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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吃饭怎么简单都可以,突然多了一个人,饮食就成了难题。
从只身一人那时起,他好像很久都没有太认真地做过饭了。
钟楚寰把焯好的芦笋从锅里捞出来放在沥水篮中冲洗,灶台上的砂锅突然溢出,发出一阵哧啦哧啦的响声,他连忙丢下沥水篮,把火关小。
许久没有下过厨房,手都生了。
钟楚寰拿起潮湿的纱布,打开砂锅的锅盖为里面的汤简单调了味,电饭煲发出烹饪完成的声音。他抬头看了看楼上,白纨素还没有动静。
都泡了这么久了,她怎么还不出来?钟楚寰暂且把手里的菜放下,火关掉,上楼走进盥洗室,敲了敲浴室的门。
里面灯火通明,就是敲门声无人应答。钟楚寰又加了几成力道,里面还是没有回音,良久才传来什么东西落地摔碎,的清脆声音。
钟楚寰连忙推门进去,门没有锁。见浴缸旁边梳妆台上插着干花的花瓶落在地上摔成了几片,白纨素靠在浴缸边上,一条手臂软软地垂下来。
“怎么了?”钟楚寰拉起了她的纤细胳膊,她肩膀以下都泡在不透明的淡粉色水里,脸色苍白,脖子上脸上全是汗。
“我头晕,起不来。”她语声微弱。
他记得下班后刚上车时白纨素说自己饿了,回来以后却要洗澡。她可能不知道长时间泡澡会消耗很大体力,很容易造成低血糖症,应该给她吃点东西再洗的。
她差点没晕在浴缸里,没在这一池香喷喷的洗澡水里面溺水就已经很不错了,幸亏他还记得上来看一眼。
“你等一会。”钟楚寰想出去拿些应急的物品,却被白纨素一把拉住,她手指无力,还有些发抖。
他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只觉得纤细得不盈一握。迟疑片刻,还是挽起袖口,把她从浴缸里直接打捞起来了。
反正他又不是没看过。
但是当触碰到水下光泽温热的皮肤,看到那雪白的、年少青春的身体浮出水面,散发着柔美的香气时,还是感觉心被有毒昆虫的麻醉针给扎了一下。
他被淋了一身温热的水,却感觉心境也被打湿了,狼狈不堪。
白纨素被放在卧室的床上,身上盖了条浴巾。钟楚寰打开房间里的储物柜,取出一袋葡萄糖,兑了少许水化开,把她抱起来,递到她嘴边。
这回她乖乖喝了。
他拉开衣柜,把自己那件白色浴袍取下,裹在她身上。白纨素被包裹得像个粽子,躺在床上虚弱而悠长地喘了半天气,终于渐渐有了些力气。
等她终于能转动头而不头晕的时候,看见钟楚寰从浴室里出来,换上了他自己的长睡袍。
“能动了吗?下楼吃饭吧。”
“不能动。”一听白纨素开始抬杠,他就知道她已经开始回血了,“但是我饿了。”
钟楚寰皱着眉瞪了她半天。他可能知道在抬杠这件事上,他一直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他走近床边,帮她穿好那件宽大的浴袍,把腰带系紧,将她抱起。
白纨素双臂很自然地勾住他的脖子,让他抱她下楼。
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是他的,散发着除了熏衣香之外专属于他的味道。而她现在在他怀里,鼻端都是这股令人心生异样的香气。
回想起当初她刚住进这栋房子里的第一天是由他背着下楼的。当时她有意无意地靠近,却发现他的耳廓红了。
人可以满嘴谎言,但身体不会说谎。
“素素,你让我查的那个人我已经打听到了。这人是谁?你现在跟他在一起吗?”
