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来得悄无声息。
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唯有偶尔的器具碰撞声,一旁的护士有些纳闷,不明白怎么突然间气氛就冷了下来,一双眼睛不停在他们身上看来看去。
等处理完伤口,阮眠也收起那些胡思乱想,摘下手套和口罩,温声交代道:“好了,这几天还是要多注意,尽量少碰水。”
“好,知道了。”陈屹穿上外套,挨个将扣子扣好,身形修长挺拔,“那我先走了。”
阮眠抬头看他,眼眸漆黑明亮:“好。”
陈屹也没再多说,点点头往前走,阮眠没了动作只盯着他的背影发愣,却不想他突然又停下脚步扭回头看过来。
她被抓了个现行,忍着慌乱和心跳,眨了下眼睛,故作平静的问了句:“怎么了?”
陈屹却是什么也没说,轻笑了下:“没事,等回B市再说吧。”
他说完这句就走了,阮眠却是愣了好久,直到护士收拾完,叫了声“阮医生”才回过神。
她低头轻叹了声气,没把他这句话太放在心上。
次日一早,阮眠在短暂的休息过后开始和前来对接的同事交接工作,忙起来就是大半天。
下午雨过天晴,洛林当地电视台派了人过来采访他们这一批将要撤离的人员,尤其是当初地震发生时在灾区内自发组建起来的第一批非官方医疗队。
采访结束后,摄影给他们集体拍了张合照,医疗队这边有人加了摄影微信把那张照片要了过来,之后又给转到了医疗队的大群里。
那张照片里,阮眠和陈屹站在同一片蓝天白云下,中间相距甚远,可怎么说这也是两人迄今为止为数不多的几张合照。
阮眠把那张照片存了下来,后来,她在回去之后和其他照片混在一起发了张朋友圈。
……
撤离的那天早上,军区那边派了车送医护人员到各大机场车站,阮眠是上了车才知道送她们去机场的那一批带队的是陈屹。
不过两个人一个在后车厢一个在驾驶车厢,除了上车时陈屹扶了她一把,说了句小心之外,再无其他交流。
洛林属山区,往外走要经过一段崎岖陡峭的山路,车子一路颠簸,有人受不住想吐,扒着车厢尾直接就朝外吐了起来。
坐在前面的陈屹察觉到车厢内的异动,叫司机靠边停了车,让队友注意四周情况,自己去后面看了下。
他站在车外,阳光大好的天,微眯着眼朝里看,声音温和:“怎么了?”
“没大事,就是有点晕车吐了。”女医生吐得脸色苍白,说话也有些气若游丝的感觉。
陈屹抬手挠了下脖子,说:“离机场还有段路,我让司机在这停一会,你们下来歇一会吧。”
“那行。”
陈屹放下车尾挡板,站在一旁,谁下来要帮忙的就搭把手,轮到阮眠,他往前走了一小步,握着人胳膊从头扶到尾,等她站稳了才松手。
松手的时候,阮眠低头说了声:“谢谢。”
“没事。”他又站回去,脚步碾过碎石子,发出细微的动静,后边同样跟车的沈渝看到前边的情况,也让司机靠边停了车。
他从副驾驶位跳下来,双手卡着腰往这里走,皱着眉问:“怎么了?”
陈屹手勾着腰间的皮带,慢步迎了上去,“没事,有人晕车,坐这歇一会再走。”
“那我们也歇一下吧。”沈渝回头让小杜叫大家下来透透气,又折回头问陈屹:“你昨晚去找阮眠说什么了?”
陈屹觑着他:“月老也不管这么宽的吧?”
“滚!”沈渝没好气地往他肩上一捶,“我提前跟你说啊,我这可是在好心帮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陈屹笑着没说话。
两人都是样貌出众的人,站在那儿聊会天的功夫,已经有好几个女医生拿着手机找了过去。
坐在一旁的林嘉卉碰了下阮眠的肩膀,“看,你不争取,总有人会去主动争取的,这么好的一块肉你忍心就让这些图谋不轨的人给叼走了?”
“肉上又没写我的名字。”阮眠看向悬崖底下郁郁葱葱的苍翠松柏,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你就等着后悔吧。”
……
另一边,陈屹拒绝完第五个来加微信的人,拍了下沈渝的肩膀,抬手扣上帽子,“不歇了,走吧。”
沈渝瞧出他的不耐烦,哼笑了声,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和阮眠加微信了吗?”
陈屹一愣:“没。”
“那电话号码呢,这好歹你得留一个了吧。”沈渝笑出声:“总不能搞了半天还在原地踏步吧?”
“……”
去机场还剩下半个小时的车程,陈屹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阮眠说话,等到了地方,机场的工作人员已经提前拉好了欢送横幅。
医护人员陆陆续续从车里下来,陈屹和其他跟车的队友在车前列队,阮眠提着自己的包站在人群当中。
周围全是掌声和欢呼声,陈屹正好衣冠,站在队伍前列,身形挺拔颀长,声音沉着有力:“全体都有!”
