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我?我怎么一个电话没收到?”陆决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小小年纪,怎么这么爱说谎?”
沈音音短暂地别开视线。
还好她晒黑了几度,就算心虚脸红了,也没从前那么明显。
陆决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她的脸,抬腿拐向左边的一颗樟树下,沈音音跟过去。
树叶密实,只有稀稀落落的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来,比刚才凉快许多。
沈音音心念一动。
好像一不小心,她又抓到他了。
沈音音慢吞吞摸出手机,点开添加联系人的页面,把手机递给陆决。
他挑眉:“干嘛?”
“把手机号给我,最好再给个微信。”沈音音眯起眼睛,笑得很乖的样子。
殊不知在吃过亏的陆决眼里,她笑得就像只小狐狸,没打什么好主意。
“几个意思?”陆决只用一根手指,推开她的手机。
沈音音仰着脸认真地说,“以后我负责打电话叫你回来。”
那小表情,一本正经的,就跟在课堂上背政治理论一样。
“你打电话,我就回来?”陆决仿佛听到什么笑话。
沈音音点头。
“你闹我呢?”
“没有啊,你刚才自己说的,没人给你打电话,所以你不回来,那反过来,有人打,你就回来,我理解的没问题啊。”沈音音眼神无辜。
陆决听完,脸都阴了几分:“小鬼,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小鬼?
拜托,她已经十六岁了。
沈音音发现,到目前为止,陆决对她的称呼分别有“小丫头”、“家里这个”、“小祖宗”……这是心情好的时候。
心情不好,称呼就变成了讽刺的“沈小姐”,或者更直白一点,“小鬼”。
要么刻意捧高,要么刻意踩低。
沈音音心平气和,决定不和他计较。
她已经长大了,不是从前那个,被陆决怼两句就气哭的小哭包。
而且那件事……总让沈音音感觉,自己欠了他什么。
那不是用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弥补的。
“我没开玩笑啊,你把电话给我吧,”沈音音的声音软软的,“我保证,没事绝不骚扰你。”
陆决看着她,表情难以捉摸,虽然貌似平静,不像是生气了,但他眼神却一点也不温柔。
“你这么喜欢管闲事,是成绩很好吗?”陆决手插兜,稍稍弯腰,凑近了沈音音。
近得,她能在他黑沉深邃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甚至数清他有几根睫毛。
还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是洗衣液残留的气味。
沈音音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他又恢复了双眼皮,深深一条褶皱,漫不经心地延伸到眼尾。
她后退一步,脸不红心不跳地答:“还可以吧。”
“还可以,是有多可以?”
沈音音想了想,保守估计:“年级前十应该没问题。”
陆决直起身,扯唇笑了笑:“挺敢说嘛,那你考一个给我看看。”
“是考到了,你就答应我吗?”
陆决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能考到再说吧。”
他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沈音音想起什么,回头问他:“你今天晚上回家吗?”
陆决连头都不回:“再说吧。”
他走路的样子,也和他这个人一样,显得好像对什么都满不在乎。
没一会儿就走得没影了。
沈音音有了新的学习动力,立刻坐地铁回家,连午觉都不睡,把自己关在房里做题。
她是以全校第八名的成绩考进来的,整个假期她一直在做题,不出意外,年级前十是稳的。
直到晚餐时间。
她做听力,全程戴着降噪耳机,魏阿姨在门外喊了几声,最后进房门拍拍沈音音的胳膊。
“音音,吃晚饭了,”魏阿姨和蔼的笑,“听听力呐?这么入神。”
沈音音笑了笑,她起身把平板和手机收好,和魏阿姨一起下楼。
“对了,小陆回来了。”魏阿姨说。
陆决?
沈音音眼睛一亮,没想到他今天真的回来。
太好了,这样郑阿姨就不用担心了。
她脚步轻快地跑下楼,看见一楼客厅的三角钢琴旁站着个男人,个子身形都和陆决差不多。
“陆决,你回来啦……”
那人回头,穿着衬衣打着领带,五官和陆决五六分相似,却显得更成熟沉毅。
那根本是陆绍修嘛。
她刚才忘了,魏阿姨喊陆绍修和陆决都是一视同仁的“小陆”,从前也老是误会。
沈音音愣了一下,刚才清脆的声音一下子低了八度:“是绍修哥哥啊。”
“看到我有这么失望吗?”陆绍修走到沈音音面前,很不客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沈音音尴尬地笑:“哪有,很高兴啊,正好我有几道数学题不会……”
“就知道你小丫头没好事,”陆绍修看了眼手表,“我待会儿要出去一趟,你把题目发给我,我抽空回复你。”
沈音音乖乖地点头。
陆绍修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从沙发上拿来一只小礼袋,“礼物拿着。”
沈音音提在手里,“谢谢绍修哥哥。”
他笑了笑,走到饭厅门口,与魏阿姨说话:“阿姨,您孙子怎么样了?”
魏阿姨忙回答:“就烫到了脚背上一块皮,不严重,正养着呢,孩子爷爷给找了不少土方子。”
陆绍修:“还是要到正规医院去看,三医院院长和我挺熟,我跟他打声招呼,明天转过去吧。”
“这怎么好意思……”魏阿姨在围裙上擦着手,笑得有些局促。
“没事,我来安排,”陆绍修和颜悦色地拍拍她的肩,“那我先出去了,你们吃。”
魏阿姨:“不在家吃啊?”
“不吃了,有点公事。”
沈音音送陆绍修到门口,“绍修哥哥注意安全。”
他摆摆手,让她回去,背影看上去和陆决像极了。
毕竟是亲兄弟。
可是沈音音知道,陆绍修和陆决,和她,都是不一样的。
陆绍修是大人了,在这个家里,是和陆叔叔,郑阿姨一组的,他们都属于大人这个范畴。
她曾经跟蒋乔讨论过什么是“大人”。
蒋乔说,大人就是,到人生的某一个阶段,忽然就成熟了,有钱了,自由了,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像追星就追星,没人管得了她。
好像有点道理。
但沈音音觉得,又不全是这样。
人生没有那么轻易就能成熟有钱又自由的,必须得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行。
要像陆绍修这样,风度翩翩又不失威严,好像能搞定所有事。
举重若轻,又游刃有余,连在外办事的空当,还能抽空回复她的数学题。
从沈音音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陆绍修就已经有现在这么高了,她一路听着他的传奇故事长大,什么高考理科状元、大学生篮球赛MVP、国家一级运动员……
更别提他现在到公司任职CEO,头衔和成就更是不胜枚举。
陆绍修这个名字是顶着一个光环的。
这个光环照耀着她,或多或少也压着她。
在羡慕和仰望的同时,多多少少是有些敬畏的,反而不易亲近。
在这个家里,只有她和陆决是小孩子。
虽然陆决已经成年了,可以开着跑车满大街溜达,沈音音还是固执地认为他和自己差不多。
所以他晚上怎么可以不回家?
他还不是大人呀!
做完一套卷子,已经快到凌晨,沈音音照例要喝牛奶。
她站在窗边,咬着吸管,眼镜还没摘,很清晰地看见陆决步伐闲适地走进院子里。
这次没错,绝对是陆决。
他走进来,绕过大门口,径直来到右边,看来是又打算翻窗子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