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习惯日料的味道,大抵有天然因素,也有后天不常吃的因素。
昭夕一怔,随即埋怨道:“不会吃就早说啊,我又不是非吃这个不可。”
出人意料的是,程又年居然破天荒说了句非常讨喜的话:“你喜欢就好。”
言简意赅,但听起来,似乎有一点点……
宠溺。
昭夕顿时愣住了,看看他,筷子无意识地拨着碗里的小一块三文鱼刺身,心下那点愧疚无限升腾,愧疚中又滋生出一点小小的动容。
这个男人看似刻薄冷漠,从不让着她,但细究之下总会发现潜在的、一星半点的温柔。
于是又有点沾沾自喜,小得意开始作祟,觉得大抵是她的美貌和才华令他有那么点骚动,不然他为什么对她另眼相待?
咳,低调。
程又年抬眼,就对上她有点小得意的目光。
“昭夕。”
“啊?”
“之前并不知道你让我带回家的礼物那么贵重。”他静静地望着她,停顿片刻,“如果知道,我一定不会收下。”
昭夕又愣住了。
哦,所以那句“你喜欢就好”,原来不是因为宠溺,是因为他发现她送的项链太昂贵,这是在……还人情债?
刚刚才上涨的情绪顿时又跌回起点。
不,大概比起点还要低。
扬起的嘴角立马下撇。
她挪开视线,捧着大麦茶闷闷地说:“哦,都说是品牌方送的了……反正也没花我的钱,不用过意不去。”
“我父母都是普通职工,没有接受过这么贵重的礼物。”
“是吗?”只顾着失落,她心不在焉,还带点赌气成分,说,“那我们正好相反。我从小接触的都是这种东西,并不觉得有什么稀罕。”
饭到尾声,桌上忽然沉默了。
刚才还好端端的气氛霎时消失不见,两人各怀心思,安静地对坐着。
昭夕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刚才明明是程又年在感谢她,她却刻薄地点明了他们成长环境的不同,简直像是……
像是在炫耀,充满优越感,婊里婊气。
这明明是平常在面对那些虚荣又骄傲的女明星时,她才会拿出的态度,把自己放在与那群人同样的水平线上,武装自己,争艳斗芳。
……怎么会在他面前流露出来?
她飞快地看他一眼,男人还是静静地坐在对面,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可出于直觉,她能感知到面瘫脸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生冷了一些。
想道歉,又说不出口。
最后她小声地说了句:“那你妈妈收到礼物,高兴吗?”
面上还努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程又年看她半晌,才点头,“她很高兴。”
她小小地吁出口气,笑起来,“高兴就好。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看她心虚又懊恼的样子,程又年没说话,只是无声地叹口了气。
*
漫漫长夜,该做点什么?
日料店的对面就是商场的电影院,海报五光十色,引人注目。
昭夕扫了一眼,就兴致勃勃地说:“要不,我们看场电影吧?”
她很少得空逛商场,更别提在公众场合看电影。
如今好不容易出趟门,来都来了,自然想一条龙浪到底。
“不怕被认出来?”程又年问。
她迅速摸出口罩,又扶扶墨镜,把刚才吃饭时随手扎起的头发放了下来,披散在脸颊两侧,得意洋洋问:“这样你还看得出来是我吗?”
程又年:“看不出。”
“那不就对了?”
“但是这个造型,显然比刚才更引人注目了。”
在他说话的同时,已经有路过的行人侧头打量她,毕竟大晚上在商场里还能带着偌大的墨镜和厚实的口罩,也太不寻常。
昭夕拉着他的胳膊,匆匆走到柜台前,“那就动作快一点,选好电影就入场,里面黑漆漆一片,谁看得见我啊?”
程又年一怔,视线停留在她自然而然拉住他的手上。
微微出神。
结果选电影时,女导演的吹毛求疵功又来了。
“动作片看吗?”她问他。
“看。”
明明是她提议的,结果侧头打量两眼电影海报。
“哇,这女主角穿得也太露了吧?一看就知道是典型的好莱坞式大片,女性卖肉陪衬,男性个人英雄主义。”
她非常坚决地否定了自己的提议。
“不看!爆米花商业片!”
程又年:“……”
然后她又兴致勃勃停在下一幅海报前。
“文艺片看吗?”
“……也可以。”
“那看这个吧。”话音刚落,她条件反射地扫了眼导演的名字,立马变脸,“不行,这个也不能看!”
“为什么不能?”
“这个导演专拍烂片,扑街了好几部了。”她以专业视角批评道,“之前拍的一部比一部烂,毫无逻辑,剧情扯淡。不看!”
程又年:“……”
挑来选去,在这位女导演的挑剔眼光下,所有的电影都有了致命缺陷。
赶在她的点评时长超出电影时长前,程又年干脆利落地替她做出决定——
“只剩最后一部,再拒绝就没得选了。就看它吧。”
结果目光落在最后一部电影的海报上,两人一顿。
……居然是部动画片。
昭夕迷茫地问:“你看动画片吗?”
程又年:“……也不是不能看。”
两个成年人默默地挣扎片刻,还是买好了票。
最近的一场在半小时后,在人来人往的电影院门口干坐着,也不太像话。
昭夕提议:“四楼有家电玩城,要不去玩一会儿?”
电玩城多是青少年,专注于娱乐,也没工夫打量游客,总比在电影院当大熊猫强。
程又年看看她这引人注目的造型,点了点头。
于是还没入场,昭夕就开始放狠话了——
“我没跟你说过吧,我除了是地安门一枝花以外,还有别的霸气称号。”
“什么称号?”
“江湖人称,北电小白龙,中戏电玩达人。”
“……”程又年沉默两秒钟,很没有诚意地敷衍道,“哦,那是挺厉害的。”
听听,一点也不诚恳。
看来他并没有心悦诚服。
昭夕侧眼,发出挑战,“敢不敢跟我比比?”
“比什么?”
她扫视一圈电玩城内,说:“抓娃娃。”
程又年神情淡然:“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值得参加的比赛。”
“你怕了?”她一脸挑衅。
看她这么跃跃欲试的样子,程又年接受挑战:“那就比吧。”
于是昭夕兴冲冲带他奔向换币机,程又年赶在她扫码之前,拿出自己的手机,“我来吧。”
但很显然,他已提前步入老龄化群体,居然没有使用过换币机,动作非常生疏。
“我来。”昭夕一脸同情地帮他操作机器,又动作娴熟地取下一旁的篮子,接住游戏币,嘴上不忘揶揄,“你不说你是九零后,我都快以为你是七零年代出生的老年人了。”
程又年淡淡纠正:“七零年出生,到现在也就不到五十。按照世界年龄划分,四十来岁正值壮年,应该统称为中年群体。”
昭夕:“…………”
“你闭嘴。”
“请你克制住你时刻想炫耀的虚荣心,和不分场合都想碾压我的学霸气质。”
程又年的轻笑声点燃了她的怒火。
昭夕把篮子里的币分他一半,很有气势:“嘴闭上,来,赛场上见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