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不是一直要给热热安排相亲么?”季来烟埋头洗菜,尽可能自然地不表现出什么来,“现在正好她有空,我相中的那个小伙子也放假了,就请他来家里吃顿饭。”
柳佩君着实惊了一惊,顿了顿才说:“这样啊。”她干干笑了声,“怪不得热热化了妆,我头一回看她化这样的,也好看。”
季来烟没有接话,将水里的菜捞出来,再去倒水,这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就希望不是在害她。”
“怎么会是害她呢?”柳佩君起初没反应过来,知道祈热要相亲还有些失落,但先前已经想通了,现在便恢复了情绪,“热热年纪也不小了,我天天地担心时樾,时樾死活不愿意相亲,热热自己愿意,不是好事么?”
到现在为止,柳佩君是唯一一个不知道祈热和陆时迦在一起的,她当然不知道祈热这一次相亲意味着什么。
季来烟和祈畔昨晚就猜测过,陆正午和柳佩君可能已经知道了,加上上午自己女儿忽然提出要相亲,一问,竟说是分手了,几番追问也无果,她便愈加确定。但就现在柳佩君的态度,季来烟又认为柳佩君是不知道的,她虽然有些年轻人不太喜欢的刻板想法,但不是能藏着心事不表露出来的人,喜欢或不喜欢都容易表现在脸上。
“佩君你觉得是该给热热相亲?”季来烟看着柳佩君的眼睛,进行最后一次确认。
“相亲没什么不好的,也不是就要孩子们怎么样,互相认识一下,不合适就当交个朋友,现在很多孩子闻相亲色变,其实没那么正式,吃个饭又不会怎么样。”
季来烟真诚地笑了笑,也是,吃顿饭不是什么大事。
她瞅着柳佩君的模样,这会儿可以断定她是不知情的,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遗憾,她说了句别的,岔开了话题。
两人又聊了几句,柳佩君突然支支吾吾了起来,季来烟便问:“怎么了?”
柳佩君放下手上的东西,走到季来烟旁边,叹了口气:“这事儿本来不能说,但是我忍不住。”
“什么事儿不能说?”季来烟觉得奇怪。
柳佩君怕是让人听见,声音小了几个度,“正午让我别说的,连时樾和迦迦现在也还不知道,但是马上就……”
季来烟等着她的答案。
“唉,”柳佩君不再纠结,直接说了出来,“我们要搬家了。”
“搬家?”季来烟吓得直接将火关了,昨晚陆正午的话本就让他们起了疑心,现在柳佩君一说,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正午决定的?”
柳佩君点头,“嗯,昨晚上突然和我说的,我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只说有事情很棘手,不得不搬家,还说初五就得搬,我想着也不差几天了,还是直接告诉你,我也憋不住。”
季来烟凝眉,“总不能无缘无故地要搬家,还这么急?”
“我也纳闷儿,问他他也不说,就说这事儿很严重,也就昨天给迦迦过个生日,他突然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有点不对劲。”柳佩君说着自己的猜想,“我就怕公司有什么事,他知道我不懂,所以不告诉我。”
季来烟沉默片刻后低头重新将火开上,拿了锅铲将锅里一道菜继续做完。
她大概明白了,更理解了自己女儿心中的苦,心下有了打算。
晚饭早早就开了宴,相亲对象看着年龄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十分低调,穿一身休闲装,除了两束花什么也没带。
季来烟喊他小司,收下花后将人带到一边,说完几句悄悄话,喊了祈热,让两人一起把花插进花瓶。
柳佩君暗暗看了眼,对季来烟点了点头,意思便是看着挺靠谱,第一关过了。
季来烟其实心里有数,她嘴里的“青年才俊”自然是她欣赏的人,横竖都不差。
“正午刚刚回来了吧?”季来烟问。
“嗯,刚是他开车进来,我跟他说了,他已经在外头吃过了,不用再喊他。”
“他俩不是就爱喝自己做的酒么?老祈刚酿了一缸新的,我去喊他来帮忙尝尝。”
季来烟说完便去了隔壁,开口要喊人,陆正午正从里面出来,她便极力邀请,陆正午看着深思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迦迦不在家呢?”季来烟看了眼楼梯口。
陆正午刚要开口,楼上传来开门声,接着是陆时迦的声音,“我在的!”
隔着距离也挡不住声音里的迫切。
季来烟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并不希望陆时迦晚上和他们一起吃饭。面上还是笑着看向很快从楼上跑下来的人,“迦迦啊,本来要喊你去吃饭,不过知道你们小孩子不喜欢,你跟祈凉出去吃吧。”
陆时迦换了一身衣服,看上去成熟了许多,头发也打理了,像是要去赴约。
“不能去吃吗?我懒得出门了。”陆时迦到了门口,看一眼陆正午,再看回季来烟,“季阿姨,我闻到大闸蟹的味道了……”
季来烟笑出来,顿了顿说:“那就不出门了,还是去阿姨家里吃。”
三人便前后进了祈家。
陆时迦进门便去寻祈热的身影,祈热站阳台口的桌子旁,正低头和相亲对象不疾不徐剪着花枝。
“迦迦你要出门?”柳佩君注意到儿子的打扮,几步走到他身前,“去哪儿呢?”
