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初?”突然有人喊。
纪有初听着声音很熟悉,回头去找,看到何堪那张脸时还有点意外:“何先生?好巧啊,在这儿也能遇见你。”
“有缘嘛!”何堪嘻嘻哈哈:“几楼?”
纪有初报了个数字,他帮忙按下去。
两人自从那次酒吧分手后,一直都没再见过。纪有初估摸着钟屿一定提醒过何堪,所以他才会一下子消停很多。
但也不是完全就死了心,鲜花照样一天两遍的送着,时不时还给她发一两条微信。纪有初完全不能回,一回他就像是憋了许久地要跟她聊上三天三夜才能结束。
一次钟屿正好在,发现纪有初被何堪缠着多说了几句,他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问他是不是皮痒想被揍。
情况这才好了点。
何堪一直压抑着,今天忽地逮到机会,说什么也要屁颠颠跟在她后面。跟着她到了楼层,发现她是来领奖后,内心的激动更加溢于言表。
“原来是这个游戏啊,钟屿他姐公司开发的你知不知道?想当年我也沉迷过一阵子,手都打出腱鞘炎了,前前后后氪了二十来万,不过后来弃坑了。”
纪有初以为他会说这游戏烧钱,所以选择不玩,没想到他接下来说:“才二十万就把里面该氪的都氪完了,完全彰显不出我的气质。而且这游戏有bug,不是充钱就能赢的,那我还不如去玩页游好了,一个月氪个五六万,服务器里所有人都要喊我爸爸!”
“……”纪有初讪讪:“这个游戏还是挺好的,只是你不是目标人群吧。”
“哦,这样啊。”钟屿忽然得意洋洋笑起来:“不过为了你,我决定再把这游戏下下来磨合磨合!他们开发总监谁啊,我一会儿跟他聊聊,他要是能把游戏难度降低点,我可以再冲个一两百万。”
越说越离谱,纪有初赶紧跟他岔话题:“你今天怎么会来这儿?”
何堪是个单细胞生物,果然就被她带跑偏了,说:“今天钟屿他大伯一家回国内,我们过来给他们一家开庆祝会的。”他忽然顿住:“咦,怎么没喊你。”
纪有初也小小纳闷了会。
钟屿显然不是故意忽略他的,虽然两个人的关系没有实质性变化,但钟屿几天前邀请她一起参加的明显就是今晚的聚会。
按理说他是大伯一家带大的,他们如今回来,应该是一桩大事。可那天他明明说不是什么要紧事,语气也是极冷淡的。
纪有初想了又想,拉着何堪到一边问:“你跟我说实话,钟屿跟他伯伯婶婶一家,到底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何堪这种憨人也有精明的时候,他连忙摇头摆手:“我不说,你要问就问钟屿,不然我怕他把我打死。”
纪有初心里的担忧更深,炸塔道:“你是不是傻呀?如果不是他告诉我的,我会这么明确的问你吗?”
何堪不经骗,疑疑惑惑看她:“那你干嘛还要问我?”
纪有初说:“我只是想听一些细节,原本说好是接回去当少爷养的,是能想到她婶婶又会怀孕呢。他在那个家里的艰难处境,我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当个屁的少爷,那贱人是因为怀孕才对他不好的吗,她是一开始就很恶劣好不好?”何堪忍不住爆粗口:“你想知道细节啊,千万别后悔啊,现在偶尔我想起来还是会觉得愤怒。”
纪有初的一颗心完全吊在嗓子眼,但为了能多了解他一点,她还是不动声色地说:“一个女人,应该没那么狠吧?她打他了?”
