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十年前那次汇演,那个粘着纸胡子偷亲自己的小女孩,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诊室里。
罗晓谕现在回忆起在江边大排档的那种危急,还是心有余悸。
周小川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我实在是非常愧疚。”举了几秒,又偷偷抬眼去看罗晓谕的表情,“可林纾也太怂了吧,居然都不敢冲上去跟那群企图调戏你的流氓打一架?”
罗晓谕把她的手拽下来,没好气:“是我不让他过去的,他一个人,对方五个人,这不是摆明了会吃亏的么?再说了,打坏了还不是我心疼吗,自从他认识我,一直都三灾八难的,我不想他再为我受伤了。”
说完,又揣着胳膊站起来审视周小川:“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爸出轨了,”周小川看着自己正在被正骨的脚踝,低低地说,“我妈早就发现了,一直忍着,这次回来这么久也是想用家庭绊住我爸,冷落那个女人,不过最近我奶奶也发现了,竟然撺掇他们离婚,把那个女人娶进门,因为她还年轻,有能力给我爸再生个儿子。”
罗晓谕很明白她的惶恐。
“我知道以后,极力劝说他们不如就离了吧,我家的生意,你也知道,都是我妈一个人忙里忙外的,我觉得或许离开这个家,我们不会过得比现在差,可是她不愿意,她想出来挽救家庭的办法,就是勇做高龄产妇,再给我爸生个儿子。”
周小川叹口气:“要是那样的话,似乎这个家里,就只有我一个‘外人’了呢,我爸嘴上不说,骨子里不还是那套重男轻女的思想,或许真有了弟弟,我就要被送到富士康去了。”
罗晓谕嘴唇动了动,她明白针没扎在自己身上,说什么“你要懂得分享”、“兄弟姐妹是最宝贵的财富”这种大义凛然的话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你尽管不愿意接受,却无能为力的事。
长大,不就是把你心里的委屈逐渐调成静音的过程么。
“对不起,小川。”
带着哭腔的女声从屏风后传来,罗晓谕忙站起身走出去看。
是周小川的妈妈站在那儿,不知道站了多久。
林纾和路竞尴尬地站在门口,面对罗晓谕询问带点责备的眼神,林纾很无辜。
护士直接把她带来的,他们俩都不认识周小川的妈妈。
周小川做完理疗,她妈妈开车送四个孩子回家。
问过地址之后他们才知道,原来路竞也住在这个小区。
到了34栋,他下车的时候,周妈妈追了下去,对他千恩万谢。
罗晓谕有心逗周小川笑:“我看阿姨都把路竞当成女婿了。”
周小川淡淡抿唇,没说话。
罗晓谕和林纾回到家,老罗竟然已经在家等着他们了。
正襟危坐在沙发上,还泡了一壶大红袍,表情严肃。
“正好,我有事问你们,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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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罗晓谕和林纾对视一眼, 心虚地挪步过去坐好。
脑中都已经迅速地组织好了一会儿要和盘托出的“供词”。
老罗很少这样一本正经,现在就是不知道, 他掌握了多少。
罗晓谕剥一根香蕉,眼睛滴溜溜来回转, 看见身旁的林纾两手背后两腿并拢,差一根红领巾就可以扮演罚坐的小学生了。
“爸,叫我们过来什么事啊?”
老罗摸了摸太阳穴, 表情困惑:“你有一段时间总在家里放, 曲调还挺激扬的那个歌叫什么名来着,好像什么兔什么的。”
“兔子?”罗晓谕也在回忆,“《那年那兔那些事儿》?”
“对对,片尾曲叫什么来着?”
“《追梦赤子心》”林纾答道, “我也很喜欢这个动画片, 很有教育意义。”
“那叫国产动漫。”罗晓谕嘲笑他,却还是紧张,熟透的香蕉被她捏出了深深的指印。
老罗一拍大腿:“就是这首歌, 校庆时候放在压轴位置,林纾啊, 那你帮我把它下载到U盘里,我明天交给林主任啊。”
“什么校庆?”
