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关系如被冰封,杀伐果决的霍正并没有那样多的时间,去解释,去安慰女儿。
战乱突起,他又得上战场了。
不过,今天要拍摄的戏份,并非父女离别,而是那之后的剧情。
将军父亲再度一去不复返,临行前怕女儿意气用事,交代府里上下要看好她。
将军的话便如军令,霍石兰被关在这将军府里,不得解脱。她感觉这里好像是一座囚笼,困住了过去十四载的父亲,又困住了现在的自己。
于是,她精心策划,易男装而逃。
因缘巧合,霍石兰代替一名新兵的身份赶赴了前线。
熬过漫长的新兵操练时期,她终于有了机会奔赴战场,她将要亲自出现在牵绊父亲十四年的地方。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父亲在战场上见到自己的表情了。
而今天,钟杳所要拍摄的,正是父女俩在战场上碰面的这场戏。
开拍前,靳川走到她身边问:“杳杳,这场戏需要爸爸和你先对一下吗?”
彼时,钟杳正在对着剧本代入情绪,冷酷又无情地回:“不用,爹你别打扰我,我喜欢一次沉入的表演方式,你别打断我情绪就行了。”
靳川:……
行吧,他的女儿在片场的确是个绝对的女王。
在钟杳的要求下,没有任何人打扰她的入戏准备。
终于,少女眼含热切的走到了镜头前。
钟杳的眼中有期待有紧张,更多的是一种报复般的兴奋。这一刻,她就是苦练已久,即将上战场会面将军父亲的霍石兰。
她对父亲的一去不返耿耿于怀,但她同时又渴望,当父亲在战场上见到自己时,能够真正的开始正视他的女儿。
然而,当霍石兰真正抵达战场时,她首先看见的不是父亲,而是烽火连天、尸横遍野。
钟杳眼里所有的兴奋情绪霎时凝固,这触目惊心的场面直直击中她的灵魂,将某些耿耿于怀击出裂痕,勾起了她天真幼时的初心。
她的战友已经在前方杀敌,而她的脑中却浮现出,当年任人如何欺凌,她都坚持说她的父亲是位大英雄的画面。
钟杳握住长矛的手紧了紧,眼前的厮杀和脑中的记忆交错,有什么在催促着她。
她现在是一名战士,她心中知道,自己应该上前奋勇杀敌,而不是像块木头般懦弱地杵在原地。
可同时,霍石兰也隐隐知道,若是这一步迈出去了,或许一切便再无可回头。
军中是不能出现女人的,她的父亲是将军,她这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倘若她迎敌而上,应当再无挽回的余地。
霍石兰想,她的父亲已经是将军了,那么,她还有必要做花木兰吗?
她这样想着,脚步已经在慢慢迈向霍正,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恰是纠结之时,霍石兰看见远处一支利箭对准了她的父亲。
钟杳瞳仁一缩,脸上的表情忽而坚定,她箭步走向父亲,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狠狠一掷。
呲——
是利箭穿破她血肉的声音,是长矛刺入敌人弓箭手的声音。
而她旁边,霍正感受到有谁替自己挡了一箭,他手起刀落斩下敌军首级。
回头,却看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来者赫然是本该在将军府上的他的女儿。
霍正深受震动,从来不动如山的他,竟在战场上失了神。
与此同时,霍石兰利剑出鞘,又刺破了想要偷袭霍正的人的喉咙。
鲜血飞溅到少女的脸上,这一刻,她灵魂中隐藏的某些东西被点燃。
烽火狼烟之中,霍石兰对着惊诧的霍正勾起唇角,似报复似嘲讽:“好久不见啊,我的父亲。”
第90章
十一月初,《女将军》历经夏秋两季,终于圆满杀青。
钟杳出道已近三年,但这其实只是她参加的第二次杀青宴。
拍摄《如果你知道》和直播综艺时,她都因为意外而缺席了,上一次还是电视剧《梦想纪念册》的杀青宴。
不过,今天的杀青宴与上次相比,却似乎少了轻快,反而多了几分厚重感。
从前期筹备、封闭训练,再到现在杀青,《女将军》全组说历经了春夏秋三季也不为过。
然而,因为拍摄古装戏太辛苦,他们辗转横店、贵州和西北大漠几个地方,风吹日晒雨淋,彼此间经历的酸甜苦辣更多,主创又都是些再熟悉不过的朋友,竟没有熬了许久终于解脱的感觉。
所有人都只觉不舍。
譬如整个拍摄期间都英姿飒爽的宋拾,今夜就又喝了一点点酒,借着酒意哭了。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她,此时此刻,举着酒杯说起了柔情话。
她说:“我真的特别感谢大家,杳杳的推荐,靳叔叔给的试镜机会,整个拍摄期间两位陈导对我的指导,还有辛苦为我化妆的老师,在我NG时加班的所有工作人员……”
“《女将军》是我拍过的最难的剧,也是我收获最多的剧,和各位老师共事,我也太好运了!”宋拾抹一把眼泪,敬一杯酒,透出一股侠女范儿,她最后说,“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就希望咱们的《女将军》能一飞冲天,拥有一个漂亮的好成绩!敬大家,敬《女将军》!”