“没有。”何堪深吸了口气:“他伯伯每天都回来,打人不就露馅了?她只是一遍遍的精神折磨,骂他,羞辱他,还有……”他吞了几口唾沫才接着说:“不给他好好吃饭。”
也不是不给吃饭,就是不好好给他吃饭。旁人吃饭的时候,让他在一边看着,到了夜里再让他一次性吃饱。
有时候一天吃饱一次,有时候两天吃饱一次,伯伯要是临时有事不在几天,或是出了个长差一直回不来,那就惨了,可能有好几天只能喝水。
平时要是饿狠了,家里小狗吃不下的可以拿去吃。他一开始觉得恶心,死活也不想吃,后来饿得脑子发昏,准备要吃了,又偏偏不给吃。
何堪说着红了严眼睛,三十岁的男人了,说到这里还是会忍不住想埋在大胸里哭一场:“有时候我偷偷带着吃的溜进去看他,他吃得太急,好几次都吐了。”
纪有初就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堵死了,只在社会黑暗新闻里听过的猎奇片段,一瞬间来到自己身边,还是那么熟悉的人,她所受到的震撼可想而知。
当然最深刻的是心痛,呼吸不上来的心痛。
“为什么不告诉他伯伯?”纪有初颤着声音问。
“为什么不告诉他伯伯?呵呵,这话二十年前我就问过他。他说伯伯对他很好,夫妻俩的感情也很好,他已经给家里带来了麻烦,不想再把这个家撕碎。”
“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他不就是想要一个家吗。他很小就被送过来,一心想把伯伯婶婶当父母,哪怕他们这样对待他,还是心存着幻想,觉得有一天人家能接纳他。可是……”
何堪抹抹脸,冷静了会再说:“不过自从他婶婶生了孩子,他也终于醒悟过来了,知道在这个家里很难找到认同点,所以后来一有机会出国,想也没想就走了。”
纪有初咬着唇:“真傻,早点不管不顾地说了就好了。”
何堪冷笑笑:“你确定吗?孩子的状态到底怎么样,光是藏是藏不住的。这也是我后来想出来的,他那个伯伯如果真的对他呵护备至,他太太的事怎么可能隐瞒这么多年呢?”
“他根本就是个从犯,一直在纵容她,这才会让她屡屡得手。但他心里又觉得羞愧,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才会把大部分的百川交到钟屿手里。”
“可他女儿总是在一天天长大的,羞愧跟亲生骨肉比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你看着好了,他们这次回来,肯定会有什么动作。”
纪有初听得长久失声,耳边嗡嗡作响,连后来何堪什么时候走,台上又是什么时候喊她名字,都不知道。
后来是一个五官精致、个头高挑的女人过来喊她,她这才回过神来。纪有初认真看了看她的脸,问:“你是钟屿的姐姐?”
钟岭倒没有太意外的样子,语气就透着干练地说:“是我。你是纪有初纪小姐吧?久仰大名了,只是没想到直到今天才见到你。”
刚刚跑去上厕所的何堪又跑回来,见到这俩女人在一起寒暄:“咦,你们认识啊?”
纪有初向他笑笑,说:“钟小姐跟钟屿长得很像。”
钟岭向着纪有初道:“喊我姐吧,别喊什么钟小姐左小姐的,太见外了。”又跟何堪道:“怎么可能不认识啊,钟屿为了她都快跟我妈、钟岐他们闹翻了。”
纪有初立马一怔,何堪倒是不意外,跟钟岭开玩笑道:“钟屿跟钟岐吵架,你应该是家里最高兴的啊。”
钟岭白了他一眼:“去你的,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
何堪作势抱着自己:“来人啊,钟岭打人啦!”
两人互动有趣,纪有初在旁边掩面笑。钟岭过来很亲热地搂着她,说:“你来都来了,一会儿让何堪领你去下面见见大家吧。”
纪有初有点懵,看着她道:“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钟屿在下面撑腰呢。”钟岭拍拍她肩做安慰,快人快语道:“你也去给他壮壮胆,那儿一群豺狼虎豹的。”
纪有初听着一下醒神,直直看她,两人见面前前后后不过几分钟,但她莫名就是有一种感觉,这个钟岭跟何堪一样,是一心对钟屿好的人。
她于是点头:“那我下去。”
何堪倒是很不高兴,摸了摸鼻子抱怨道:“钟岭姐,你别说得好像有初是你们家媳妇儿一样,八字还没一撇呢,说不定以后诺宝要改姓何的。”
纪有初一张脸刷得红了,钟岭则挥手往他脑门上暴打了一掌:“你别跟我说这个,你那么厉害,马上下去跟钟屿打一架。”
何堪痛得捂着脑门一阵跳,想还手又不敢,只好讪讪拉着纪有初离开。
钟家的迎接酒会定在晚上七点,现在时间早就到了,一进厅内满目都是衣着华丽光鲜的男男女女。见到又有人来,大家闲闲地侧头过来看。
何堪也是世家子弟,跟来的这些人大多认识,大家端着酒杯向他示意,他也报以礼貌地颔首,再向着众人挥了挥手。
