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的热气扭曲着咸蛋黄一样的夕阳,最后一点光影照着老旧的街道里嵌着的俄式风情建筑,打扮得洋气不输年轻小姑娘的大婶儿在摊儿上挑挑拣拣,一边拧着自家孩子一路提溜回家。男人们下了班向泼辣媳妇告假,呼朋唤友一起撸串子。待华灯初上,寒冷的城市流光溢彩,既古朴又洋气,既浪漫又实在,衰败感中透着新生,粗鲁野蛮中透着情调,这便是夜幕下的哈尔滨。
这一片是铁道的另一边,离学校远,倪芝来的少,只记得附近的闫守一烤腰子,然而现在还没出摊,再往前快到西大直街了,老远就看见一堆人在排队买枣糕。
倪芝走了半道就停下来,被一股香气勾住了脚步。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家连招牌都没有的店。
在周围都是五颜六色招牌里,没有显得格格不入,只是不起眼透了。
平日里肯定经过了,又被她忽视了。
但是此刻,她很确定一股诱人至极的又麻又辣的火锅香味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店面极小,除了木门,就是跟木门差不多宽度的玻璃,里面昏暗无灯,本就看不清楚,玻璃还擦得尽是油渍。
她贴近了些,风衣上的金属扣当地一声磕到玻璃,揪住扣子又紧了紧外套,凑近瞧见里面的桌子,确实是个个中间都有个洞。
是火锅店无疑了。
倪芝推了门进去。
先前隔着门都觉得香味扑鼻,此刻更是诱人,闻着香味就能想象出面前有一口锅,红通通的,里头辣椒花椒色泽鲜艳。
明明只是下午三点许,就已经觉得饥肠辘辘。
就是里面空无一人。
倪芝清了清嗓子,喊了几声“老板”,半天也无人应答。
倪芝绕过桌子,走到最里面的门前,门开着,只掩着一层棕色的半截帘布,一看就是厨房。
里面传来隆隆的抽烟机的声音。
她又伸手在厨房门边上敲了敲,“老板。”
木质的门边发出沉闷的响声,不见回声。
倪芝干脆抬了手,撩起那层棕色的帘布。
底下还有一层细碎的流苏,拂得她手腕酥痒。
一口大锅,稳当当架在灶台上。
果然同她想的一样,花椒红辣椒,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更显得色泽艳丽,如同一锅满江红,让人食指大动。
灶台前站了个男人,有力的手臂握着柄长长的铲子,不紧不慢地在锅里均匀地翻炒着花椒红椒火锅料。
倪芝目测了一下,这个锅铲都有接近一米长,尾端木质的把手几乎是她手腕粗细。
大概是这个锅铲重,屋里的暖气烧得又好,这么大冷天,这个男人只穿了件黑色的短袖汗衫,露出小麦色结实手臂,右手随手撑在灶台边上,左手随着他翻炒的动作,还看见他的肌肉曲线把汗衫袖口撑得鼓胀。
倪芝只看得见他的侧脸,刘海掩不住高阔的额头,鬓角还看得见细密的汗珠,他鬓角下连着青青的胡渣,那汗珠就顺着似要滚落而下。
他的头发,稍有点斑驳的白发,鬓角比较明显。但他身形挺拔,毫无发福痕迹,看不出来年纪。
还没等倪芝收起打量的目光,灶台前的男人就偏了头。
看见她皱了皱眉。
倪芝这才发现,他的五官看起来还算年轻,头发偏分,轮廓硬朗,棱角分明。
顶多有些中年男人的成熟气息。
偏偏他蓄了些胡子,从薄唇一直连到下巴,大概是个好看的扇形,看来连鬓的那片胡茬,是他修过又新长出来的。
“老板,现在有东西吃么?”
