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扫到罗晓谕的手颤了颤,即将缩回去,又急急忙忙把嘴伸过来,对着油条咬了下去。
“哎呀,我的手指头。”罗晓谕甩甩手,“你故意的!”
林纾舔舔嘴唇:“饿了。”嘴边又被递过来一杯豆浆,插好了吸管。
喝了一大口,林纾继续开车。
罗晓谕吃完了早餐,把餐盒收拾好,仍旧装回纸袋里。
才想起来,上车以后,她都没告诉林纾她的目的地,试探地问:“你知道报社怎么走?”
林纾“嗯”了一声,“H城晚报,对吧?”
他知道的,可不止这么多呢。
“还有多久能到?”罗晓谕抬腕看表。
“十分钟之内。”
一时无话,车内温度有些高,林纾单手解开了衬衫的上面几粒扣子。
又露出那个小狐狸纹身,罗晓谕看着它,简直移不开眼睛。
跟五年前那晚,她粘在身上的贴纸一模一样。
鬼使神差的,罗晓谕伸手去轻轻触碰,还没碰到,手就被林纾拍开。
“你这是性|骚扰。”
罗晓谕摸摸微微泛着红的手背,小声嘟囔,“抠门。”
离得没多远了,能看到报社醒目的牌子。
罗晓谕拉拉林纾的衣袖:“靠边停车就可以了,我自己走过去,时间还早呢。”
林纾没理她:“找个车位我开进去,等你面试结束还得接你。”
“干嘛?”罗晓谕本来以为,林纾今天送她来面试,是受了老罗的嘱托。
“接你去婚纱店试礼服,姐指定咱们俩做明天的伴郎伴娘。”林纾单手握着方向盘,左顾右盼找车位。
终于停好了,熄了火,拿起面前的烟盒,抽出一支,含在嘴里,觑罗晓谕。
“不下车吗?你讨厌烟味的吧。”
罗晓谕解开安全带,看着林纾指尖细长的烟欲言又止:“我记得你以前也很讨厌的。”
“这几年,总是失眠,心烦的时候抽一根,时间长就离不开了。”
“人都会变的,坚持自己喜欢的,也不一定就有好结局。”
这话说得罗晓谕无地自容,拎着纸袋,开了车门。
犹豫着,又跟林纾说:“要不然你先走吧,我面试结束以后还要去找曾倩她们,不想浪费你的时间了。”
“没事。”林纾“嘭”地打着了火,淡蓝色几乎透明的火焰在他的指尖跳跃,看起来很是妖孽,“我也很久没见到她们了,很乐意跟老同学寒暄寒暄,如果你不愿意,我还是在停车场等你。”
关了车门,罗晓谕提步往报社大门走。
路过垃圾桶,把手里的纸袋扔了进去。
虽然念了几年的传播,罗晓谕实际上还没有真正的工作过,尤其是国内。
在她的印象里,报社这个单位,还保留着九十年代的模样,褪色的红油漆地板,硬邦邦的沙发,橘色小台灯。
一脸迷蒙的编辑和记者,带着厚厚的眼镜在笨重的大脑袋显示器前抠字,写一篇篇豆腐块。
空气里,一定弥漫着油墨的味道,走廊尽头的大开间,偶尔还会传出机器工作的“嗡嗡”声。
站在报社大堂里,罗晓谕做了几个深呼吸。
走到前台,还没说话,就有人问她:“来面试的?”
是个看起来挺和蔼的大姐,脖子上系着紫色的小方巾。
罗晓谕点点头:“我接到了你们的面试通知,我叫罗晓谕。”
大姐低下头,在一张A4纸打印的表格上逐行找了找,“是的,24岁,美国P大硕士毕业,是吧?”
“对,这是我的证件。”罗晓谕说着,就要往外掏。
“不用不用,面试你的呀,估计是主编,你一会儿直接给她看就行。”
把手里的表扣在桌子上,大姐指着右边的走廊,“右边,上楼,二楼那儿有牌子。”
“谢谢。”
罗晓谕怀着忐忑上楼,在看到站满了走廊的竞争者时,终于这种情绪发酵成了紧张。
“我不紧张,我不紧张。”罗晓谕默念着,“我用英语参加老外的面试都不紧张。”
走到“登记处”的牌子前,又报了名字,“我叫罗晓谕,是来面试的。”
“填表。”桌前的人甚至没抬头,伸手递给她一张表。
罗晓谕伏在桌上一笔一划填,偶尔还要斟酌着语法和用词。
“哐!”离她不远的一个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又重重关上。
冲出来的男生,看起来比罗晓谕还年轻个一两岁,脸红脖子粗,很是愤慨:“就是个没编制的破工作,还这么挑剔!”
