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是没来之前,会以为山诣青这套公寓可能会像跟她在迪纳住的一样,简单的一室一厅,供自己平时休息就算。
但今天来了看见,才发现不是。
这是套三室两厅的住房公寓。
而且装修齐全,并不像有些单身人士一样,喜欢把家里弄成冷调的灰色系。
装修风格很温馨,是偏暖,偏居家的调子。
公寓半个月前已经开始供了暖,地暖把屋子里烧的暖呼呼的。
山诣青把应如是带到卧室,找了套舒服的长袖长裤,递给她,“洗干净的。”
“吹风机在洗脸池底下的柜子里,毛巾和浴巾里面也都有干净的,”他指了指门外,“你洗着,我很快回来。”
“……”应如是接过来衣服,有些无奈又好笑的拍了他一巴掌,“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么奇怪的话。”
让她一直有种故意“抛弃”她家小姑娘就是为了来家里和他这样那样的错觉。
天知道她不是,而是因为有事要问他才来的。
虽然在决定来的时候她也不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这会儿说多了反而会显得矫情,可还是会觉得有点奇怪。
山诣青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轻笑一声,倒是依她没再说什么,俯身在她唇上啄了口,转身出去了。
*
山诣青确实很快。
等应如是洗好从浴室里出来,他不但买了东西回来,甚至已经在隔壁洗好了澡靠在床头看起了书。
从听到刚刚吹风机停下的声音,就始终紧绷着的山诣青,在听到浴室门开的声音时,一颗心更是悬到了喉咙口。
墨黑的眼从书上移开,循声看过去,就见明显没想到他会速度到如此程度的应如是微微带了些诧异的看着他。
虽然应如是身高高,但女孩子骨架毕竟要比男孩子小不少。
山诣青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依旧给人一种小孩偷了大人衣服的即视感。
她内衣没穿,山诣青一眼看出来。
喉结上下动了动,不动声色吞了吞口水。
……
一直到洗完澡之前,应如是都还没什么感觉,直到刚刚吹好头发握住门把手准备出来的那一刻,她自己才真的是觉得紧张。
虽然心里不断暗示自己其实没什么,又不是第一次…紧张个什么。
但事实上…说是第一次也没差吧。
所以怎么可能不紧张。
可让她佩服自己的是,即使紧张到不行,她竟然还有心思注意到床上被罩枕套都被山诣青换过了,现在的这套并不是刚刚进来时的那一套……
看着山诣青把书合上放到床头柜上冲她伸手过来,应如是倒是也没矫情,从大床另一边绕过去,掀开被子一角躺了上去,然后在他伸手过来准备捞她过去时,自己在被子里“滚”了一圈,主动“滚”到了他怀里。
山诣青搂住她,直接被她给逗笑。
心道她还真是“四年如一日”,从头到尾都没变。
四年前的那一夜,她也是这么“滚”到他怀里的,只是不一样的是,那时候她醉了,远没有今天看起来这么“乖巧”。
而让应如是意外的是,刚才自己在脑子里脑补出来的“饿狼扑羊”的场景…也没有出现,他只是抱着她,自顾自不知道在傻乎乎笑什么。
应如是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抬手拍了他一把,“笑什么?”
山诣青握住她打自己的手到嘴边亲了亲,嘴角的笑丝毫没消,看着她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我老婆怎么会这么可爱。”
应如是:“…………”
她忍不住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从小到大,不管是长相还是个性,她可是跟“可爱”这个词一点边都不沾的好不好?可这好像已经是第二次他这么说自己了…
应如是一只手被他握着动不了,只好半趴在他胸口上,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要不然怎么总是说胡话。
山诣青:“…………”
他没有,他很正常,他只是觉得自己老婆很可爱怎么了。
只是这一切,还是被她贴在自己身上的柔软弄的有些心猿意马。
山诣青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制止自己朝她扑过去的欲.望。
而应如是自然不会看不出来这个,所以她才觉得奇怪又想不通。
“听你刚刚说要去楼下买东西的话,我以为我从浴室出来,你就会直接扑过来…”
“我是想,”山诣青看着她说,声音居然还很稳,“可你不是有话想要问我吗?”
“……”应如是闻言,难掩惊讶的看他,“你怎么知道?”
她情绪什么时候这么外露了?