男人刚要说话,似吸了口呛人的火锅辣味儿,把头偏得更过来些,以手握拳低低地咳了两声。
他半低了头,咳嗽间视线正好落在倪芝腰间。她那件墨绿的风衣,腰带不好好系,在腰间随意一扎,扎得极紧,腰带上的金属扣长长得吊下来,勾勒得她腰细如杨柳。
他的声音还带着刚咳嗽完的喑哑。
“还没到开门时间,你晚点再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们,委屈你们等了又等,我啥也不说了。
恢复原版,但还是有调整,有点混乱哈,因为现在修改有限制,我要慢一点修完。
第2章 红油抄手
顺着原路走回去。
随便找了个靠窗口的座位坐下来。
她抽了张纸巾在桌子上擦了擦,倒是没有想象中的油渍。
想想刚才大锅里正在翻炒的火锅底料,只奇怪自己之前怎么不知道这家店。
不知道是不是定位出了问题,大众点评,地图全都查不到这家店,只定位在旁边那家仓买。
哈尔滨人管芝麻小的超市都叫仓买,因为店面就像仓子那么大,俗称仓买,招牌上串了或红或蓝或绿的灯管,狭窄的门,多数要下了半地下室,有时候底下还连着宾馆,通常是24小时营业的。
倪芝闲着,又走进去问。
“老板,你们店叫什么啊,怎么牌子都没有?”
这回,里面那个男人头也不回,声音低沉而有磁性。
“老灶,你记旁边那家小红仓买就行了。”
倪芝回到桌子前,其实发现自己多此一举。
墙上挂着营业执照,写着老灶火锅。
她还仔细看了看,法人:陈烟桥。
里面那个男人居然有个这么雅致的名儿。
输入老灶火锅,总算跳出来了。
果然没有定位,就写了桥南街76号。
没有团购没有在线买单。
零星的几个评论都是些,老板超帅,或是学姐带我来不然根本找不到之类的。还有个写了每天就晚上5点到10点开门。
宣传意识可见一斑。
倪芝放下手机,无聊地把桌子上放的碗拿起来又扣回去。
撑着下巴看外头的行人。
玻璃门突然被推开,吹进一阵冷风。
倪芝先前嫌屋里暖气烧得好,把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服钩子上,现在忍不住捂了捂毛衣的领子。
进来了个老伯,脸冻得发红,戴了个黑色的耳包,穿得挺臃肿的。
把三轮车就停在门外。
老伯径直走到里头,一掀棕色的帘儿。
“小陈,我来送菜了。”
“来了。”
老伯听见回应。
转身出了门,拎了几个塑料袋进来。
里面那个男人终于也出来了。
陈烟桥看倪芝坐在窗边,皱了皱眉。
接过那几袋塑料袋,就这样穿着短袖跟老头一起出了门,老伯还同他争了一下,最终还是他从三轮车后面抱起来了个纸皮箱子,抬回厨房。
目光一路追随他,倪芝这才发现,他的右腿有点问题。
光看他站着不觉得,他走路时候,左腿发力时间明显比右腿长,左腿一步步迈得顺畅,比起来,右腿倒像是个过渡。大概是纸皮箱有些重量,他抱着箱子的重心都在他左半边身子,右手只是托扶一下,免得箱子倾倒了。
老伯搓着手在柜台等他。
陈烟桥出来以后走到柜台里侧,开了抽屉翻找了一下,拿了钱给老伯。
“叔,谢谢了。”
陈烟桥送了老伯到门口,终于转过来面对倪芝。
“你怎么还在这儿,要五点才营业,你晚点再来吧。”
“我在这儿等到营业不行吗?”倪芝抬眼问他,“外面这么冷,我没地方去。”
他还是锁着眉头,没说什么就要转身回厨房。
“哎,”倪芝叫住他,“老板,你火锅底料做好了吗?”
陈烟桥低低地恩了一声。
倪芝问他:“那我能不能先吃?”
他给她解释,“不行,汤底还没炖好,还要一个钟头。”
这次他没搬东西走路,显得正常一些。
两腿发力时间相差没那么明显,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姿势不对。
多少有些微跛。
陈烟桥刚把送来菜分类放好,该放冰箱的放冰箱,能提前洗的蔬菜都扔洗菜筐里。
就听见笃笃的声音。
倪芝当然没有退出去的自觉。
“老板,有没有什么现在能吃的,我饿了。”
她就倚在厨房门口,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藕节似的胳膊,把手搭在门边。外套不见踪影,直接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曲线毕露,下半身皮质的黑色百褶裙摆还在轻轻打晃。
陈烟桥看了她两眼,“门边上脏得很。”
倪芝松了手,身子也站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