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勾肩搭背地走远了。
而早在十分钟前,唐安斓就已经推开了医药间的门。
相比起外面,医药间的光线很暗,从门口望去,隐约能看到坐在最角落的那道身影。
是关子烈没错了。
关子烈正在给自己受伤的右手上药,他的掌心划破了一道口子,虽然不是很深,但血还没有止住。
可想而知,非常疼。
他眉峰紧蹙,却依然听到了那阵细微的脚步声,于是冷漠地转过头去。
“谁?”
“是我。”
熟悉的娇软声线从身后响起,唐安斓径直走向他,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这完全是他不曾料到的状况,他没想过会在这里碰见她,更何况是在如此狼狈的情境下。
“……你怎么来了?”
“晓迪不知发什么疯,告诉我这里有魔术纪念品的展销会,我不久前才发现上当了。”唐安斓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有你给的通行证,我也进不来俱乐部。”
“然后呢?”
“然后……我听他们说你受伤了,就来看看你。”
他低声道:“我挺忙的,你没什么事的话,先回去吧。”
“你在忙什么?忙着止血?”
“……”
她低头察看他的右手,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连语气也放轻:“怎么弄的?”
关子烈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即使在并不明亮的光线里,他也仍旧能感受到她专注的目光,带着几分不得到答复不罢休的执着。
他注视着纱布上的血迹,眸色渐暗:“飞刀魔术,我出错了。”
“唔……那么危险的魔术,难免的。”
“我以前从未出过错。”
“那你这次是……”
“走神了。”
唐安斓不假思索地继续问:“为什么会走神?”
关子烈看了她一眼,选择了沉默。
在过分安静的气氛中,唐安斓没有再想到其他更好的话题,她试探性地劝他:“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缝两针吧?你自己处理太草率了,容易感染。”
“不想去。”
“你该不会是害怕缝针吧?”
“……不害怕。”
唐安斓正准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用自己绝妙的口才说服他,谁知忽听医药间门响,有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那男人看上去二十多岁,眼形细长,下颌尖窄,面相刻薄,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他随手打开了医药间的顶灯,站在不远处,环着手臂冷笑。
“都说关少爷的女朋友来了,还是个小美人儿,我正好路过,顺便瞧瞧。”
关子烈沉声回答:“她不是我女朋友,而且这也与你无关。”
“我当然对你的个人情感问题没兴趣,我只是对你不专业的态度表示意外,普通程度的飞刀魔术你也会受伤,传出去实在很丢你父亲的脸。”
“……甄昱,管好你自己。”
“怎么,我是不是戳到你痛处了?”甄昱笑意更深,“关少爷,作为同行我得提醒你一句,有谈恋爱的工夫,不如认真学学你父亲,实力不够,手段来凑——我敢保证,哪怕你只有他一半的肮脏程度,将来都能省去不少力气,也可以避免因天资愚钝而受伤的危险,何乐不为呢?”
关子烈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漆黑的眼眸里似有暗潮降临,他很明显在强行压抑着情绪。
“你哪来的优越感?”他阴沉反问,“我对我父亲的人品不予评价,但就凭你父亲的本事,哪怕所有的竞争对手都没落了,他也绝对走不远——而你这个当儿子的,甚至还不如他。”
“至少我父亲从没背过良心债,不像你们关家,迟早要遭报应。”
“遭报应那也是关家的事,总好过甄家枉称魔术世家,却一代更比一代废物。”
甄昱本来想借机刺激一下关子烈,岂料反遭嘲讽,他一时怒气上头,禁不住往前又逼近了两步。
唐安斓旁听了这半天,早就对他满含敌意了,此刻更是保持警惕,迅速起身挡在了关子烈前面。
“你想干什么?”
“男人的事情,小丫头最好别掺和。”
甄昱不耐烦地推搡了一把,见她停在原地没动,索性简单粗暴地上手,想扯着领子把她拖开。
唐安斓用力推开他的手臂:“别碰我。”
“警告你,我这人可不懂怜香惜玉。”
关子烈蓦然推翻了放在膝盖上的药箱,他果断起身上前,用没受伤的左手,死死钳住了甄昱的手腕。
他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漠然,甚至还带了一丝隐约的狠意。
“你再给我动她一下试试?”
甄昱咬牙切齿地笑:“你这都半拉残废了,还惦记着单手打赢我呢?你信不信,就算我当着你的面把这小丫头扒光了,你都未必拦得住?”
