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她正吵着,一道矫健的身影一晃而过,穿着纯白底色、红蓝条纹短袖上衣和牛仔裤,头戴棒球帽的男子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对面。
“早。”钟楚寰放下咖啡杯,好整以暇地点了点头。
王帆摘下墨镜,首先兴味盎然地打量了一番他身边那穿着幼稚、手舞足蹈的小姑娘,咧嘴一笑:“小妹妹,我是你王哥,还认得我吗?”
白纨素大惊,本不清醒的头脑立即被浇了一盆水一样明白了。她记得昨晚钟楚寰在她的死缠烂打下勉为其难答应了带她去见王帆,却没说究竟什么时候去。今天自己以这样的形象、这样的状态出现在王帆的面前,对方是身经百战的重案组刑警,还会相信她这副乳臭未干的样子能担当警方的线人吗?
他为了阻挡她达成目的,竟然蓄意破坏她的形象,叫她丢人。
阴谋、卑鄙!白纨素急红了眼,猛然把头转向了钟楚寰,伸手就挠。
“挠人不挠脸。”钟楚寰早有预料,抓住了她的手腕。白纨素咬着牙,红着眼圈,猝不及防还是飞快挠了上去。她双手并用快如闪电,力气又比一般女孩子大,钟楚寰洁白的脖子上立马落下了四条红印子。
“妹妹身手不错嘛,很有爆发力,是练过些功夫吧?”王帆看着这小情人颇有默契地打打闹闹,未免也要心里发酸,“你们感情也不错。”
白纨素气得直喘气,扭过头不理钟楚寰。王帆冲他抛了个媚眼:“你得感谢我。”
钟楚寰端起咖啡杯,扫了一眼桌上的吃喝,不动声色:“请你的。”
王帆也不客气,又叫服务生端上来一杯啤酒。
“小妹妹,想当我们警方的线人当然可以。”
白纨素立即竖起耳朵,钟楚寰则是顷刻间就黑了脸:王帆,你的节操呢?见我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帆呵呵一笑:节操,我们办案子要什么节操啊?案子破不了,什么节操也轮不到咱们。
“不过你得答应王哥一个条件,必须严格遵守。一旦被我发现你违反规矩,我就再也不会信任你。”
白纨素舔了舔嘴唇,严肃且老实地点了点头,点出了立军令状的豪爽气。
钟楚寰认识她以来,从没见她服从过任何纪律,遑论这么老实听话。
“你的一切行动都要听我指挥、向我事无巨细地汇报。令行禁止的事情不许做,一旦发现你不听我的指示擅自行动,咱们的合作就此终结。”王帆说着,手里的饼干被一分为二,一半吃进了嘴里,一半被泡进了牛奶里,“如果你答应,那么下午就可以拿到协议。”
钟楚寰瞟了一眼王帆,大概知道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警方对于线人,给钱办事,一般是不会管这么多的。在市局,线人也分为黑与红两种颜色,有些线人的背景本身就不纯洁,就算他们为线人的安全考虑想管,那些人习惯了钢丝跳舞,也不会听话。
别管他把白纨素装点得多幼稚,王帆都心知肚明,这个小姑娘本领不小。她能单枪匹马突出他们专业线人的围追堵截,混到魏璇身边去,博得他的信任,她不仅绝顶聪明,还是天生的冒险家。
王帆要用白纨素,但他知道钟楚寰没理由地护着他这管不住的小野猫,因此特地准备了一份不平等协议来替他把她管住。
巴不得赶紧当上神探的白纨素一定会上钩的。他王哥有本事让小野猫变成小家猫,作为交换条件,钟楚寰也只能松松口了吧?