他把肩头的书包往上提了提,站在垃圾桶前,把自己填的那张表撕成碎片。
“老子还不伺候呢!”
罗晓谕填完表,交上去之后就耐心站在队伍最后,等着叫到她的名字。
不过很快,她后面就又站了几个人,听她们聊天,都是同班同学,今年六月刚大学毕业。
“我听说啊,这个牛晓珍是个老处女,性格可奇怪了,你说,咱们这青春靓丽的,会不会她因为嫉妒,就不肯录用啊?”
“难说,可我怎么听说,就是年轻小伙子,也会被她呛啊,咱们学长去年不是也有来面试的,结果差点被骂哭。”
“一定是她想老奶牛吃嫩草,被拒绝,恼羞成怒了呗!”
与自己素昧平生的人,仅仅因为即将成为短暂的“对立”关系,甚至对方掌握着一点决定你人生轨迹的小权利,就会被无端加上这样恶意的揣测。
罗晓谕沮丧地捏了捏自己的包带。
为自己即将面对的职场“滑铁卢”,捏一把汗。
第五十五章
罗晓谕没想到, 身后那几个女生,八卦的战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来。
她们围成一小堆, 自以为压低了声音,不时爆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声。
说完了老处女“牛编”又开始讨论起今天来面试的女生的颜值和衣着。
罗晓谕首当其冲。
“哎, 她手上那块表,是蓝气球吗?”
罗晓谕把衣袖往上拽了拽,只露出大半个手背和白嫩手指。
“好像是, 我也是在杂志上看到过, 不过应该是假的,能戴得起几万块的表,还会来竞聘这种合同工吗?这姐姐装逼可是有点大发了,一会儿让人当面戳穿, 多难堪呀!”
罗晓谕只感觉如芒在背, 往前蹭了几步,留给她们一个僵硬的背影。
“她呀,好像不仅表是仿货, 衣服还是买的MaxMara同款呢,也不知道哪个淘宝店找的, 好歹把logo摘了啊。”
罗晓谕默默伸手解扣子,脱下大衣,抱在胳膊上。
好在这儿空调开得足,也不觉得冷。
因为每个人在那间办公室里逗留的时间都不长,罗晓谕没有忍耐那群女生太久,就轮到了她。
“罗晓谕!是哪个?”工作人员举着她填的那张表, 张望着喊道。
“是我。”
“进去吧。”把表还给罗晓谕,工作人员指指背后的门。
又指指面前这几个嘻嘻哈哈的女生:“这儿禁止大声喧哗,要喜欢聊天,到外面去聊个够!”
身后立刻安静不少。
罗晓谕触碰到冰凉的金属门把手,手指用力,向下拧开。
走了进去。
这是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半球形,弧边是一整面的落地玻璃。
桌上放着两台电脑,一个看起来绝对不超过三十岁的短发女人正低着头看手里一份纸质版的文件,穿素净却剪裁精良的套装,短发利索,妆容干练精致。
罗晓谕轻手轻脚把包和衣服都放在椅子上,局促地站在办公桌前,低着头,看黑色反光的玻璃桌面把自己照成猪脸。
年轻女人终于抬头。
“坐啊。”
这就是气场吧,罗晓谕想着,说话都惜字如金,却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遵守。
摸到身后椅子,坐下。
“我叫牛巧珍,你刚刚在外面,应该已经听说过我了,我就不做具体的自我介绍了。”
罗晓谕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乖巧点头,微笑。
“我看了你的履历,海龟硕士,P大读的本科和研究生。为什么选择回H市,来做个编外的记者?”
“哦,你不用紧张。”牛巧珍起身,到饮水机旁,拿出一个新纸杯,接了大半杯的纯净水,放在罗晓谕面前的桌面上。
“因为我的家人和我爱的人都在这里,而且,我很喜欢记者这份工作,我觉得我有能力安排好自己喜欢的生活和工作。”
牛巧珍坐回椅子上,转动着手指上一枚款式老旧的金戒指,“平时,擅长跟中老年人打交道么?”
“什么?”罗晓谕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下意识问了出来,目光正对上牛巧珍的。
“换个说法,平时跟,邻居大妈啊,爷爷奶奶啊,七大姑八大姨,相处得怎么样?”
罗晓谕乖顺、长得好看,嘴甜,从小到大,几乎得到了全部女性长辈的一致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