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前脚后脚地上楼,逢宁口吻随意:“不知道,我觉得很有压力,你先找手链吧,我去漱个口。”
走进房间,第一步就是去开窗透气。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天晚上的味道……
打发完双瑶,逢宁走进浴室。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她抓起旁边的杯子,含了口水,仰起头,喉咙里咕噜噜。
漱完口,又仔细地洗了把脸,推开门,甩着手上的水珠,看到双瑶正站在飘窗旁边,一动不动,脸上表情有点困惑。
逢宁意识到什么,快步走过去。
双瑶手里拿着一板药。
是她下午吃完随意放在桌上的,忘记收起来的。
转头,看到逢宁镇定自若的表情。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双瑶突然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脑子里突然闪现一个念头,虽然难以置信,但是她脱口就问了出来,“宁宁,你是……又复发了吗?”
逢宁脸色未变。
“到底怎么回事,你…你别骗我。”
逢宁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臂,把药拿回来,“行了,又不是世界末日,搞这个表情干什么。”
“不是,宁宁,我害怕。”双瑶喉咙发紧,“我真的害怕。”
无法抑制地,又想到那个暑假。高中毕业,逢宁病情最严重的那个暑假。
那时候,双瑶陪着逢宁去了几次医院。
就当她以为什么都开始好转的时候,某一天,推开逢宁的房门。
她整个人都坐在地上,胳膊上都是一道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双瑶不知道怎么了,呆了好久,上去抱着她哭,“逢宁,我求你了,你这样我特别难受,真的特别难受,你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
逢宁略有些犹豫,声音带点慰哄,“没事的,吃了药,我能自己调节。”
双瑶怔怔地看他:“所以,我没发现,你就打算这样瞒着吗?”
“没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问呢,你告诉他了吗?”
逢宁把药收起来,“他怎么可能知道。”
“为什么?”
逢宁:“我没跟他说过…我有这个病。”
半天没听见双瑶接话,她问,“怎么了?”
“没说过……吗?”
听双瑶语气,逢宁眉头一皱,觉得不对劲。心里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她问,“你什么意思?”
双瑶又确定了一遍,“你是说,你得抑郁症,江问从头到尾不知情?”
“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双瑶语气很坚定,“他还问过我,问我你得这个病多久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问你我这个病得多久了?!”逢宁声音有点不受控地拔高,“江问什么时候找的你?”
“就是圣诞节后两天,他还特地飞来南城。”
逢宁心一沉,迅速联想那晚深夜,江问莫名其妙的一通电话,以及后来,他对她突然转变的态度。
等双瑶走后,逢宁一个人坐在床上。
脑子里全是这段时间和江问相处的种种细节。
她刻意在他眼前遮掩的伤疤,还有她努力装出的,和过去一样的活泼开朗。
*
晚上□□点,江问来找逢宁。
接起电话,她花了一分钟,收敛好情绪,如常地对他说:“你先别上来。”
“怎么了?”
“我们出去走走吧,我都待在家里一天没动弹了。”
江问在电话里静了几秒,“你确定你还能走得动?”
逢宁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为什么走不动?”
“是我低估你了。”他说的道貌岸然。
逢宁笑了出来,“老地方,等我十分钟。”
…
…
公交车站台,江问坐在长椅上,就这么看着逢宁走近。
她一步一步,步子不是很快。从黑暗走到光亮处,走到他面前。
江问站起来。
两人面对面,一高一矮,就这么看着对方,什么话都没说。
忽地,逢宁微微倾身靠近江问,用力抱紧他的腰身,好像这样就能够隔着衣服,汲取来自他的体温。
江问觉得有点怪,但是又不知觉放松身体,享受着逢宁比平日高涨的热情。
他嘴角隐隐露出一点笑,“你怎么了?”
逢宁语气放轻:“没什么,几个小时不见,感觉特别想你。”
忽然像是触动了什么,江问双手放在逢宁的肩膀上,想推开一点,看看她的现在表情。
可是逢宁不吭声,胳膊越发收紧。
江问莫名察觉到她紧绷的情绪,“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逢宁松开了他。
他们俩牵着手,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南城的街头。
“我今天…”
江问突然开腔,逢宁抬眼瞧着他。
他欲言又止,难得有些口拙,“我今天把你的照片给我爷爷看了。”
她有点状况外,过了会才道:“哦…”
“他夸你好看。”江问微扬唇角,说,“让我有时间,带你去见他一面。”
“……”
四周安静的不像话,逢宁没吭声。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江问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消失,“你,不想去吗?”
“我可能…还没做好准备。”
“你要做什么准备?”
逢宁转过身去看他,用平缓的语调,问:“你知道我有抑郁症对吗?”
她的语气并没有多少疑问。
江问没半点心理准备,被弄了个措手不及。
沉默了好久,他才说:“对不起。”
逢宁佯装平静,笑着问:“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
夜晚起风了,但是俩人都感觉不到冷。
江问拉住她的手,稍微用力,将人拉到跟前。
凝视着她,想到当初他的懦弱。
因为他的懦弱逃避,让她独自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
江问既痛恨自己,又痛恨时间在他们之间留下的大片空白。
“我在那个时候跟你提分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不起。”
看着他明显变得愧疚的表情,逢宁话在口,几度要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
忽然间,心里某种猜测又隐隐约约被印证了。想再问的清楚点,他是不是因为同情,才决定重新跟她在一起。可是又怕得到了答案,他们就到此为止了。
在此之前,其实逢宁也没想过能和江问一起走很久。关于抑郁症这回事,她原本是打算瞒到瞒不住了,再告诉他。
双瑶一直问,为什么不去想和江问的以后。逢宁不是不想,只是不敢想,也不愿想。
如果有那么一天,江问被她拖进黑暗,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光是想到这一幕,逢宁胸腔都开始泛疼。
“其实我,一直都不太正常,包括现在。”
说着,逢宁下意识后退一步,“我甚至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
情急之下,江问把她拖过去,按在怀里,声音有着不同寻常的急切:“你别这样。”
“我们俩的事情,你再考虑一下吧。”
“我…”
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被逢宁仓促打断,“虽然我不介意你可怜我,但是,我给你两天时间,你好好去百度一下关于抑郁症的事情。”
“对我来说,死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活着才是。”
“江问,我是一个没未来的人,你想清楚了。”
*
一直到凌晨,逢宁靠在床头,想着刚刚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