白纨素果然入了瓮,双眼明亮,神情一下子变得又明锐又稳重,就仿佛走进了警署:“我都答应。”
“呵呵。”王帆摸了摸下巴,抬眼看了看钟楚寰,他正一脸无奈和无语。
不互相设计一下,哪叫兄弟啊。
“说好了啊钟嫂,听说你有个江湖称号,叫社会姐?你们道上是不是得一字千金啊?咱们一言为定。”王帆举起啤酒杯调侃,白纨素憋红了脸,嘟囔:“什么钟嫂,我不是!”
“忘了协议了?一切听我指挥。”王帆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点,“哥说你是你就是。”
出乎意料,白纨素虽然不服,却憋着没犟嘴。看来组织的命令对她来说是比爱情还有效。
王帆放下饼干拍了拍手,抖落了饼干渣:“既然都见了面,我今天倒有一件事想好好问问你。北景区那座山,你去过吗?是跟谁一块去的?”
钟楚寰看了王帆一眼。王帆的核心问题显然是在白纨素鞋底被刮下的泥土中提取出的S4到底从何而来,这也许会成为破案的关键。
白纨素愣了愣,虽然姐夫说过谁问都不许说,但她刚刚投奔了重案组,答应了王帆事无巨细地汇报。受人之命忠人之事,还是如实答了:“跟我姐夫一块去的,我们调查了一所学校,叫善育苑……”
程若云要是知道,可该气死了。她好歹还记得给姐夫留下一点面子:“我姐夫给刑侦大队办事,别告诉他。”
王帆心里发笑,表面若无其事地点头:“你姐夫调查出什么没有?”
关于调查结果,程若云并没和白纨素提及。她当时也只关心姐姐,并不关心别的,关于姐姐的线索一断,她就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可她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姐夫说善育苑很奇怪。那里的校长周鹏说,孩子们得的是治不好的病,他们却还有一家非常现代化的医院和实验中心,这好像很浪费钱。”
把善款挥霍在什么地方是慈善机构的事,这不是重点。王帆和钟楚寰互视一眼,就在气氛胶着的时候,白纨素突然道:“姐夫很关心善育苑合作的那家药厂。他调查过后,有意打听了许多鑫阳制药厂的事。”
王帆思索片刻,继续发问:“你们当时见过鑫阳制药厂给善育苑的药品吗?那是些什么产品,颜色、性状、名字,你都有印象吗?”
“没有……只在走廊上偶然捡到过一粒。”白纨素凭着记忆力灵光一现,“院长说是小孩扔掉的,可惜被我踩碎了。姐夫好像很在意那个药品,观察了很久。”
踩碎的药片,无疑就是样本里的那些了。这让王帆大为吃惊,发现S4的地方,竟然就是善育苑?
王帆猛然想起之前假借消防检查调查药厂的时候,消防人员提到过的那家隶属于善育苑的医院。他当时也对后山上这所学校有所怀疑,但怀疑的也只是出入或就职于学校的人,毕竟这里很容易藏身,并非慈善学校本身。
善育苑是拥有学校和医疗双重资质的慈善机构,一切都具有合规的外衣。内部有非常现代化的医院和合法合规的实验室,他们和鑫阳制药厂相毗邻,两家有很深的合作关系……然而有慈善学校这层皮的保护,谁会注意到这里设立了有科研资质的研究院?
怪不得展扬在鑫阳制药厂的实验室里调查不出一分一毫,而警方找遍全市与相邻的地界,也找不到能研发S4的实验室!