林纾和罗晓谕异口同声问。
“你们呐!一点也不关心时事,二郎神五号,就是那个成功登月的飞船呐,主设计师就是咱们一中的校友啊,这回新闻采访他, 咱们学校也出了名了,正好还赶上建校80周年,本来想等到百年的时候再大搞,不过潘校长还有几个副校长都觉得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办一办,增加咱们学校的知名度,今天你们放学之后的大会,就是讨论这件事来的。”
老罗拿起腿旁放着的一个文件夹,打开以后拿笔在“音乐”后面打了一个对号,“表演节目的主要还是高一高二的小孩,你们就只负责当天参加凑人头就行了,不过我是建议尽量还是去看看,这次学校重视程度空前绝后,经费也充裕,听说订的烟花礼炮都是最贵的。”
罗晓谕把被她捏软的香蕉递给林纾,还在他裤腿上抹了一把手:“爸,你神秘兮兮的,吓了我一跳,那周小川的事儿,我们冯老师怎么说的?”
老罗合上文件夹,笑呵呵:“家长亲自来学校赔礼道歉了,说是家庭原因影响孩子情绪了,也没弄出什么大乱子,老师就不追究了呗,那些礼物也都让她拿回去了。”
罗晓谕撇嘴:“冯丽娜变得这么高风亮节了?”
“别这么说,”老罗扶了扶眼镜,“她是有缺点,不过这么多年同事,她一直不收礼这点我还是清楚的,大方向上没错,瑕不掩瑜嘛。”
“还有件好事,今年高考啊,为了验证素质教育的成效,加上了体育测试这项,咱们学校报的是游泳,这个报的少,绝对平均成绩和总成绩都最高的,你们高三生每周一节游泳课,高一高二半个月一节。怎么样,学习累了还能玩玩水,高兴吧?”
想到学校四处漏风的游泳馆,和更衣室里生锈的储物柜,罗晓谕不忍心打击他,又不得不问:“那爸你这么高兴,这个建议是你提的?”
“是啊,比田径、跳远好多了吧。”老罗看见林纾在偷笑,以为罗晓谕也会很满意,“我觉得做老师的还是得像我这样将心比心,充分考虑学生们的真实需求。”
他志得意满的站起身,又再跟林纾确认了一遍:“明天早上给我就行,我得给负责策划的王老师呢。”
抬腿往自己房间走,罗晓谕也连忙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确认林纾还老实地坐在沙发上,才把门关好。
老罗见她这么谨慎,问道:“怎么还避开林纾呢?什么事啊?”
“不是避着他,我怕他听到因为‘早恋’的事,自主招生资格可能会被取消,一时想不开的。爸,后来你们开会,学校对他这件事什么态度啊?”
“没提,”老罗摆摆手,“这孩子运气还算不错,被校庆这样的大事给压下去了,不过也不能放松啊,我估计只要接下来的几次模考他能稳定地拿下第一,别再做出什么违反校规的事来,学校应该不会真的取消他的资格,毕竟照片么,都是侧面和背影,没有正脸,捕风捉影,不是那么可信。”
罗晓谕松了口气,准备回房间给周小川和曾倩打电话通知她们明天闺蜜聚会的地点,出门前,又补充一句。
“爸,游泳课这事,你还是低调点,别被别人知道,这是你的馊主意了。”
老罗正脱一件套头的羊毛背心,衣服都堆在脖子上,脸被箍得涨红,问:“为什么?学雷锋啊?”
“我怕你被广大女同学套上编织袋拖进黑巷子暴揍。”
经过客厅,罗晓谕看到林纾还坐在沙发上,挥手赶他:“还不去学习!”