在浴室里接到了程若云打来的电话,电话里他说话很小声。
当过刑警的程若云洞察力很强、办事很谨慎。如果姐姐不出事,他肯定会是一位出色的侦查专家。
“我查到的信息显示他是普通商人家庭出身,不是本地人,父母现在在境外经商,户籍在另一座城市,家境不错。五年前从金融经济大学硕士毕业,读的是MBA。毕业后在一家保险公司的人力资源部工作,当然,这些都是表面信息,一般人留心也可以了解到。”
听起来很普通,这履历也和他的教养、生活品质与家庭出身完全相合。那张照片和林俊勇,可能一切都是巧合。白纨素心中的疑虑刚刚略微打消了些,程若云的一句话就让她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
“但是你别忘了姐夫以前是干什么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了解一件事肯定会把来龙去脉都弄清楚……这个人对外公开的履历很假,人工痕迹非常明显。”
“什么意思?”白纨素皱起眉,压低了声音,“姐夫,他的身份是假的?”
程若云那边迟疑沉吟了片刻。
“你还没告诉我他是谁,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白纨素选择实话说一半:“……他是我公司的上司。”
“公司同事,保持泛泛之交就行了。”程若云沉声提醒道,“素素,离他远点,他多半不是什么好人。”
“为什么?”
程若云从白纨素下意识的这句反问里听出了端倪。这丫头不会是背着他恋爱了吧?
他语重心长:“魏璇这个人我也在观察了,只不过切入点和你不一样。他是魏璇公司里的高管,魏璇比较信任的人之一,如果他身上没有秘密、没有事,履历为什么要造假?一个履历造假的人,他想掩盖的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更不会是好人。”
“……姐夫,如果姐姐的履历也是假的,那姐姐也不是好人吗?”
白纨素一句话把程若云问住了,让他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才干巴巴说出一句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的话:“你姐姐跟他不一样。”
浴缸里的水到了水位线,自动停了。簌簌水声停止,空气里除了一股温润的香气,全是静默。
“姐夫知道你很聪明,也会保护自己。但你要在关键的时候听姐夫的话,姐夫是过来人,什么对你有利,什么对你有害一眼就能辨别出来。”程若云拿出哥哥的架势,换了一个更接近长辈、更有说服力的口吻,“身上有事的人绝不会对你坦诚。他背后有什么事你也不知道,一旦你们产生联系还会连累你。姐夫干这行好几年了,本来身上没什么事,被朋友、亲属和同学拖下水的人见得多了,与人交往要提高警惕,可疑的人坚决保持距离,不可轻信。”
“……知道了,姐夫。”
程若云听她的语气里带着点纠结,就知道她表面说知道,心里不知道。她没接纳程若云对这个人的评判标准,内心还是打算自己判断好坏。
“素素,姐夫问你一件事,你别瞒我。”
“什么事啊?”白纨素一听程若云这老大哥拷问亲妹妹的架势就知道问的不是什么好话。
“你们住一起了没有,没有发生过关系吧?”
白纨素恼了,满脸通红:“姐夫,再问这类问题我就不理你了!”程若云竟然像老父亲一样啰里啰嗦地管着自己,连私生活也要管,是不是未来结婚,他还得站在岳父的角度把自己的未婚夫给打一顿啊?
