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好敲键盘的动作不停。
“他为什么不亲自跟我说。”她随口一问。
韩助理笑着解释:“总工啊,看起来又凶又严肃,其实像个小孩一样别扭。”
“估计觉得当时冤枉你,对你态度差,现在觉得不好意思了。”
“等过几天,他缓过来就好。”
程安好听了,忍不住也笑了。
“那你告诉他,我知道了,会按时去的。”
韩助理点头,又想到什么,凑在她耳边分享她听来的消息。
“听说总部那边已经在起诉那个药企不正当竞争的行为,我猜官司打完,我们辛辛苦苦的成果就能要回来了。”
“总工还在问我,你还有没有什么要求,当时一股脑在网上宣扬此事的媒体……”
“告,律师函直接发,公司不负责我掏钱请律师。”程安好回得斩钉截铁。
“小韩,通过这次的事,我算是明白了。”
“做人不能太仁慈,有些背后盯着你的眼睛,就喜欢在你挫败的时候,试图抢走你最重要的东西。”
韩助理点头,看向程安好的侧脸,她的长相依旧是那副温柔无害的模样,但神情和行事风格,变了一种味道。
大概,挫败使人成长。
***
出差前一天,她在餐桌上宣布自己要出差的事。
对面父子俩一大一小,举着筷子,一动不动看着她,就跟画面定格了一样。
最后许箴言低头,认真问了句:“后天能赶回来吗?”
程安好疑惑,眠眠在旁边刚好出声解释:“后天是妈妈生日。”
“眠眠准备了礼物,送给妈妈。”
她唇角微笑一滞,最近过于奔忙,她都忘了后天是她的生日。
“只是去B市跟合作厂家当面签订协议,后天,应该能回来。”
许箴言听完,微微颔首,抬头看着她叮嘱一句:“什么时候的航班回来,告诉我一声。”
程安好点头。
眠眠转着碗里的南瓜粥,小脚丫在桌下荡荡,看着爸爸妈妈,低头笑容很甜。
第二天,她是早上六点的飞机,本来想自己悄悄出门,结果她正在写贴在餐桌上的便签,就看到他边打领带边走出房间。
“我送你。”
他伸手接过她的行李箱,率先走在前面。
程安好看着他的背影,红唇微动。
“我觉得我该学驾照了,读书的时候没抽出空,工作了,一直也没找到机会。”
“有时候自己能开车的话,会方便很多。”
临近机场的时候,程安好望着早上五点已经开始车水马龙的街道,莫名感慨。
“想学就学,车库里还有一辆全新的白色奥迪,结婚的时候就打算给你。”
“不想学,也没关系。”
“你去哪,我还不能送你吗?”
许箴言熟练地转动方向盘,下意识说出这番话。
程安好点头,左手的大拇指深深抠入右手,别过脸望着窗外,保持沉默。
下车的时候,他帮她把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程安好道谢。之后,两人面对面站着,看着对方,沉默三秒,她在想说怎样道别的话不会显得刻意矫情,他却叹口气,长腿一迈,直接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然后温厚的掌心紧贴她后颈,把她往前轻轻一推,唇覆上她的。
机场人流涌动,他浅尝辄止,动作只停留了三秒。
指腹轻轻摩挲她后颈细嫩的皮肤,他声音微沉。
“一路平安。”
“还有,一定准时回来。”
程安好点头。
唇间他残留的湿濡和气息,C城的风和晨雾也吹不散。
等她拖着行李箱走进机场,透过玻璃门。依稀看到外面的一身黑色衬衣的他,站在那里,一直目送。
程安好手握机票,在候机室一个人时,思绪忍不住翻涌。
自从他们重新住在一起,许箴言的改变肉眼可见。
不再点乱七八糟的外卖,也不去俱乐部食堂,不论多晚,他都会等她一起吃晚饭。在她回来之前,他完全没有进厨房的自觉,她回来了,他才毫不嫌弃地系上粉色围裙,进厨房给她帮忙。
晚上睡觉,她有时处理实验数据或研究最新文献很晚才睡,他就开着微弱的床头灯,拿着平板看文件或看书等她,直到她上了床,他才关灯,跟她一起躺下。
他胃病很严重,早餐一杯提神咖啡却是他十年不变的习惯。有时深夜他常常胃痛又不想被她看到,默默躲到阳台抽烟。她发现后,把咖啡义无反顾换成热牛奶,每次喝他紧皱眉头,倒也没有任何意见。
……
四年,他们都变了,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只能越飞越远。
他那么骄傲一人,却开始主动靠近,迎合她的习惯,只想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可她,却没有破镜重圆的自信。
***
B市的工作交接顺利,第二天,她订了晚上六点的飞机,回到C城是八点半左右,时间还早。
但没想到,因为雷雨天气飞机延迟到晚上八点。
程安好发微信告诉许箴言,她回去已经很晚,让他跟眠眠都不用等她,许箴言在那边轻“嗯”。
下午四点,她彻底完成任务,想回酒店眯一会,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小程,我是阿言的妈妈。”
“他说你今天生日,晚上也不能及时赶回去,在外出差吃不好睡不好的,要不来家里吃顿晚饭?”