“我没有泳裤。”林纾很坦然,“游泳课我没有可以穿的,而且也不知道去哪儿买。”
“行了行了,明天配完眼镜就带你去。”
“那我也不会游泳。”
“那你想怎么办呢?要我爸帮你找个教练吗?”
“你教我吧,我怕被吃豆腐。”林纾迈着长腿,几步走到罗晓谕身边,学着周小川和曾倩向她开玩笑撒娇那个样子,“小鱼姐最好了。”
“好吧好吧,哎呀,你真恶心。”
罗晓谕掸掸胳膊,拂掉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找个时间一起去小区游泳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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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罗晓谕睡到十点半。
吃过饭,跟老罗打了招呼,就带着林纾出门了。
先去配眼镜,验光的时候,表现得像是在受刑,数次想从椅子上跑下来,确定度数看视力表的时候,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像是在被严刑拷问。
“左眼500度加散光,右眼475。”
眼镜店的小姑娘对罗晓谕的矫情很看不过去,因此对她不耐烦,不过等轮到林纾,又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
“呀,双眼5.0,你没有带眼镜的需要啊。”
林纾拽着罗晓谕时刻准备着往外挣的手,认真在橱窗里挑选:“麻烦你帮我找两副情侣款式的。”
交了钱,罗晓谕没好气地捅了捅他脸上很少会出现的酒窝,“怎么你经常在那么暗的灯光下看东西,座位还离黑板那么远,却不近视呢?”
林纾任由她把自己的脸揉扁捏圆:“基因吧。”
“臭美!”
跟曾倩她们约的是下午一点,到罗晓谕初中附近的一家私房奶茶店。
老板娘跟罗晓谕很熟,刷脸都可以打六折,昨天在QQ上接受她的预定之后,把最里面用糖果帘子隔开的一个圆沙发卡台留给了她们。
曾倩和周小川早到了,点完了她们要喝的热饮。
看到罗晓谕带林纾一起来,都笑得很暧昧。
罗晓谕无奈,怕她们胡言乱语,只能先把林纾支使出去,她站起来指着结了霜的窗户:“那边五百米左右的热狗特别好吃,你买四个,回来咱们一起吃。”
林纾把装着眼镜的纸袋子放在座位上,点点头就掀开帘子去了。
“怎么没叫你的路老师一起来?”罗晓谕先发制人,审问起周小川吧来,“昨天他到底怎么找到的你,还把你背回来,从实招来!”
曾倩立即转移阵地:“对,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着急,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达成了共识——活要找到你的人,死要找到你的死人。”
“呸呸呸,你才死呢,我干嘛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啊。”周小川的香芋奶泡被端上来,她斜了斜身子给服务生让出空,“我就是想不通,以前我们家那么穷,一个月才能吃上一顿肉,可我们那么幸福,怎么现在生活变好了,这个家却成了这样呢。”
“咱们只能做好自己,大人的事他们有自己的自由,而且,这个时候,孩子的意见,他们不怎么会考虑的。”罗晓谕作为过来人,给她建议,“一开始都怀疑这不是真的,可慢慢你就会习惯的,人生这条路,遇到的人包括父母,都只是过客,时间长短罢了。”
曾倩搅动着杯里的柠檬片,把它戳得千疮百孔:“可总得找个同路的人一起走不是吗,一个人太孤单了。”
“对啊,所以,你的路老师怎么样?”罗晓谕追问,“我带林纾来是因为他差不多就是我的人了,自己人,下次,我觉得你可以把他也叫上。”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周小川着急地解释,“这一切纯属巧合的。”
她话音还没落,林纾“哗啦啦”掀开帘子走进来,带着火腿肠的香气。
体贴地分给她们,自觉在罗晓谕身边坐好。
刚刚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罗晓谕的话说得他心里美滋滋的。
可一想到刚刚在热狗店后街上看到的袁鹤和那几个昨天围着他们的混混凑在一起,他的心里就无端的不安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十点左右掉落哦,作者菌在努力码字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