搭着,时不时打几个哭嗝。
谢艾沙哑着声音,轻声哄着她:“阮阮乖,快点好起来,我们赶快出院,然后回家去和你认识的小朋友一起玩,好不好?”
温阮靠在谢艾的怀里,重重地点了下头,声音还带着哭后的小奶音:“嗯!”
想了想,然后说:“我要快点好起来,快点出院,而且还要给老爷爷看樱花树的照片呢。”
但是等温阮出院的时候,那位教陶埙的老爷爷已经辞去了艺术班的工作。
那一份照片,最终也没能送到他手里。
*
“你说张老爷子?我倒是记忆挺深刻的。”
居委会的大妈看了看傅知焕和温阮,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叹了口气:“十年前就走了,他也是可怜,老伴走得早,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傅知焕和家里确认过后,才知道当年的傅予情所上的艺术班,和温阮的确是同一个。
老师,恰好也是同一位。
时隔多年,这起没有半点眉目的案件,终于又重新地出现了一个关键性的重合点。
那老人名字叫张志伟,早些年是个街头艺人,后来也进艺术团工作了几年,薪水不高,勉强养家糊口。
等年纪大了,在艺术团也呆不动了,就跑到一个艺术培训机构去当老师。
“哎,这老头子命不好。一把屎一把尿拉扯自己的儿子长大,但那儿子也是个不孝顺的东西。”
大妈说到这,停下了嗑瓜子的动作,她左右看了看,然后对着温阮招了招手,小声说:“他儿子啊,打小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东西,之前不知道捅了多少篓子,警察天天来抓人。谁知道二十年前,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有钱了,问他是做什么的,也不说。但每次回来都是穿金戴银的,还有豪车停在楼底下。”
“但是有钱有什么用,心黑啊。一开始还一年回来两次看看老人,到后来索性就不管了。老人苦巴巴的拿着那点退休金,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别提有多惨了。”
那大妈边说着,边恨恨地拍着自己的大腿:“十年前啊,张老爷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估计是觉得实在过不下去了,就索性从阳台上跳了下去,一条命也就这么没了。”
傅知焕眉头微皱,开口问:“请问,小区内的居民之前有没有觉得这对父子,有哪里奇怪或者是值得人注意的地方?”
大妈摸着下巴想了下,然后突然一拍手掌,凑近两人:“还真有。你也知道,我们这些老太太平时都喜欢聊聊天,拉些家常。这刚好,张老头子家对门的邻居,和我关系就特别好。”
“邻居家的那个老太太,夜里睡不着觉,就总是爬起来看电视。谁知道有天晚上,就听见张老爷子在和他儿子吵,具体都听不清了,就听见‘有钱人的孩子啊’‘死人啊’之类的几个字,反正就挺瘆人的。但从那以后,张老爷子的精神就一天比一天差。”
温阮深吸一口气:“那你知道,张老先生的儿子住在哪吗?”
大妈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和他都不熟。”
在谢别了居委会的大妈后,傅知焕和温阮回到了车上,开车前往附近的警局。
车载电台里,带着播音腔的女声,机械化地念着新闻:“近日,二十年前一起迄今为止还未抓捕到真凶的儿童虐杀案,在警方不懈的努力下,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一位该案件的相关人士前来自首…”
“啪嗒”
温阮伸手,关上了电台。
傅知焕垂了下眼,没转头:“谢谢。”
温阮摇了摇头,撑起一个笑:“没事。而且刚刚和那位女士说的话,不是都已经录音了吗?警方现在重新开始重视这起案件了,一定很快就能找到张老先生的儿子,倒时候只要比对DNA,就可以知道真相了。”
“凶手一定会绳之以法的。”
听着温阮的声音,傅知焕那双无波无澜地眼眸中,终于泛起点暖意,少了几分冰冷和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