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雅兰瞅了她一眼,也就一个刚21岁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还说会照顾好自己,轻拍了拍她的头不吭声了。
付爽笑着靠在她肩头,摸着她沧桑的手问她:“妈,你为什么不二婚啊?我记得小时候,你单位里有个平头叔叔很喜欢你的。”
钱雅兰都多大的人了还二婚,听着就发笑:“那小平头有孩子,我也有孩子,我们凑一对开幼儿园啊?”
付爽笑出声:“那你也可以考虑考虑别人啊。”
钱雅兰坚决地摇头:“我对付你和你哥就头疼了,再来一个我就要烦死了。”
付爽切声,又追问她:“那我和付豪都不在家,你就不孤独吗?”
“孤独什么?巴不得你两不在家,我打打麻将,再去我妈那蹭饭多爽,我也是有妈的人好不好?”钱雅兰看着她,见她眼睛红了,伸着手摸摸她的脑袋。
“你越来越管不住了。”钱雅兰说完眼睛也红了。
付爽抬头把眼泪逼进去说:“妈,我感觉我从来没长大过,以前很爱钻牛角尖,执着一件事,时常把自己逼到墙角,从心底里觉得自己配不上所拥有的一切,我很不喜欢成为这样的人。你一个人把我和哥带这么大,从小到大没让我们受过委屈,把最好的都给了我们,可我总找不到自信,也没有目标和方向,更没有为你考虑过一丝一毫,我觉得你好伟大,好坚强,我想和你一样。”
钱雅兰抱着她轻拍着背说:“傻丫头,你还这么小要什么坚强?你尽管往前走,只要我活一天,就永远会站在你们身后。”
纽约的一月彻骨严寒,但陈维砳还是练出了满身的汗,他作为新加入联大的球员,实战训练上花费了很多精力,比较以往在学校更为刻苦。
陈维砳坐在训练场的地板上,摸着怀中付爽送他的篮球睹物思人。他以为一切都在朝最好的方向发展,他只需要再待在这努力半年,就可以彻底回到南城陪付爽念完最后一年大学。他还想好了回国的生活,他会在学校附近租一套公寓带付爽同居,他不能回来的日子里,付爽如果觉得孤单,他们还可以领养一只小狗或者猫咪。他想过很多和付爽以后生活在一起的画面,可好像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付爽彻底不理他了。
付爽在家收拾前往肯尼亚的行李时,付豪突然从外地赶回了家,进家门就大喊付爽,惊得钱雅兰手中的铲子都掉到了锅里。
付豪径直走去付爽卧室,眼睛盯着地上盘相机的付爽问:“你和陈维砳怎么回事?他天天给我打电话问你怎么了。”
付爽在删照片,一张张划过,停在她和陈维砳的合照上,不带迟疑地删光了。
“分手了。”
付豪眨眨眼不敢相信:“你两过家家呢?之前好成那样,怎么好端端要分手?”
钱雅兰也没听明白,凑过来问:“你和砳砳怎么回事啊?”
付爽站起来直视他们,分外平静地说:“我觉得感情淡了,不想和他继续下去。”
钱雅兰劝她:“他出国,又倒时差,不能见面难免感情会淡,但经不住距离的感情也靠不住啊,你仔细想想,真不想和他继续下去了?”
付豪也不明白,明明之前那么要好,怎么他一出国,感情就破裂了?
他追问付爽:“是不是陈维砳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钱雅兰和付豪锁眉看着付爽,如果他们真的闹掰了,以后两家的往来肯定得淡薄下来,但只要一想到认识了十几年,就觉得十分可惜。
付爽删光了那些照片,起身告诉他们:“他对我很有责任感,即便是在遥远的美国,那么枯燥疲惫还仍然坚持和我联系,可我过累了这种生活,不想再继续下去。”
付豪彻底愣了,不由自主地吞咽着喉咙,讲不出来的滋味,一面心疼自己的妹妹,一面又可惜自己的兄弟。
“你这是收拾东西去哪?”
钱雅兰告诉付豪:“忘告诉你了,她下学期要去肯尼亚交换学习。”
付豪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你两还真是一对,他去美洲,你去非洲,你就算不想跟他继续下去,你也不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吧?”
付爽转眼跟他笑嘻嘻,付豪看在眼里压根看不出什么难过情绪,不像陈维砳在电话里那样,他都没听过陈维砳有那样颓废的声音。
付豪也有工作,待了一天后,临走时他叫了付爽,塞给她一张卡。
“给我卡干嘛?”