“没有就好。”程若云松了一口气,看来事情还没他想的那么糟糕,“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爱惜自己的身体……”
白纨素听完他这通啰嗦,挂断了电话。
想想程若云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又当姐姐,也挺不容易的。明明当初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对街住着的那个每天跑跑跳跳,嘻嘻哈哈的热血青年呢。
电话那头的程若云叹一口气,望着逐渐沉入夜色的街景皱紧了眉。
钟楚寰的履历是真的,全部都有据可查。
这才是他必须让白纨素远离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作话说明一下:程哥原先是警察,同时跟前同事联络密切,他知道真实的伪装履历只能来源于警方。
第21章 偷吻
白纨素坐在餐桌前的时候, 日头已经西沉。盛夏的夜晚降临得不算太早,但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晚霞与透出玻璃窗的灯光交相辉映,整片住宅区都格外温馨。
钟楚寰家的餐厅也是如此。因为房屋布局原因, 他家是面积很大的开放式厨房, 餐厅和厨房连在一起。透过操作台上方的大玻璃窗,可以眺望小区的一大片草坪,以及远处的园林景观。
这是一栋区位很好又安静的房子。
他从砂锅里盛了一碗汤端到白纨素面前, 白纨素拿起汤勺就准备喝。这汤色浑浊,里面有排骨、粉丝和一点点蘑菇,想必是提鲜味用的,上面均匀地撒着小葱的葱花和香菜。
味道很浓郁,很香。排骨的风味是新鲜的,白纨素想起昨天他让护工买了一块大排放在冷藏室,说她还在康复期,需要补充营养。但是很难想象钟楚寰在操作台前剁大排到底是什么样子。
看她裹着自己那身宽大的浴袍, 充满违和感地坐在桌边像饿鬼一样一个劲地喝汤,钟楚寰拿起勺子往她的饭碗里添了一勺鸡丁:“别光喝汤, 你也吃点饭。”
白纨素看了一眼盛米饭的碗, 先拿筷子把鸡丁里面的彩椒一粒一粒挑了出去——全挑进了钟楚寰的碗里。
就像把打算给予他的信任一起丢掉。
她从小到大从不挑食。小时候姐姐做饭会按照她的口味来,长大后一个人住宿在学校,生活和饮食都不能挑了。为了长身体,有什么就得吃什么。
但想起刚才在浴室里接的那番电话,她就是心里不爽, 心里有气。
她之前丢给他的种种,他明明都接下了。如果像程若云说的一样:他是坏的,有意地隐瞒、应对、周旋,那她为什么不丢给他再多点东西?
虽然白纨素也并不确定他究竟是好是坏。程若云是她一向都很相信的人,但她更愿意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一个人。
在看清楚之前,这份信任还需要暂且收回来。
钟楚寰看了几眼她气急败坏丢在自己碗里的菜并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吃饭。
这个白纨素从小生活清苦,她这副小小的却结实的身躯并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这样的女孩子也懂得挑食?还是说她只对他这样。
又不知道哪里惹她了。他虽然皱起了眉,心里却并不算太生气,甚至还有点痒痒的。
“你做饭还行,挺好吃的。”
“……是吗。”钟楚寰盯着她吃饭,好像是他这辈子做饭第一次有人夸“好吃”。
“什么意思啊?质疑我?”对于白纨素来说,不讲道理就是道理,她就是道理。
“我不会欠你的饭,明天我做。”她一边豪爽地大口喝汤一边说了句客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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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白纨素的体力也恢复了。她主动收拾了碗盘,又特地上楼把浴室给他清扫干净、把自己的家居服换回,衣服收拾好。
她在玄关挂好明天上班准备穿的衣物时,钟楚寰正呆在自己家里的活动室,他并不是每天都要去健身房,家里就有健身器材。
说起来她的腿渐渐好了,也该抽时间去一趟康元俱乐部了。
折腾了半晚,白纨素回到自己的卧室准备上床睡觉时却完全没有睡意,从枕头下面摸出了那本神探书。
自从把钟楚寰的书偷换到自己枕头下面,她就不敢看这本拥有作者亲笔签名和赠语的宝贝书了,生怕弄旧了、弄坏了。每次拿出来只是摸一摸,就又舍不得似的放了回去。
她这才知道,也许钟楚寰并不是不喜欢这本书。书上的签名和赠语也许已经让它成为了时光的宝物,每翻开一次,它就会消逝一分,还不如永远让它停留在尘封的时间深处。
这位“亲爱的朋友”,也许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吧。可能就像姐姐的日记一样。
除了准备暂时收回去的信任,她也准备把这本书还给他。
依依不舍地摸了摸书的封皮,白纨素带着它下了床,轻轻打开房门,往楼上望了望。
钟楚寰的房间黑着灯,他应该已经睡了。她光着脚,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爬上楼,站在门口往里鬼鬼祟祟地探着头。
房间里一片寂静,空气中只流淌着时针的滴答声。月光穿过窗前的纱帘朦朦胧胧,直洒在床上。
白纨素悄无声息地走到床前,钟楚寰并没有醒,睡颜安详。
不得不承认,月光下这张脸还真是一副美颜。他什么时候能总是保持这样轻松的表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