陆时迦毫不避讳地看向祈热那边,嘴上回:“没出门。”
柳佩君回头看了眼,笑了笑说:“你祈热姐今天相亲,待会儿在桌上别乱说话,诶,你看看你这未来姐夫怎么样?”
陆时迦脸色变了又变,心里一浪翻过一浪。
“问你话呢。”柳佩君拍了拍儿子,又顺势看他一眼,“不过还是咱们家儿子好看。”
柳佩君拍陆时迦肩膀的时候,祈热正好看了过来。
两道视线在空中一交汇,是祈热先错开,陆时迦盯着她,心里头不是滋味儿,心里一时竟然不知道是她好看还是花好看一些。
两人的对视落到了旁人眼里,陆正午暗暗观察着,一面被祈畔喊着入了座。
“小司啊,来吃饭。热热要多吃点,你中午就没怎么吃。”祈畔朝那边打了招呼。
几个人互相喊着,一桌人围坐了下来。
祈热和相亲对象的座位相邻,两边各两位家长,祈热没有看向任何人,只跟旁边人交流几句。陆时迦则和匆匆从楼上下来、还一无所知的祈凉坐在了一块儿。
“谁啊这是?”祈凉隐秘地朝陆时迦使眼色。
陆时迦一声不吭,时不时就往对面看。他已经做好了决定,虽然场合不太对,但他不想再等了。
开吃前,季来烟正式给一桌人介绍小司,说到年龄的时候,柳佩君插了一句进来,“二十五啊?看着真显小,我以为才二十一二呢。”柳佩君倒真的替祈热上心,“不过热热也一样,看着比真实年龄小了很多,两人瞅着就很般配。”
祈凉终于晃过神来,然后一脸疑问与茫然地看向陆时迦,没收到回应只好再去看祈热,祈热只低头喝着汤,对抛过来的眼色一概不知。
“他要真二十一二,我就不会请来家里吃饭了,”季来烟脸上笑意十分浓,“和热热相差太多的话,我肯定接受不了。”
季来烟这话一出,满桌的人都看向了她,一个二个的想法都不一样——祈热不太明白,却又模糊猜出了什么;祈畔和祈凉父子感受大抵相同,惊讶多一些,惊讶的是季来烟怎么忽然变了想法,或者说改了说法;陆正午视线看似平静,心里已经起了波澜;相亲对象和柳佩君是最正常的,一个已经被提前知会,一个是完全不知情,反应都合情合理。
剩下一个,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知觉地握成了拳。他和祈热一样,总是更在意对方家长的想法,祈热在意陆正午和柳佩君,而眼下季来烟的话,对陆时迦来说无疑是打击。
先发表意见的是柳佩君,“要是二十一二,跟热热差个五六岁,也不算太多。”
柳佩君说的话正中下怀,季来烟正需要一个来跟她唱反调的,这样她便能多说几句。
“五六岁很多了,咱们社会总提倡人人平等,但是很多老观念对女性还是不友好,这样的歧视也不是一天两天,一时改不过来的。你就说,假如是男方比女方大个五六岁,甚至是像咱们隔壁那孩子,大了有十二岁是吧?大家说几句也就过去了。可再要反过来,别说是十二岁,就是九岁,六岁,三岁,都会有人说。最后承担压力的必定是咱们女性,所以两个人要是在一起,最好是年龄、阅历、事业都要相当,这样对谁来说麻烦都少一些。”
“所以我也不希望我的孩子受这份苦,就说祈凉,和女朋友相差一两岁问题不大,要是差得多一点,我也不会同意两个人在一块儿,不是心疼自家孩子,是不想看女孩子受这份苦。”
“这倒也是,”柳佩君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五六岁还是可以的,十岁确实有点多了,跟隔了代似的。”
“五六岁我也不行,”季来烟少有这么决绝地表态,看上去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热热要是跟差了有十岁的人在一块儿,比热热大、比热热小都不行,尤其是小十岁的,我绝对不同意,自家孩子谁不疼?我还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今天的季来烟与往日不同,气场强了不是一丁半点,一桌的人都看了出来,唯独陆时迦,将她一字一句都印进心里,心里的计划也如海面上被疾风骤雨掀翻的小船,直直沉入海底。
他以为季来烟是开明的,肯定不会反对他们在一起,但此刻的他不知道,季来烟是故意演一场戏给其他人看,而他是不被纳入戏中的那个人,读不懂这一出戏,甚至给误读了。
“你是给女儿当妈,肯定是不舍得女儿受苦,这都理解,”这回说话的是祈畔,他大约看懂了戏,瞅一眼斜对面面色惨白的陆时迦,心里又十分心疼,便开始与季来烟分当红白脸,“其实是不是火坑,得看男孩子和男孩子家长的态度,我是觉得只要对咱们孩子好,不是差了近二十,什么岁数不重要,两个人互相喜欢已经很难得,就不用那么苛刻了。”
他给季来烟使了眼色,季来烟也心疼陆时迦,但更疼自家孩子,便当作恍若未见,“这事儿我跟你意见不同,反正现在咱们也还没遇着,小司跟热热相差了两岁,倒是跟咱们家很像,我和你差两岁,祈凉和班堇也差两岁……”
“这么说倒是真的,”柳佩君终于插进来,“不过我更同意老祈的说法,前天我还说要是隔壁那情况发生在自己家,我肯定不答应。但是我现在改变想法了,我这两天看到隔壁那一对新人,怎么看怎么舒坦,关键两人站一块儿也看不出来年龄差,感情是真的好。所以我也觉得年龄不是问题,两个人好才是真的。而且你们向来都随孩子想法,”柳佩君看向了祈热,开起了玩笑,“要是热热哪一天真找了个弟弟谈恋爱,我看也不稀奇,本身自己就显小,跟个大学生似的,相差个五六岁也不是不行,热热,阿姨说得对吧?”