“——敬礼!”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庄重和严峻,气质沉着而内敛,配上那一身衣服,显得格外干净利索。
整个场面安静下来,有些人忍不住红了眼,阮眠隔着人影看见那道站得笔直的身影,胸腔底下的那颗看似平静的心却有了起伏。
她默默收回视线,低头深深呼吸,压下心里的那些失控,让一切又回归到原点。
一行人提着行李走进机场大厅,回头看,他们仍旧站在原地,如松柏般挺笔挺。
阮眠走得很快,迎面不小心撞上一个男人,两个人都停下来道歉,然后又擦肩而过。
这本来只是个小插曲,可等到阮眠登机听到空姐提醒将手机关机,却怎么找不到手机时,她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那个撞我的男人不会是机场扒手吧?”
林嘉卉放下挡板看她:“你手机丢了?”
“不知道,你打我电话试试。”因为工作习惯,她们的手机基本上都是常年开着声音。
林嘉卉一连打了几个,全都是关机。
她关了手机说:“也不一定丢了呀,说不准是你放在包里还是塞哪了没注意,等下飞机再找吧,现在也不能下去了。”
阮眠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从洛林飞B市要好几个小时,她们这一趟航班全都是抗震救灾的医护人员,上了飞机没一会就全都睡着了。
阮眠原本还有些困意,却因为在想手机的事情,半天没睡着,想来想去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别的。
就这么干耗了几个小时,等到快下飞机前才睡着,还没怎么睡熟就被林嘉卉叫起来准备下飞机了。
等从机场出来,在回医院的大巴上,阮眠把自己不多的行李翻来覆去找了五六遍,也没找到手机。
林嘉卉还翻了下自己的包,也是没有。
“算了,别找了,应该是丢了。”阮眠在脑海里回想着之前撞自己的那个人,浓眉小眼,戴着口罩也看不清样貌,就算要找也来不及了,更何况她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手机是他顺走的,只能自认倒霉。
从机场到医院也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阮眠突然想起什么,找林嘉卉借了手机,捣鼓了一会。
林嘉卉问:“你干嘛呢?”
“发个东西。”她在群里找到那张集体合照,从林嘉卉的QQ发给了自己,然后删掉了记录才把手机还回去。
林嘉卉接了手机,有些好笑的说:“你怎么最近一直神神秘秘的。”
“有吗?”她笑笑,没多说。
等到了医院,院领导大手一挥直接放了他们三天假,阮眠和林嘉卉住在一起,到家林嘉卉先去洗澡,阮眠从抽屉里翻出自己另外一个旧手机,充上电开机之后尝试着又打了一次自己的手机。
这回不是关机了,而是长时间无人接听的自动挂断。
阮眠心里莫名冒出点希望,接着又打了几个,但都是无人接听状态,打最后一遍的时候,林嘉卉洗完澡出来,看她坐在那不动,问了句:“你干嘛呢?”
阮眠握着手机回头:“给我那个手机——”
话音未落,听筒里重复了很多遍的嘟声却突然停下,换成了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您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可以见到不穿军装的陈队了
第37章
听见那声音的瞬间, 阮眠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但细想又觉得不可能, 愣神的那几秒,对面又问了句:“能听见吗?”
阮眠忙不迭应道:“能, 能听见,请问这个手机——”
一句话还未说完,那头却倏地笑了声,懒懒的带着点漫不经心, 和她记忆里的那道声音慢慢重叠。
阮眠猝不及防被打断, 心跳却怦然, 抓着手机的手在无意识间收紧,心头冒出来的那个想法在下一秒被证实。
“是阮眠吗?”他说:“我是陈屹, 这是你的手机?”
她有片刻的愣神,还是林嘉卉看她状态不对劲走过来坐下, 她才回过神说:“是我, 手机怎么在你这里?”
“你落在车上了。”
陈屹他们送完人到机场之后,又折返回到灾区, 重新整装准备大部队返程,手机当时卡在车厢座位边缘的缝隙里,被陈屹队里的人捡到, 上交到他那里。
他们出任务手机是不在自己身上的,那辆车除了那批医护人员没坐过其他人,陈屹拿到手机的时候已经是关机状态,开机也开不了, 那会他们已经在路上,一时半会也联系不上人。
直到现在,陈屹把从服务站借来的充电宝还回去,拿着手机往外走:“我们今天夜里才能到B市,你要是不着急的话,我明天下午把手机给你送过去。”
“我不着急。”阮眠挠了下额头:“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好。”他笑了声:“那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码给我发条短信,明天我再联系你。”
“哦行,你等下。”阮眠弯腰从茶几抽屉里翻出纸和笔,“好了,你说吧。”
听筒里,陈屹按照三四四的顺序报了串数字,阮眠挨个记下,又重复了遍:问:“对吗?”
他“嗯”了声,大约是在外面,听筒里风声灌耳。
阮眠摁着笔帽,彼此沉默了会,陈屹说:“你手机快没电了,我先挂了,回去联系。”
她屏息了瞬,说:“好。”
挂了电话,坐在一旁憋了半天的林嘉卉忍不住出声:“找到你手机了?在哪啊?”
“掉在送我们来的车上了。”阮眠放下手里这个旧手机,手心里握了点汗,“现在在陈屹那儿。”
“哇喔,我该说一声这就是缘分吗?”林嘉卉擦了几下头发:“那他打算怎么把手机拿给你啊?”
“他说明天送过来。”阮眠原本是想着让他直接寄过来也省得来回跑,但转念又想到毕竟是人家捡到的手机,于情于理都得感谢一下,不能因为旁的而忽略掉了这些人情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