要不要马上搜查善育苑?王帆举棋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 天啊都说昨天是凉穿地心的一天,不看后台不敢相信hhh
谢谢各位追更的小天使
第90章 甜饵
要搜查就需要有十足的把握, 万一什么都搜不出来又打草惊蛇,那还不如深入调查鑫阳制药厂。
“你要注意办案期限。剩下的时间没有几天了,调查不出来任何东西,你们就得撤。”钟楚寰提醒王帆, “东西找不出来, 就把重点放在人上,表面大张旗鼓地搜,背地里盯紧曲云通和他身边的人。”
鑫阳制药厂的老板曲云通, 在药厂出事后借停产之机假装休假躲了起来。虽然一切都逃不过警方的法眼,但对于别人来说,他躲起来还是很有意义的。
“货”在鑫阳制药厂仓库,不管药厂老板曲云通只是个中间代管人还是其中的参与者,货物被毁,警察摸进药厂,“庄家”肯定如同惊弓之鸟。他们可以声东击西,用调查来刺激“庄家”, 对方很快就会坐不住了。
“你说得有道理。”王帆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坐在一边的白纨素面前的果汁一口都没动, 听着王帆他们的谈话,一向敏锐的思维突然空空如也,愣愣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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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以前,林俊勇和薛玲在外出办事的途中失踪。林家的面包车在海滨小镇的桥下被打捞上来,因为车上藏有大量禁药, 林俊勇一案被作为贩毒案开展调查,车祸现场无人为痕迹,林俊勇也被认为是畏罪自杀。
零星线索的案子最终结案。他们的女儿林纨失踪的第四年被人发现化名李晓依进入卫迅娱乐,疑似利用卫迅娱乐的项目给海外毒老大黄才圣大笔洗钱,在引起警方注意之时就已经与当时的财务总监双双辞职,再一次失去踪迹。
如果说贩毒这行也有巅峰,那在海外赌城起家的黄才圣堪称会当凌绝顶。他被认为是新型致幻剂“S”系列的始作俑者。二十年前,黄才圣偷偷返回故土,却在追捕中下落不明。
李晓依的身份信息是“真实的假信息”,证件是真的,但她却是假的。她是个千面女郎,在用了李晓依这层身份之后一步一步整了容,一点点将作为林纨的痕迹消除,变成证件上的“李晓依”。
她在卫迅娱乐期间没有和任何家人联络过,行事十分谨慎。
卫迅娱乐上交了所有来源不明的资金,宣称对此案并不知情。但撇不清的是魏璇与李晓依的情人关系,那件事过后,魏璇对此也一直讳莫如深,从不提李晓依的名字。
这是王帆告诉给白纨素的案情线索。林俊勇乃至李晓依的案子,没有一样他没经手过。他从县城刑侦支队被破格调进市局重案组,已经退休病故的前公安局长是他的恩师,这位王局长同时也是检察官迟蕴青的好友。二十年前追捕黄才圣的案子是两人一同侦办的,因为一场意外事故失去线索后,他们都没有放弃追查。
他临去世前还念念不忘的就是二十年前的案子,以及迟蕴青自杀的悬案。这起案子当中检测出来的S2,告诉他们二十年前的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
钟楚寰是迟蕴青和蓝风惠的儿子,他与再婚妻子殷冬所生的儿子迟煜因为父亲身上发生的事自杀身亡,他们都是案中人。
白纨素坐在灯下,盯着姐姐的日记本挠着头。
原来七年以来,她一直感受得到,却难以窥及全貌,隐藏在身畔的巨大漩涡竟会是这样。
比她所想象的还要大、还要深,溯及二十年之远。
如果回到二十年前,那么魏璇才十岁,钟楚寰和王帆都是孩子,她还不满一岁。姐姐林纨呢?应该只是个女童。
也难怪凭着他们的本事仍然解不开这些谜,如果只身跳进去的话,恐怕会被它吞没——想到姐姐,白纨素忽然心头一紧,一股寒意涌上身来。
