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热见她越说越离谱,翻着白眼,“别这么成年人行不行?吃你的饭!”
李妲姣却更来劲了,“你别说,现在的学生比咱们那时候开放多了,你那会儿公开恋爱是特例,其他都是偷偷摸摸。现在公开恋爱的还是不少,来我店里的学生,穿着校服就敢拉着小手,亲来亲去的。现在小孩发育得也更早了,看上去斯斯文文,可一谈起恋爱,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祈热笑得无奈,稍稍扯向别的,“你跟季老板一样,都喜欢观察店里的人。”
“对啊,光干活有什么劲?得给自己找点乐趣,上次我就观察了迦迦,肯定不是省油的灯。”
祈热不知道她还要说些什么令人咂舌的话,却又忍不住顺着说下去:“他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小时候虽然内向,一肚子坏主意。现在大了,胆子也跟着肥了。”
李妲姣还没说就光顾着笑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我的观察应该也是对的,”她竖着食指指点江山似的,“迦迦很喜欢肢体接触,我不知道对别人是不是这样,反正光看那天,恨不得粘你身上。你想想,对姐姐都是这样,以后交了女朋友,啧啧。”
祈热只觉话题要兜不住了,立马起了身,“那桌要吃完了,我去收拾。”
李妲姣起身喊人,却怎么也喊不住。
店里两三点才打烊,祈热也一块帮到那会儿,回去的时候李妲姣跟她一同打了车,先绕去木樨门,送祈热回家。
祈热下了车进门,院子两盏灯都亮着,刚走出一步,头顶一扇窗户推开来,窗口探出个脑袋,因为是夜里,声音压低了一些,“你怎么才回来?”
祈热抬头看上去,陆时迦看着有些困顿,眼见他就要退回去跑下楼来,她急忙压着声音把人喊住,“回来!”
陆时迦又将头探了出来,笑着说:“天气预报说今晚会下雪,可是现在都还没下。”
祈热仰头看天,夜空深沉似水,看不出任何要下雪的迹象。
“我能下去么?”陆时迦穿毛绒绒的白色毛衣,这么一问,就像被祈热囚禁的一只小兔子,眼巴巴想要出去吃那根胡萝卜。
“这么晚下来干嘛?睡你的觉去!”祈热说着就要进自家屋。
陆时迦的房间在后头,他知道她去了火锅店帮忙,也知道她今天会回家,特意跑到前头这间书房等,一等就等到现在。
好不容易等到,当然不会就这么放人走。
“等等!”陆时迦放声喊了出来。
祈热急得立马回头,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小声。
陆时迦笑出来,“你等我一下,你不等我就从这跳下去。”
祈热哭笑不得,故意与他作对,“那你跳好了。”
嘴上这么说着,祈热站在原地没动,抬手将围巾解了重新围上,再抬头,看见那截露出一半的脑袋。
被墙体遮住的地方,是一张桌子,祈热很久都没进去过,只能大概猜着,陆时迦可能是一只脚踩地,另一只脚半跪着搭在椅子上,背脊稍稍躬着,听着声音,大约是在折叠什么东西。
边折边抬头往外看一眼,确认祈热还在不在。
“好了没?”祈热有耐心等,还是催了一句。
“来了来了。”其实花费的时间并不多,陆时迦很快就将整张脸重新露出来,“接好啦。”说着胳膊一举,手腕利落一动,将手里折好的纸飞机往斜下方送了出去。
纸飞机在空中蜿蜒而下,祈热抬头盯着,看准了方向后往后退了两步,手快速伸出去,抓住了就要往眼前经过的纸飞机。
祈热往窗户看一眼,才低头将纸飞机拆开来,上面一行字,原来是:明晚去滑冰吗?