付豪得意地笑了声:“上次比赛得的奖金,我花了点,还剩一些,够你在那生活了。”
付爽望着这张卡,咧嘴开心地笑着:“那我不客气了。
☆、67
钱雅兰送付爽登机那天,叮嘱了她很多,到了那无论几点都要给她来通电话报平安。付爽谨记,挥手告别后,独自踏上了前往肯尼亚的班机。
傍晚坐上的飞机,在北城停留了4个小时后,她终于转坐上前往内罗毕的客机。坐在靠窗的位置,付爽俯视着这片陈维砳曾经梦想跨入,而又放弃的土壤,等城市缩成了一团模糊的灯影时,她终于闭上了眼睛渐渐沉睡。
陈维砳的世界里,付爽突然就消失了,她的电话打不通,微信也被拉黑,就连付豪也帮不了他的忙,他除了飞身回去找她,想不到任何一个办法见到她。
南城冬去春来之时,付爽已经在内罗毕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她刚到的当天,做什么事都云里雾里,也实在吃不惯当地的食物。这里肉食大多烤制,还得淋拌咖喱和奶昔,不仅如此,大部分的食物都会混合在一块煮,味道反正是千奇百怪,更不要说她喜欢吃的面食,这里做的压根比不上国内。
不过好在她结识了一位优秀的韩国交换生,他是个帅气的阳光大男孩,特别会做韩食,逢他自己做饭时,就会慷慨地叫上付爽一起吃,她也跟在他身后学习了不少韩餐的做法。
金珉宇在韩国学过汉语,会些中文,付爽虽然看了这么多韩剧,但每每想来,她只能记得一些类似于漂亮这种夸人的词,要不就是骂人的话,所以他两交流时中英文来回切换。
与此同时,在美国进行魔鬼训练的陈维砳迎来了人生最黑暗的时刻,他训练途中失误,小腿骨折直接住进了医院,整日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陈维砳伸手勾桌上的手机,翻看着付爽留在他手机里的点点滴滴,不知从何时开始,陈维砳已经习惯用这种方式来思念付爽。他点进云盘里翻着他们毕业那会的照片,一张张划过,她和付爽的身影就刻在初夏的阳光下依偎着。明明那么好,他想不通自己哪里做错了,导致付爽要和他分手。
退出相册后,陈维砳点进了那些久远的视频资料里翻看,在最底下翻到了一份相册文件,他皱着眉头点进去,退出来后直接给删光了。
他正出神想心思时,手机里来了一条信息,点进去发现是黄然发来的一张照片。黄然问他怎么回事,不仅她一头雾水,陈维砳更是没想到。
照片上,剪掉长发的付爽搂着几个非洲小孩,在她的身后是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手搭在她肩上,一起搂着这些小孩。
他心口咚咚地快跳着,立马给付豪拨了电话过去。国内此时是凌晨,付豪明天还有比赛,这会正在呼呼大睡,但他枕边的手机却突突突地吵。
付豪眼睛也不睁开,朝那头嚷:“谁大半夜打电话?”
陈维砳喘着气问他:“付爽是不是去非洲了?”
付豪一瞬间清醒,看看手机果然是陈维砳,无奈地挠着头发不再隐瞒他了:“去了。”
陈维砳吼他:“她走了你都不跟我一声,你把我当兄弟吗?”
“那付爽都已经跟你分手了,你让我怎么办?”付豪也吼他。
“谁他妈在电话里分手?我没答应过她,分明是她在甩我!”陈维砳从病床上爬起,顾不得腿上的疼痛,脑子里都是刚才那张照片,越想心越不安。
付豪靠在床头点了根烟安慰他:“怕影响你训练没告诉,她这学期开学就去了内罗毕交换学习。一开始我们都挺担心惊讶的,但你想,她总归长大了,有权支配自己,而且她在那过得挺好,很安全,每天都给我和我妈发消息或者视频,一点没瘦,就是黑了一点。”
陈维砳不能接受,所有人都不告诉他,仿佛他犯了滔天的罪一样,越想和付爽联系,越是听不见她的声音,见不到她的人。付豪告诉他付爽得暑假才能回来,那时陈维砳在美国的训练也即将结束,可陈维砳的心早已经不在训练上,他整日思索着付爽在内罗毕的生活状况,以及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她明明说过会一直陪着他,可她却骗了他。
国内放暑假前,付爽和同学在内罗毕参加了一场为野生动植物保护工作,筹集资金的马拉松长跑活动。活动聚集了很多五洲四海的人群参加,沿途中还亲眼看到了东非大草原上的野生动物群,那一刻的震撼,都被付爽一一记录到了相机里。
结束交换课业前,金珉宇问她有没有兴趣参加动物保护协会的志愿者,在非洲再待两个月。付爽当场就答应了,与他一同报了名。
钱雅兰得知消息后,怪她又不提前告知,仍是老生常谈的话题,让她注意安全。
陈维砳自腿脚能下床后,教练为了以防万一,不让他继续训练,他便逮准了这次机会向教练求了半个月的假期。教练思忖瞬答应他后,第二天,他就带上早办好的签证飞去了内罗毕。
付豪跟他说,付爽在肯尼亚这几个月简直撒欢了脱,今天不是去当义工送温暖,明天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和学校那帮黑人竞技体育学跳高。好不容易能回祖国了,又留在那参加了两个月的动物协会志愿者。
总之,付爽的生活有滋有味,每一天都过得不一样。
陈维砳下飞机后,望着空旷陌生的城市深呼吸,这里到处都是皮肤黝黑的人,陈维砳四处望望,竟不敢相信付爽有这个勇气独自来这。
付爽此时正在和金珉宇吃肯尼亚当地果农种的西瓜,瓜皮绿油油,就是个头有些小,皮也厚了点,但因为温差的原因,它的瓤却很甜。
付爽好奇地问金珉宇:“韩国的西瓜很贵吗?”