本来涉足警界做神探是她梦寐以求的事,但此时她突然觉得这盘棋有点大,她有点渺小。之前那股无往不胜的勇气和自信顿时打了折扣,以往那个壮志凌云的她突然变了,变得有些无头无脑,在偌大的迷局当中像头走丢的小鹿,迷惘而徘徊。
合上笔记本,白纨素趴在灯下,一张脸写满无精打采。
“洗澡了。”钟楚寰从楼上下来,看见白纨素明明白天还一副胜利者的得意样,这时趴在桌前一脸的惆怅,叉起了腰,百思不得其解。
女孩子的心真是堪比六月的天。
自打从政务广场见完王帆回来后,钟楚寰一直冷冷的不大高兴,面对她嘲笑他计划失败,最终王帆还是允许她成了线人,以耀武扬威为目的的挑衅和没话找话爱答不理。她虽然高兴极了,却也怀疑她是不是把快乐建立在了他的不情愿之上,钟楚寰这次是不是真生气了。
但此时见他虽然披了件浴袍,身上却还是干的,似乎并没打算单独洗澡,白纨素就又得意起来。
他还是想跟她亲近的嘛。
“哥哥,”白纨素转悲为喜,迎上去搂住他的脖子,扯了扯领口,拿小巧玲珑,没什么像样起伏的雪白胸脯使劲往上贴,“洗澡之前,我有事想请教你。”
“你说。”钟楚寰低头看着她这张如糖似蜜的小脸,就知道她心里有算盘。
白纨素歪了歪头:“你可不可以教我点东西啊。”
他冷笑了两声,那张嘴又开始带起毒来:“你想学什么?学坏?坏你可都会了,我没什么能教你的。”
“我想学好。”白纨素笑得眉眼弯弯,踮起脚尖,粉润的唇贴到他嘴角边,“你教我点本领好不好?跟踪、偷听、隐身、破译什么的。如果能再教教我打枪啊,开锁啊,探囊取物就更好了。”
钟楚寰笑出了声,对她的色/诱丝毫不为所动,拎着她睡衣的领子将她提到了一边:“那些都叫犯罪,我们是警察。”
“噢。”白纨素脸上的甜蜜笑容顷刻消失,变回了百无聊赖的表情。
“那你也教教我,”她有些扭捏道,“我什么都不会,怎么查案子啊。”
钟楚寰见她羞得脸红,倒是真乐了:“你才知道自己除了打架喝酒收小弟,什么都不会啊?你还是好好读书,好好毕业吧。”
他言下之意不就是她当线人自不量力么。她好歹还读过书啊,虽然不会什么奇技淫巧,只凭自己单枪匹马收了那么多小弟,那也算本事!要是像他那样有技术,不就正好锦上添花了吗?
既然什么也不会,那老老实实听王帆的话就行了。要是王帆只给她布置点不痛不痒的任务,还用一纸协议把她管住了,让她乖乖的什么也不许做,那岂不是中了圈套?
“你就教我点嘛。”白纨素不甘心,放下姿态撒娇。
钟楚寰并不上当,盯着她的脸靠近了两步,声音也放低了些:“你之前说过当上警方的线人就改口叫我什么来着?”
白纨素瞪着眼睛,嘴唇动了动,脸颊微红。她把这事忘了,而且当初她的确想空手套白狼来着。
现在白狼没套上,只套到一张狼皮,这糖当然不能随便给了。
“叫你老师,跟你学习知识。”她边大言不惭地说,边吞了吞口水。
钟楚寰气得差点笑出声。论朝三暮四、出尔反尔,论坏,没人能和她比高低。
“我们这行不流行叫老师,”她偷钻空子,他就歪曲概念,“得叫得文雅点,叫先生,主要是跟别人介绍的时候。在家里可以把先生翻译得再通俗一点。”
钟楚寰单手环在了她细腰上,无表情且无波澜的脸上尽是索要的意味:“会吧?现在叫吧。”
白纨素红透了脸,借口频出:“我们还不是那关系呢。”
“身份证拿来,现在就去办那层关系。”
“反正你就是不肯教我!”
白纨素恼羞成怒,绕过话题耍起赖来。她气鼓鼓的,抓起桌上的药片就要往嘴里送。
从王帆那里回来后,白纨素思来想去,还是买了片紧急避孕药。钟楚寰提醒她这对身体不好,万一有什么他也愿意负责,但毕竟这事他们两个都有份,而处置权在她,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听了他的劝告,白纨素倒是有点犹豫了,药放在桌上一直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