第一个字又被打上×,上面写一个“今”字。
看来是零点之前就写好了的,没想到一等就到了第二天。
祈热想起李妲姣提起的滑冰这事儿,也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这会儿想法也没变,抬起头看向那一对亮晶晶的眼睛,“不去。”
陆时迦听着又往外探出一点,眉头微微皱着,“那你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就在家待着。”祈热确实没什么打算,可能晚上又会去火锅店帮忙。
她说的是实话,楼上的人却觉得她在撒谎。陆时迦脸上不太高兴,伸手撑在墙上,脚一抬爬上了桌,上半身都出现在了窗口,“你怎么又这样?”
“什么又这样?”祈热看他动作矫捷,越发像只要突破囚笼的兔子,又担心他的安全,“赶紧给我进去!”
陆时迦不动,“你又躲着我。”
“谁躲着你了?”祈热不知道他这颗脑袋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都很久没滑了,忘了怎么……诶!”
祈热说着话,就见他身子探了探,以为他还要继续往外,却见他快速地又退了回去,动作迅捷,手一拉,将窗子关上了。
小兔子闹脾气?
祈热一时有些头疼,看一眼陆家大门,这会儿肯定锁着的,她进不去。就只好低头往地上找着东西,一扫,地板干干净净,实在没什么能用上的。
她又看向手里的纸飞机,顿了顿,从包里找出常备的笔,在上面“唰唰”写一个字,再将纸揉成团,对准了窗户扔。
很轻的“咚”一声,纸团砸在窗户,又反弹落了回来。
祈热弯腰捡起,再要往上扔,窗户又开了,陆时迦探出来的一张脸带着笑,显然透过窗户看到她刚才的举动,他身子往下一压,下巴枕在窗台,“你干嘛不给我打电话?”
经他一提醒,祈热才发现自己刚才脑袋一时短路,没想到这茬,嘴上却不认输,“你管我干嘛?”
“你都很少给我打电话……”陆时迦说着话,因为下巴压着,脑袋跟着往上一冒一冒,像只时不时钻出洞的小地鼠。
祈热忽地笑出来,话却还是严厉的,“我干嘛给你打电话?”说着往家门口走,“赶紧去睡!”
说完转身去翻钥匙,身后的人倒没再喊她,只是她刚将门打开,包里手机就震动起来。
不用拿出来看就知道是谁,祈热转身看向二楼的窗户,果然见陆时迦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又朝她说:“你接呀。”
祈热别开头,吐出一口气,耐着性子拿了手机出来。
接通后放到耳朵边,不说话,等那边先开口。
“你要是不想去,我们可以在家看电影,季阿姨也会在家,”陆时迦想着其他法子,却还是更想滑冰,所以说完又问一遍,“真的不去滑冰吗?”
祈热暗暗叹一口气,低头看一眼手里的纸团,顿了顿对着另一头说,“你往里面站,窗户留着。”
“你要干嘛?”陆时迦嘴上这么问,人已经往里退了。
祈热故意凶他,“杀人灭口!”她回了身,走到开着的窗户底下,将手里的纸团重新往上扔。
纸团便往上飞出一条抛物线,将将擦过窗台落到桌沿,再滚落到了地上。
陆时迦弯腰捡起来,又往窗子边跑,见祈热半个身子已经进了家门,正准备把门关上。
“你先别挂!”他急忙喊住她,又慌忙地单手去拆手里的纸团。
抻开的纸页皱皱巴巴,却不影响他辨认出上面偌大一个“准”字。
陆时迦立即笑了出来,“你答应我了。”
那边祈热反手将门关上,听他突然说了这句,一时语塞,反应过来后说:“什么答应你了?我这是准了!”
“一个意思啊,”陆时迦装傻,“那明天下午我再找你,你多睡一会儿。”
祈热一时有些气,将手机从耳朵边拿下来,直接给挂了。
她将手机往沙发上扔,双手叉腰,努力平复着心绪。她是有些气,不过气的是她自己。
这段时间,她着重想过一个问题,她到底凶不凶?