山诣青笑了笑,刮她的鼻尖,“刚才我们从西甫回来,绾姨他们送我们下楼,上车前你这双眼,”他用指尖点点她眼角,“就差把眼珠子黏到她身上了。”
更别说自林维绅在饭桌上问她年龄后,夫妻两人不自觉露出来的悲伤情绪,即使因为应棉朵的“打岔”后来恢复好了很多,可她在接下来时不时朝他们瞥过去的眼神…不难让他发现她的心思。
应如是确实没想到自己的情绪会如此轻易的被他读了去,只是她对林家夫妇的事实在是太想了解,所以也不再执着于此,下巴抵在山诣青胸口上,开口问了他。
山诣青没直接回她,而是沉默了半分多钟才搂紧她缓缓开口道:“绅叔和绾姨曾经有个女儿。”
应如是一听他说的“曾经”,就差点儿没忍住眼泪,这个词的出现,也间接证明了她原先的猜测。
而山诣青接下来的话,更是把她的这种猜测□□裸的摊开在了她面前。
林维绅和苏小绾的感情比起柳弦柱和山年华的命途多舛,要顺利很多。
大学同学,自由恋爱,毕业后也没有受过家里什么阻挠便结了婚,婚后一起考研究生读博士…一切都很顺利,博士毕业后工作稳定下来,就计划着生一个他们的爱的结晶。
一年多以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女儿,这个家从两个人变成了更幸福的三口之家。
可孩子六个月的时候,有天夫妻两个人带着孩子去逛街,林维绅把小孩推车从后备箱里拿出来,刚准备从苏小绾手里接过孩子放上去,就被一人贩子当街抢了去,那人有车接应,即使林维绅顾不得尖叫出声的老婆以最快的速度开车追了上去,人还是追丢了。
他边追边在车上报了警,警方出动很快,查到车子往山区的方向跑了。
后来车子是找到了,可是,因为山路崎岖不平,人贩子的车在山腰打滑——
直接从半山腰翻了下去。
第95章 覆灰的真相(3)
*
当山诣青讲到车子从山上翻下去的时候, 应如是闭上眼,搂着他, 换了个姿势。
她侧脸贴在他胸口上,脸朝着墙壁的方向。
在山诣青的视线里,只能看到她微微泛着潮气的头发。
“车子翻下山腰后爆炸起火,而刚好因为那几天雨下得比较多, 山里潮气重,火势蔓延的不算严重, 只是警方沿着爆炸周边扩延了好几里地,也只是拼出来几块成人烧焦了的残骸。”
而那个六个月大的孩子, 却像是化在空气里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
一时间, 众说纷纭。
有人说两个大人的残骸加起来都拼不成半个全乎人,六个月大的小孩在那么大的火势里烧个干净那是完全有可能的事,也有人说, 人贩子卖孩子一般都是提前找好买家的, 也许他们在警方还没追击的空档已经易了手…只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么紧迫的时间里,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过渺茫了。
那时候的互联网远没有现在发达, 大家获取信息也大都是在印刷报纸上, 而警方的设备条件同现在相比更是相差甚远……在山间搜寻半个多月未果, 再后来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看众们的故事看完, 生活还是生活,至少是完整的生活,可对于林维绅和苏小绾这样的当事人来说, 那就是生生从自己心口挖出去的一块肉,是经年累月,每时每刻都要承受的折磨。
“事情发生那年我才七岁,”山诣青平静说,“刚被我妈从香港接到寻城,我妈在报纸上看到这则报道的时候一边骂一边哭,跟我说这事如果发生在她身上,她真是连想死的心都会有。”
他尽量把事情说的平铺直叙,甚至连语气都尽可能的不要有太大起伏,因为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在应如是知道这些后,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身为一个同样经历过怀胎十月生下自己小孩的母亲,她是有共情能力的。
可一直听到这里,应如是整个人都是静悄悄的,只是搂抱着山诣青手臂微微轻颤的生理性反应还是出卖了她。
她连眼泪都掉的悄无声息。
如果不是胸口T恤上被眼泪晕湿的潮感,想必山诣青也不会发现。
山诣青抱紧她,“我妈后来特意写了封信拜托报社转交给了绾姨。”
他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之后过了几年,我爸被聘来南城,我和我妈跟着过来,那段时间我的转学手续还没办好,香樟书苑那的房子买了也没去住,所以跟着我爸妈一直住在西甫,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妈认出来绾姨就是当年报道里那个失去孩子的妈妈。”
这个世界兜兜转转,其实每天都在分离和相遇中度过。
“绾姨和绅叔后来没再要过小孩,那个孩子是他们唯一拥有过的,因为绾姨怕她知道后会以为他们忘了她,所以一直到现在,每到孩子的生辰,忌日,过年,清明,甚至儿童节,他们都会带着衣服、吃的到孩子出事的地方,每年不落。”
“所以,”山诣青顿了顿,“如果那个孩子还在的话,现在跟你一般大。”
“只是生月比你小一点,我听我妈说,小女孩好像是九月底生。”
“我见过一次小女孩的照片。”现在还在林家客厅里挂着,“五六个月大的时候照的,小脸胖呼呼的,眼睛…”他轻眯了眯眼,像是在回忆,“好像挺大的。”
二十年前的照片,跟现在的高清照片比,确实没什么可比性,可山诣青记得苏小绾当时指着照片里笑着的小娃娃给他们说,虽然照片里看不出来,但她女儿的眼睛,瞳孔是浅琥珀色的,特别好看。
山年华每次见到应如是都会比较激动,山诣青后来想了想,应该是因为应如是的这双眼。
可有这种颜色瞳孔的人虽少,可也不少。
不过——
山诣青眉峰蹙了蹙,如此荒唐的一个念头突然就从心底里冒了出来,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她们两个除了年龄接近,各方条件均不相同。
先不说当时那小婴儿能活下来的可能性有多低,阿如是从出生就被丢在了孤儿院,而绾姨和绅叔的孩子却是六个月大的时候出事的,一个七月生,一个九月生。
如果真验了,是还好,可如果不是…
那对绾姨和绅叔精神上的折磨,相对比以往,又岂止是百万千万倍。
他们的孩子已经永远停留在了六个月。
还有他的阿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