他平时每每萦绕在身上的那股X丝气质顿时不见,无论是仪容仪表还是姿态气质,都完全是个贵公子的样子。
纪有初几乎要对他刮目相看,隐约觉得这种时候的他还挺英俊,就见他快步走到长形餐桌边上往嘴里塞了个蛋糕,紧跟着口沫飞溅地向她热情安利:“好吃到想哭!有初快来尝尝。”
纪有初:“……”
纪有初一时间不是很想承认自己认识他。她站在餐桌边向着周围细细看了一圈,这里应该是新布置过的,每一个细节的装饰都透露着奢华。
她有点职业习惯的想到,他们部门如果哪天能摆出这种规格,来的就算不是部长级别的,也肯定差不多了,像吉奥那边的CMO这辈子别想有这样的接待。
正天马行空想着,她视线刚好扫到一边有百合装饰的角落,钟屿就在那边,跟身边的几个人认真聊着什么。
他今天穿了稳妥又正式的西装四件套,领带打得工工整整。遇到有人来敬酒,总是压低杯子跟人碰一碰,态度谦恭又矜贵。
旁人不管说什么,他一定稍稍颔首,目光定定看着他,回答的时候则先垂眸想一想,鸦翅般的长睫在眼睑落下阴影,再流利顺畅地回答出去。
那么多人自他身边来来去去,或紧张或献媚,他却一直稳如泰山地坐着,那么多张脸纵然也有长得不错的,可还是他看起来最英俊。
纪有初只觉得一阵心悸,连呼吸都紧促起来。
钟屿这时像是感觉到什么,突然抬头穿过人群,一眼就看到她这里。两个人蓦地四目相对,纪有初吓了一跳,他反倒是笑了。
一直坐他面前,背对着纪有初的一个长发女郎跟着来看她。看见钟屿起来后,她一把挽上钟屿,往纪有初这边走过来。
纪有初那不合时宜的社恐又突然发作,连钟屿过来找她都觉得紧张到不行。她慌不择路地转身面向餐桌,连忙跟着何堪一道,往嘴里塞了个蛋糕。
别人是酒壮怂人胆,她是用热量塞满自己。
身边忽然哗啦啦来了一群人,都是跟何堪熟识的,大家推杯换盏说着寒暄的话,视线瞥到纪有初身上的时候,都阴恻恻笑着问:“生脸啊,何少,这是新人啊?”
何堪看了一眼旁边尴尬十分的纪有初,说:“你们别瞎说,别瞎说!什么新人旧人的,你看人家都害羞了!”
大家笑得更厉害,说:“那该怎么称呼啊,叫嫂子吗?”
“就叫嫂子!”突然有个女声响起来,艾丽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跟大家笑道:“这是何堪哥哥的女朋友,上次他就把她带出来跟我们一起玩的。”
所有人:“哇。”
只是大家还没来得及恭喜,突然就有道阴影遮在所有人头上,一个透着阴森寒意的声音从最外一层传过来:“聊什么呢?”
何堪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被人扼住了,他要是一个不对劲,对面这人肯定眼睛都不眨地把他给灭了……他默默往自己盘里再放了几个蛋糕,拔腿跑了。
跑了……
留下纪有初和现场吃瓜吃饼喝水撸串群众:“……”
艾丽睨了一眼面前脸黑如锅底的钟屿,小声道:“钟屿哥哥,你怎么来啦?”
钟屿把身边女孩的手松开,转去搂过纪有初,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暖柔软的吻。
“不是说过有事的吗,怎么又来了?”
语气也是春风般和煦,旁边一堆曾经被他训过的立马哆嗦了下,腹诽钟屿这人是不是吃错药了,什么时候这么反常过?
纪有初就觉得无数双眼睛在自己身上乱扫,快把她射穿了,偏偏钟屿还一定要问这种不合时宜的话题:“就是来了啊。”
艾丽看得一怔一怔的,眨巴眼睛道:“何堪哥哥,这个姐姐是谁啊,她不是何堪哥哥的女朋友吗?”
纪有初就觉得被他搂着的一处陡然握紧,身边男人心中估计早就已经狂风暴雨了,脸上却仍旧是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淡然表情。
钟屿一字一顿:“你误会了艾丽,这是我的女朋友。”
第41章 Chapter 45
众人都做鸟兽散,只剩下钟屿纪有初,以及他刚刚带过来的那位女孩。
女孩至多不过二十岁,是很清丽的长相,亭亭玉立地站在钟屿身边,就像一杆洁白清纯的小百合。
钟屿跟纪有初介绍,说:“这是我伯伯的女儿,叫Nina。”又跟旁边Nina道:“这个是诺宝的妈妈,叫嫂子吧。”
Nina眼睛里透着一股子机灵,个性倒是很腼腆,笑着将纪有初上下打量了一下后,跟钟屿抱了下就跑开了。
她像只鸟似的一跑好远,回到刚刚来的地方。那边还坐着几位长辈,她不知道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一时间好几个人都扭头看到他们这里来。
她坐在一个女人腿上,一直指着不远处的纪有初,脸上的笑容是肆意和娇惯的,一看就是在疼爱甚至是溺爱里成长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