问徐云柯,徐云柯说不至于用“凶”这个字,“一般挑战到你的底线,或者你自己举棋不定掌控不了事态的时候,你不自觉就会抬高音调,本质上不叫‘凶’,是焦虑的一种表现方式。还是很少吧,你挺能掌控事态的。”
也间接地问过学生,学生回:“您挺凶的,我们学得不好的时候,私下里的话,就是开你和师爹玩笑的时候,一说保准凶。您看?说到‘师爹’,又凶了吧。”
也问了其他人,包括今晚问了李妲姣,李妲姣说:“你对我们当然不凶啦,你的凶都用在祈凉和迦迦身上了,不过多半都是假凶,而且你对他俩的凶有点不一样。”
其实思考这个问题的本质,祈热自己很清楚。不过是在做一些比较。
对其他人,和对陆时迦的比较。
从云南回来后的一些行为,她反省了很久,也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
所以一定是因为这样的反省,加上刚才回来前跟李妲姣喝了酒,酒精发挥了的作用,她才会心软答应下来。
她也坦荡地认为,只要保持距离,心无杂念,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虽然她不太愿意承认,这样的坦荡只是一件外皮,一件皇帝的新衣。
祈热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翻了翻包,拿出了烟盒。
起身往门口走,拉开门的瞬间,冷风扑面而来,祈热打了个哆嗦,体感告诉她,好像比刚才冷了一些。
她眯着眼,背身将烟点着,余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飘而过,她吸一口烟,转过身朝向院子。
一飘而过的东西越来越多,白色的,像是柳絮。
祈热看了一会儿笑出来,天气预报是真,果真下雪了。
雪从下半夜开始越下越大,先是在梅城渐渐从黑夜苏醒过来时,在地面铺上一层白,等梅城大半数人吃完饭,雪便铺了厚厚一层,再等几个小时,睡晚了的人起来吃早午饭,梅城已是银装素裹。
祈热开着窗户用力吸了一口,再吐出去时,热气从嘴里冒出来。她转身跑向衣柜,翻一件大衣出来穿上。
下了雪,去旱冰场的人似乎更多了。
到了门口,手上的烤红薯还剩半个,祈热已经饱了,但不想浪费,便站屋檐下逼着自己吃两口,再要吃第三口,手上忽地一空。
祈热顺着红薯看过去,陆时迦将手里红薯剩下的皮剥完,再将红薯馕送到嘴边。
足有两斤多的红薯,半个也分量十足,祈热就见他脸颊鼓起来,低头咬了几下,一会儿就吃光抹净,拍了拍手说:“进去吧。”
两人一起进门,走出几步,陆时迦突然笑了起来,见祈热看过来,他故弄玄虚般问:“你要听吗?”
祈热不喜欢卖关子,“有屁放!”
陆时迦笑得一张脸愈加生动,“真的跟‘屁’有关。”
祈热拧着眉,“吃了红薯,你倒是放。”
陆时迦朝她歪着脑袋,就要磕上她头顶,“小时候你教我查字典,查的第一个字是‘爱’,那时候还有其他人,你教我查完,后来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行字。”
他故意不往下说,祈热将他往外推,“什么字?”
陆时迦憋着笑,肩膀却在颤,“你不记得了?”
祈热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却被好奇心驱使,“到底什么?”
陆时迦往前跑两步,“你追上我我就告诉你。”说着就慢步往前跑。
祈热真不知道他哪里来这么多把戏,没往上追,脚步却加快了。
陆时迦停下脚步在原地等她,等她走上前来,抱怨道:“你都不配合我……”
祈热伸手扯了扯他袖子,“说就说,哪来那么多花样?”
“好,我说,”陆时迦侧着身子凑到他耳朵边,“就是……”
祈热皱眉听着,等了等,耳朵边热气送过来,一起过来的却是一句:“不告诉你。”
这下即便陆时迦不让追,祈热也气得追了上去。
陆时迦自然没有真跑,长腿慢慢交替着,等祈热抓住他,却没等来她的拳打脚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