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点了几个点给她。
声音轻松,没什么说教意味,不会让人反感,更像是探讨。
奚苒肃起脸,认真地思考了一番。
事实上,周远说得很有道理。
可以说是一针见血了。
奚苒最大弊病就是经验不足。她只在大学小组作业时,和同学一起拍过自己写的片段,后又跟着导师看过现场拍摄。
但在下笔时,为了艺术性和文学性,会更加趋于理想化一些。
然而,有些文字是很难用画面来表述的。
周远笑着说:“因为我们是编剧组来做一整份剧本,而非改编,所以要考虑得更多一些,这样后期同其他人做细节合并时,才会更容易。要不然,还是要返工。其实,对于编剧来说,合写比单人完成更难呀。”
奚苒用力地点点头,应声:“我知道了。复工前,我会修改掉一部分,重新发给你。”
“不用不用!不急着这几天的,回来再弄就好。放假就好好休息,不要想着工作的事啦。我现在跟你说,也不是站在一个领导的角度,只是学爱上书屋妹间普通的切磋探讨。”
奚苒弯了弯唇,“那就谢谢学长指教啦。”
恰逢红灯。
周远没说话。
慢吞吞地踩下刹车,余光瞟了她一眼。
良久,他才又道:“其实,别的都是借口。只是想送你一程啦。”
“……”
奚苒愣了一下。
周远神色看起来略有些歉意,抬手,尴尬地抓了下头发,低声开口:“抱歉啊,上次听到你讲电话了。”
电话?
奚苒皱着眉,想了一下。
终于想了起来。
那天她在茶水间接到贺铭遥电话,说了几句离婚相关事宜,挂了之后才发现周远站在门口。
当时,场面尴尬得要命。
她难以面对,低着头,光速遁走了。
但后来周远没有表露出任何不对劲,奚苒渐渐地,也忘了这个小插曲。
这般乍然提起,她才有些没反应过来。
“啊……”
指示灯跳成了绿色。
周远没再说什么,握着方向盘,驶入车流中。
静默了大约十来分钟。
距离高铁站,已经只有五六公里了。
他终于再次开口:“确实是无意听到的,很抱歉,奚苒。”
奚苒垂眸,摇摇头,“没关系,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周远手指紧了紧,从后视镜中觑了觑她神色。
又问道:“那……还顺利吗?”
是问离婚这件事。
奚苒犹豫许久,含含糊糊地开口:“不算……顺利吧。不过学长放心,不会影响工作的。”
周远苦笑,“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
“咳,奚苒,如果你把我当朋友的话,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尽情来找我。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奚苒倏地抬头,诧异地看向他。
周远一贯大大方方,都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别想太多哈,只是出于同门、同事、好友之间的情谊。乐于助人的学长,没见过吗?”
奚苒:“啊……”
一时之间,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奚苒些微零散记忆中,大学时,周远确实是这样一个人,对谁都热情,答应做的事就不会含糊。长得帅、个性好、十项全能,所以才能成为风云人物。
不是说只靠脸,就能让全系女生爱上的。
要成为大众情人,性子好一样重要。
这般想着,她高高提起的心脏一点点放松下来,应道:“好,要是有需要,我会找学长帮忙的。”
……
周远停完车,将奚苒送进高铁站。
“学妹明年见啦。”
“明年见。”
挥手作别后,奚苒拖着行李箱,拿票、检票,上车。
江城是这班高铁首发站,列车等待时间很长。
奚苒抢票抢得早,抢到了靠窗位。
找到位置,将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之后,她坐下来,靠着椅背,阖上眼,等待发车。
陆陆续续地,其他乘客也前后上车。
车厢里有人说话。
悉悉索索,此起彼伏。
这个点,大多是打工一族回家过年,所有人都很兴奋。
奚苒虽然没睁眼,也跟着气氛,轻笑了一声。
又过一会儿。
高铁开始启动。
两列车厢连接处,有人开始倒开水、泡面。
味道很重。
是鲜虾鱼板面。
奚苒闻到后,不适感渐渐从胃里往喉咙上翻滚,几乎要将人淹没。
她捂住嘴,立刻起身,拔腿冲进了厕所。
第31章 31
夜色中。
高铁在轨道上飞速、平稳地前进。
奚苒趴在厕所洗手台上, 吐了个昏天黑地。
晚饭她没吃什么, 只在高铁站外头买了肯德基, 随便垫了垫, 一心准备回到家, 吃奚母亲手做的阳春面。
这会儿, 什么鸡块薯条, 一下全都吐完了。
奚苒再吐不出什么来。
脸色苍白, 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水温冰冰凉凉,让人忍不住一激灵, 脑子从混沌痛苦中清醒过来。
鲜虾鱼板面香味被隔绝在折叠门之外。
风评受害。
然而奚苒大概知道,自己反应和这泡面香无关,心中朦朦胧胧,闪过一丝恐怖念头。
上一次生理期……是什么时候?
因为工作实在太忙, 连轴转,回家倒头就睡,竟然连这么紧要的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身体挺好, 从小到大都没有痛经过, 每个月时间又不太固定,往往都要推后五六七八天,所以一般不会仔细记着日子。
奚苒抬起头。
镜中,女人脸色唇色都雪白如纸, 脸上还有晶莹水珠。
顺着皮肤往下滑落, 争先恐后地滚到毛衣领子上, 没入其中。
她仔细算了一下时间。
之前贺铭遥约了她去游轮,发生了意外情况,那次,他们没有做任何措施。
奚苒虽然没有怀过孕,但具备成年女性基本生理常识。
今天这种情况,没有空腹、没有吃多、没有胃病,什么都毛病都没有。只是闻了点味道,就开始克制不住呕吐,无论向谁描述,都像是怀孕期间的妊娠反应。
看来,之前和岁三吃火锅那次,也并非只是单纯吃坏。
奚苒想了许久,眼睫颤了又颤。她睫毛又长又密,小刷子一样,密密实实地飞快上下徘徊着,不经意间,泄露了丝丝恐惧。
要不是贺铭遥纠缠,这会儿,本该已经办完离婚手续。
就算他不愿,年后她也得去提出诉讼离婚。
她已经努力很久,渐渐地将贺铭遥从她的心里、她的脑子里、还有她整个世界里,一点点地、彻底剥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