话音未落,关子烈突然毫无征兆地松开手,一记左勾拳凌厉直击,正中甄昱高耸的鼻梁骨。
甄昱猝不及防,踉跄着险些摔倒,他捂着几乎流血的鼻子抬头怒视,恶狠狠扑过来和关子烈扭打在一起。
不得不承认,他打架的方式很卑劣,卑劣到专门攻击对方的弱点,譬如只瞄准关子烈受了伤的右手。
唐安斓靠在盛放各种外伤药膏的柜子边,正犹豫着要不要干涉阻止,冷不丁一转眼,看见甄昱已经用指甲死死抠住了关子烈的右手掌心。
鲜红血迹浸透了刚刚缠好的纱布,关子烈疼得闷哼一声,冷汗登时就顺着额头淌了下来。
她莫名地愤怒起来,瞬间闪身挡在两人中间,快速出手,屈起食指关节,又准又狠击打在了甄昱的咽喉部位。
这是她的常用招式,是父亲唐墨独家传授的、力求一招制敌的诀窍。
甄昱向后栽倒,双手捂着喉咙猛烈咳嗽,谁知唐安斓仍未罢休,她拧开桌上的医用消毒酒精,迎面泼在了他的脸上。
“……□□妈的你这个贱人!”
她微微俯身,甜美地笑出了一对梨涡:“甄先生,你再骂人,我就动真格的了。”
刚才顶多算是热身罢了。
“你他妈以为我不敢打女人是吧?!”
眼看着甄昱摆出了和唐安斓拼命的架势,关子烈又面无表情补了一脚,将其重新踹倒。
“今天在Randy的地盘上,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但下次别让我再见着你。”
“姓关的,你给我记住了!”
“记住什么?记住你是个蠢货?”
“记住你现在有多得意,将来就有多不堪,我等着看你死在泥潭的那一天。”
唐安斓讨厌极了甄昱的讲话方式,她默默挽起衣袖,将双手的关节攥得清脆作响。
她是真的很想揍人了。
然而关子烈却及时按住了她的手,他摇摇头,示意不必。
他不愿意让她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自己而脏了手。
甄昱斜眼看向唐安斓,眼神充满戾气,偏又带了很不易察觉的、讽刺的笑意。
“死丫头,挺有两下子啊?你这么护着关子烈,等以后知道了关家的丑事,可别后悔得哭出声来。”
“我不喜欢听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对我的私事指手画脚。”唐安斓从容回答,“看起来,甄先生似乎连自己的言行都控制不好,居然还有心思管别人呢?”
“……”
“走吧,别耽误时间了。”她转头看着关子烈,并不像刚才那样温柔商量的口吻,反而显得十分斩钉截铁,不容违拗,“你今天必须跟我去医院缝针。”
她主动牵起了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没再看甄昱一眼,举步向门外走去。
她想,他是堂堂男子汉,或许并不需要自己的维护。
但是在这一刻,她想要维护他的心情,偏偏格外强烈。
她走得很急,所以并未察觉,身后的关子烈薄唇紧抿,数度欲言又止。
他终是无声垂眸,修长五指悄然回拢,反握住了她的手。
第21章 咖啡糖
看起来, 尽管包括负责人Randy和Doris在内,港城魔术俱乐部的大部分会员, 都和关子烈的关系很好, 但也不排除有例外情况。
譬如甄昱,他比关子烈大两岁, 是著名魔术师甄远的独子, 甄远这些年在业内的人气地位和所获奖项, 均被关肃全方位吊打,两人始终针锋相对——父辈的关系恶劣,子辈当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过先前听关子烈提起, 父亲关肃常年在外忙于事业,再加上学校里关于他母亲早逝的传闻, 他们父子俩的感情其实也并不和睦。
在这样孤单又复杂的环境中成长, 天晓得他要经历多么漫长难熬的时光, 而他现在尽管性情冷淡孤僻,骨子里却依然单纯善良, 真的不容易。
唐安斓坐在医院的走廊里, 等待着关子烈缝合伤口出来,在此期间, 她顺便给钟晓笛打了个电话。
“喂, 晓笛啊?”她和颜悦色, “你要的魔术纪念品,我已经给你买回来了。”
电话那边的钟晓笛,声音听上去万分震惊:“你买回来了?你买了什么?!”
奇怪, 那里根本就不可能有纪念品展销会啊。
唐安斓继续微笑:“买了我亲手签名的、歌星魏嘉言的盗版CD。”
“……”
“还有见了面就会赠予你的、亲切的两巴掌。”
钟晓笛立刻意识到阴谋败露了,求生欲令她赶紧赔笑:“哎呦斓斓,不要这样嘛,我也是为了你好,想要多给你创造和关子烈单独相处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