“毕竟是生日,一个人过多没意思。”
程安好下意识想拒绝,转念一想,她出人意料地答应了。
来到许家,一进门,就能闻到一股很浓的檀香味。
客厅正堂处摆着一尊金色大佛,在影绰的烛火映照下,逼真的眉眼有些瘆人。
许默在公司工作,被乔芝月一个电话催回来。他俩在餐桌上碰面,许默神色如常,程安好微垂眉眼,都没表现出什么。
一顿饭,看得出乔芝月的用心,特意聘请五星级酒店的厨师做好送来。
“小程,你跟阿言,是不离婚了吗?”乔芝月在对面小心翼翼地问。
比起上次相见,她愈发面黄肌瘦,衰老得厉害。
程安好点头,眼神却有意无意瞥向许默。
“嗯,不离了,也该给孩子一个幸福的家庭。”
乔芝月神情激动,用拇指抹了下眼角。
“不只是为了眠眠,阿言对你,也是有感情的。”
“他这孩子闷声不吭,也不怪我当初做的错事,但我知道,他一直在惩罚他自己。”
“你走的那几年,他不要命地工作,一个人咬牙承受一切,身体也垮了。”
“他越不说,我心里越难受。”
乔芝月低声抽搐,许默皱眉,不太耐烦地拍她肩膀。
“好好吃饭,哭什么哭。”
程安好放下筷子,从容地回她:“佛不渡人,人只能自己饶恕自己。”
“许箴言不怪您,您不用一直负疚,把身体累垮,心里也受折磨,这样不值得。”
乔芝月颇有感触的点头,红着的一双眼,却依旧期盼地望着她,想问一句:那你,还怪我吗?
可程安好默默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没有后文。
吃饭中途,许默想喝一碗黄豆猪脚汤,但它放在离他最远的地方,旁边三个人在打扫客厅,他下意识叫人。
“小黎,帮我盛碗汤。”
小黎说好,手脚麻利地把汤摆到许默面前,转身准备离开餐厅时,程安好勾着笑,好整以暇地问了句。
“小黎今年结婚了吗?”
乔芝月抢着跟她搭话:“三十五了,还没对象,都快成老姑娘啰。”
“应该是你们对她太好,她舍不得走了。”
“不然怎么唯独叫她过来盛汤,是吧,爸?”
程安好说得漫不经心,许默城府深,还能笑着若无其事地点头,小黎在一边,手紧紧捏住宽松的裤腿,面色煞白。
吃完饭,程安好去了一趟洗手间,里面刚好有人在换垃圾袋。
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在许家主要负责清扫。
见她进来,她紧张地看了眼门外,下一秒,利落地把门反锁上了。
“小言媳妇儿,我待许家几十年了,当年我儿子生病没钱治,是夫人救了他的命,所以我一直很感激夫人。”
“夫人从小就做不得亏心事,这几年魔怔了一样,对当家的也不关心,自己也没了以前打扮的心思,成天吃斋念佛。”
“这男人见你年老色衰就容易变心,更别说是当家这种有钱有权的人。”
“外面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看到我眼前的。夫人是政要家小姐出身,要强得很,我不想她被身边人耍得团团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