金珉宇在给小狗吃西瓜,睨着付爽思考了会点头:“有一点。”
付爽告诉他,在中国每年的夏天,西瓜都是放在大卡车上卖的。酷暑的时候,买一个超大的西瓜只要20元以内,她还换算成韩币告诉金珉宇多少钱,把他惊呆了。
金珉宇没有去过中国,他在韩国教汉语的老师告诉他们,中国是一个地大物博的国家,文化底蕴浓厚,而且每个城市都有很多盛名的美食,他说有机会想去中国旅游一趟,问付爽有没有时间当地陪。
付爽当然乐意款待他,让他来之前可以先通知她一声,她好空出时间接待他。
他两正迎着夕阳开心地聊天时,保护区门口那忽然传来了好几阵推搡的声音。付爽和金珉宇对视一眼,赶紧扔了瓜皮给小狗啃,两人擦干净手往门口走。
保护区的大门外,一个个头非常高的年轻男人正顽固地站在那不走,手里举着一部手机指着上面的照片,口中仍不依不饶地说着清晰的英文,他在找一位名叫付爽的女孩。
门口的老兄是地道的肯尼亚居民,说英文语速很快,还带着口音,陈维砳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大抵是告诉他没有这个人。
付豪给他发的地址,他一路被非洲人坑过来找她,眼看着就要夕阳落山,而这周围根本没有可以再落脚的地方。
他正泄气时,忽然前方跑出来了两个人,陈维砳抬眸望去,非洲落日的余晖,带着无尽的思绪铺洒在付爽的身上。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非洲大哥说没有付爽这个人,她居然又剪了刘海,像回到了初中时那样,留着一头齐肩的短发,连皮肤都黑了。
付爽望着陈维砳半瞬,合上了微张着的唇,镇定地转身回去了。金珉宇看他是亚洲人,主动过来招呼他,还一番热情地问他是不是志愿者。
陈维砳盯着他笑嘻嘻的面孔,伸手在眼前挡了挡比划,与那个戴墨镜的男人一模一样。
陈维砳盯着他告诉:“No,I’m looking for my girlfriend.”
金珉宇恍然大悟,笑着问他:“What‘s her name?”
“付爽。”
☆、68
付爽在收拾先前的一地残骸,等看见那双陌生的球鞋出现在眼前时,她听到金珉宇用中文告诉她:“付爽,你的男朋友。”
付爽把瓜果皮扔进了垃圾桶,抬头朝陈维砳望去一眼,他像保护区里的狮子那样盯着她不动。
付爽转眼收回目光,跟金珉宇解释:“前男友。”
陈维砳忽而转了头磨着下唇咬着,对于这句前男友,他耿耿于怀。他从来没有答应过她分手的要求,她说完分手后,人间蒸发一样撤退了他的生活,还企图以距离既定下这个事实。
陈维砳伸手拉住要走的付爽:“我大老远跑来找你,你见到我转身就走,我们什么时候分的手?”
金珉宇只听懂了一点,见这架势有点不对劲,不打扰他两,去了食堂帮忙,准备一会要用的晚餐。
付爽的手腕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她平静地看着陈维砳,话声犹如即将黑下来的夜那般冷静:“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陈维砳一把拉过她紧抱在怀里:“我不懂你为何要离开我,我想见你,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见你。”
付爽闻着他胸膛的味道,夹杂着路途奔波中的汗味,不知道坐了什么车到的这偏僻的保护区,黑色的衣服上沾了许多黄土和灰尘。
她闻着难受,拧着眉毛给他推开了:“你身上好难闻。”
陈维砳一愣,随即拎起衣服前襟闻了闻,立马想起那辆农运车,他问了很多车到不到保护区,但只有那辆农运车顺路。他尴尬地放了下来,心里有些憋得慌,付爽还是第一次挑剔他。
金珉宇出来喊了一声开饭后,付爽没停留在陈维砳身侧,立马去了食堂。陈维砳望着她转弯消失的背影失落,撤腿坐在了台阶上,看着前方无边空旷的非洲天地发呆。
过了一会,金珉宇又跑了出来,朝陈维砳招手:“Boy,come to dinner.”
陈维砳立马起身跟在金珉宇身后进了食堂,食堂里坐着的都是志愿者,来自不同的国家,享受着晚间的清闲,边聊天边吃饭。付爽也是其中一个,聊起天来仍对他不管不顾,只有金珉宇时不时跟他搭几句,他吃完后就走了,仍是坐在先前的台阶上发呆。
付爽出来找陈维砳,他仍愣坐在那一动不动。付爽足尖轻轻踢了踢他的腿,陈维砳立马抬头望去,白炽灯照在付爽毛茸茸的脑顶,她从前雪白的肌肤此时也深了一两个度,正插着兜低眸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