宋拾反串楚逸,性格阴郁,战场上杀人面不改色。
她压力不可谓不大,整个拍摄期间,她在剧组其实很少说话。
此刻借酒吐真言,一呼百应:
“敬大家!敬《女将军》!”
“会的,好多场戏我们在现场都完美入戏了,成片效果肯定会更好!”
“《女将军》一定一飞冲天!”
……
仿若剧本中的军队出征前一般,整个剧组相互鼓励、士气大振,一点也不像是杀青即将要分别的氛围。
钟杳被他们所感染,都特意请示了爸爸,问自己能不能稍微喝一点点酒。
不只是今天的氛围太好,更因为在这部大女主戏中,最辛苦的恐怕就属她了,《女将军》值得她喝一点酒。
靳川对女儿的付出看在眼里,当然应允。
他悄声告诉她:“今天这种双喜临门的日子,是值得喝一杯,放心喝吧,有爸爸看着你。”
见爸爸神神秘秘的,钟杳不禁问:“为什么是双喜临门?”
靳川笑笑,喝一口酒,却卖了关子:“等杀青宴结束再告诉你。”
毕竟,那还只是他们主创的目标,现在这里的人太多,不宜多说。
这是爸爸第一次故意吊她胃口,惹得钟杳后面的整个杀青宴,都在想着那第二重惊喜是什么。
但她没往《女将军》上想,她想起靳川去年拍了一部《终点站》,他挑战自我演绎了一位失去双腿的残障人士的死与生。
于靳川而言,这无疑又是一次挑战和突破。
今年年底《终点站》也该上映了,那么明年春天,应当也能冲击国际大奖了吧?钟杳猜测,《终点站》是不是要冲击柏林电影节的奖项。
假如靳川凭摘得柏林影帝,那他国际三大都有了,离大满贯也就无限近了,倒的确也算得上是喜事一桩。
终于熬到杀青宴结束,钟杳迫不及待问靳川,究竟还有什么好消息。
未曾料想,她竟真猜中了一半。
靳川告诉她:“接下来陈文康要彻底闭关剪片,争取赶上明年春天的大奖报名,《女将军》决定要直接冲击国际大奖。”
钟杳猛地一怔。
她没想到,竟是他们共同的作品要冲国际电影节奖杯。
不过,冷静之后再细想,《女将军》做出这个决定也算是情理之中。
虽说一开始是打算将这部作品给导二代陈星阑铺路打出名气,但随着主演阵容变更得这样强大,当他们在拍摄过程中,一个个演技大爆发互飙演技之时,一切便已经不可控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事实上,《女将军》这部戏几乎全程都是陈文康和陈星阑合拍的。
尤其是在霍石兰与霍正和解那场戏后,很多镜头都是陈文康亲自掌镜,而陈星阑只是在一旁观摩。
那场戏拍得比较早,是在横店拍的。
霍正被俘,霍石兰亲自潜入敌营解救,父女逃亡路上达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并肩作战。命悬一线,同生共死,然而父女和解之时,却是霍正身死之时。
父女和解与离别这场戏,靳川和钟杳演技大爆发,现场工作人员几乎都跟着钟杳哭了。就连掌镜的陈文康也入戏太深,一度陷入情绪,平复了许久才开始下一条的拍摄。
名导掌镜,新生代导演注入些许活力,再加上无比强大的演员阵容和极具张力的演技,《女将军》主创有了更远大的目标再正常不过。
只是——
钟杳问:“我们能赶得及吗?报送国际奖项不都要求得先上映么?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就算剪辑出成片,这中间要上映应该也赶不及吧?”
因为祁昱参演的《线》要征战奥斯卡,她大致也了解过国际大奖的报送规则,通常都得先上映一段时间,哪怕是小范围试映也行。
“不必。国内早有先例,有两部电影在拿下柏林金熊奖前,都没有上映。”
飞驰的车内,靳川侧头看她,眼底仿佛跳跃着杀伐的火苗。
他说:“杳杳,不要怀疑,这一次,我们的征途就是国际大奖。”
——
杀青宴后,钟杳先在家里狠狠地补了两天觉。
连续拍摄几个月的古装,她再躺在床上都还常常有种失重感,就好像上游乐园坐了一天高空项目,夜晚睡觉都仍觉得还在过山车上。
这两天,钟杳几乎将自己与外界隔绝,连祁昱也没联系。她需要找回独处的感觉,以应对即将投入的高三冲刺。
她的精神面貌其实很快便养好了,但她总觉得,自己的注意力不太集中,像是有什么事情忘了去做,一直积压在内心深处。
又两天后,钟杳想起来了。
今年的九月,她因为跟随《女将军》剧组前往了漠北,没有回云水镇替妈妈扫墓。
原本,钟杳计划杀青后就立刻去的,但《女将军》将冲击柏林金熊奖的事,以及突如其来的清闲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令她一时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