被点名喊到,祈热放下汤碗抬起了头,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她顿了顿说:“家里是随我想法,不过我跟季老板想得一样,虽然说喜欢很重要,但是年龄、阅历相差太多会很累。而且比自己小的男孩子,很少人招架得住,会答应谈恋爱,肯定是被骗了的。两个人本来就不配,在一起也是浪费彼此的时间,到后头肯定会分手的。”
柳佩君一脸狐疑,她心里一直以为有些“出格”的母女俩,在这件事情上倒是很“保守”。
“热热你身边有这样的例子?”柳佩君十分好奇。
“有啊,刚刚才分手的,绝对不回头的那种。”祈热又舀了一口汤送进嘴里,艰难咽下去后继续说道:“男孩子起初不肯分,还耍无赖,因为他一点都不懂对方的心,也一点不体谅她。”
祈热笑了笑,“不过这样很正常,年纪小的男孩子都不太懂事,他理解不了对方的处境,两个人思想就不能共通,就算现在不分手,以后也会的,”她将视线落到了对面,“但是这段时间,你会觉得,那个男孩子真的很烦。”
她说话平淡,但语气里的厌恶毫不遮掩。
一桌子人,除去不知情的柳佩君,就连不太清楚状况的相亲对象,也似有若无地将视线落在了祈热对面人的身上。
被看的人脸色愈发难看。他难受,难受得想要落泪,难受得要死了。
他好像终于明白祈热心里的那份痛和累,或许别人的眼光就像此刻她说给他的这句话,像是万支箭,直直射到他心上。
陆时迦在情绪尚且控制得住的时候起了身,一句话用尽了忍耐,“我回家拿个东西。”说着便转身朝外头走,眼泪当即落了下来。
身后是被吓到的柳佩君,她不是惊讶于陆时迦的突然离席,而是斜对面突然反常的祈热,她语气惊讶里又带着些焦急,“热热,你怎么哭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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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这日相亲一顿饭, 起初暗潮涌动,到后头倒显得其乐融融。
中途离开的陆时迦没再回来, 柳佩君去喊了一回, 跟在后头的祈凉找了个借口让她回去,自己则跑向了隔壁。
一楼没见人, 他便去二楼。
陆时迦房门没关,祈凉进门就见他站在桌旁,正低头一动不动看着什么。
祈凉故意弄出点声响好让陆时迦知道自己进来了, 他就在门口,手掌按在进门的架子上,头疼得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装作自然地问:“什么情况啊现在?”
站在桌前的人坐了下来,他用手背抹了抹脸, 没有说话。
“我搞不懂了, 我妈和祈热说的话都很奇怪, 我妈之前不是这个态度,我们家还一直在想主意,想到底怎么跟你爸妈说。”
陆时迦闻言回了头, 眼睛还是红的,他虽然难过得不行, 听祈凉一说很讶然, 一开口声音有些哑,“季阿姨和祈叔叔知道?”
“知道啊,祈热之前跟他们说的, 她没告诉你?”祈凉皱起眉,愈发疑惑了,“你们到底怎么了?刚刚祈热的话什么意思?你们……”他有些不确定,顿了顿还是像往常一样直接,“分手了?”
陆时迦眉头紧锁,他一想到刚才祈热说的话心就绞在一起,他跟祈凉一样困惑,甚至比他更甚,他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和祈凉说实话,“昨晚她提出来的。”
“昨晚?昨晚提出分手,然后今天相亲?”祈凉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不像是她会干的事儿,她昨晚怎么跟你说的?”
陆时迦早上和祈热分开后回家先补了觉,他对祈热分手的要求仍没实感,不愿意相信祈热就这么放弃了,也没法相信,总觉得哪里都不对。他洗了个澡,在床上躺下后没有睡着。
祈热的态度坚决,坚持要分开,他想不出其他办法,只想跟家里坦白,再给出自己的保证。保证自己一定会考上好大学,尽早独立,也保证会对祈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