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尔俊带她到右手边的房间参观,宋奕昕看着洁净的床褥,忽说:“难道……你这些年一直在等你前女友回来吗?”
赵尔俊说:“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痴情,之前都封着,最近我让保姆收拾出来……”
宋奕昕垂眸不语,赵尔俊说:“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呃,洗手间有备用用品的,衣帽间有睡衣……先穿我的吧。”
“嗯。”
赵尔俊也没有多留,轻轻退出房间,轻掩了房门。
宋奕昕坐在卧室的沙发上发着呆,脑海中全是今天发生的事,她第一次这么真实地看到一个人跳楼,全身是血躺在地上。
她挠着头,哭了出来,努力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有改变。母亲还是死了,她还是要跟男人,是不是自己根本就是自以为是,也许还不如原主。
她真的被一切现实都要逼疯,妈为什么就不能多一分理解?
她每一次撑着所有的痛苦,往往满身疲惫回家还要去安慰处于自我怀疑和不安中的母亲,她的精神也要受不了了。她只说过这一回的重话,妈是她的家人呀,为什么就不能原谅她,要用死这么极端惨烈的方式?
妈死了,以为死了干净,可是她努力那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
宋奕昕嚎啕大哭,不知哭了多久,疲惫袭来,她才渐渐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睡梦中,一片血海,还有母亲死前的惨状,她好似从血泊中爬了起来,怨恨地看着她。
“为什么要凶我?我是你妈!”
“为什么要那么对我,我是为了你呀!我错了吗?”
“我也想要记住,可是我就是记不住?不小心烧了厨房你就怪我,你是不是早想我死了?”
“你何必假装,你又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你甚至不是她,你不是她,所以才这么坏心。如果是她,不惜卖身也想救我,让我好好活着。”
“而你,你不如她,我活着让你嫌了,我活着是你的负担,你盼着我死。”
“好,我死给你看!你满意了?你没有负担了,满意了吗?”
宋奕昕摇着头想要辩解,可是舌头就像打了结一样说不出话来,终于在母亲怨恨阴森的目光下喊了出来。
“妈!!”
天已亮了,窗帘外透进一些光线来,她这时已睡在床上,赵尔俊坐在床沿看着她。
她猛得坐了起来,赵尔俊温言道:“你做噩梦了吗?”
宋奕昕没有回答,赵尔俊说:“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试镜的事我给你推了……”
宋奕昕感受到他温柔的目光,虽然她不爱他,但是她好想他能抱抱她。她真的好孤独,孤独到连靠自己都不行,都要让她陷在家庭的泥潭里。孤独到她一个高中生学习再好也解决不了家庭的一堆事,也难把握自己的未来。
学霸宋奕昕从来不甘服输,不想要脆弱,可是她好想借个肩膀靠一靠。
宋奕昕也看着他,因为昨晚哭多了,嘴唇干裂苍白,这绝不是她最美最动人的时候。美人哭泣的美丽大多只有在镜头前,事实上人真正到伤心处又别无所谋时,那里顾得美与不美,哭起来都一样,涕泪横流。
赵尔俊伸出手去,将她搂进怀里,说:“你想哭的话,我陪着你。你放心,我很健忘的。”
第42章 克服一切
宋奕昕靠在他肩膀纵情哭泣, 像是要把这半年来受到的压力与孤独都发泄出来。她哇哇呜呜, 就是制造了一连串的躁音, 又哪里是一个美人迎风落泪、梨花带雨了?又哪里是明星讲究优雅的姿态了?
赵尔俊轻轻抚着她的背, 好像怀中的是一个会摔碎的瓷娃娃,他心中生出一个愿望,就像父亲对女儿的爱一样, 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只别让她再受这些痛苦了。
赵尔俊之前有多想得到她,这时候却没有半分邪念,他长长的眼睫微颤, 如果他能代替她哭,他哭后她就不用伤心了,这一刻他只怕也愿意。
直到她哭得声音嗓子也哑了, 也许泪腺已无泪再落, 身上因为哭得激动溢出了一身汗,只怕是身体的水分供不上她再哭了才停止。
哭过之后,她不再像从前心中老是压着一块巨石一样, 她终于能好好的喘口气了。也许这样说会很无情:宋母死了, 她受到极大的打击,可是以后她再也不用担心她的身体和复查了。
宋奕昕从男人怀中坐直身, 问道:“几点了?”
赵尔俊说:“九点吧。”
宋奕昕说:“你们这里有自动烘干的洗衣机吗?”
凌晨来了这里, 她也没有带里面换洗的衣服,只有烘干身上这一套了。
赵尔俊点头:“当然。”
宋奕昕说:“我去洗个澡,我去试镜。”
赵尔俊说:“你这个状态……”
宋奕昕神态淡漠清冷:“生老病死, 人之常情。”
宋奕昕是个学霸,思维与疯狂情绪化的女子也稍有不同,她只是有压力而不是想不通,她也不会钻牛角尖。不管妈信不信她,她真的已经尽力了,宋母的死是她自己的选择,已成事实,她又何必徒作纠结?
赵尔俊轻轻抚着她的肩膀,像是给她安慰:“那不怪你,你一定想她好好活着,但是事已至此,还请节哀顺便。”
宋奕昕看着他,点了点头:“谢谢。”
……
宋奕昕重新打扮好下楼时已经将近十点了,赵尔俊正陪着宋奕阳坐在客厅聊天,只不过宋奕阳有些怕生。
宋奕阳看到她时,眼睛才一亮,说:“姐姐,我们要去警察局吗?”
宋奕昕淡淡道:“今天不去,我还有工作。”
宋奕阳说:“有什么工作比妈还重要?”
宋奕昕说:“不工作吃什么?用什么?”
宋奕阳怔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难道你一点都不伤心吗?你一天到晚都在外面,妈很担心你,你知不知道?她不是故意忘记的,她只是想帮忙……”
赵尔俊说:“阳儿,你姐姐在外面也很辛苦。”
宋奕阳落下泪来:“可是妈死了,我没有看牢她,当时她突然就甩下我了,我看着她翻下围栏。”
那种旧楼的楼梯没有与外界封闭,只有围栏,成年人很容易翻身摔下去。
宋奕昕好不容易收住,不想再重复地回想昨天那一刻的事,说:“你想我怎么样?人已经死了。”
宋奕阳说:“现在我们去把妈妈安葬不是最重要的吗?”
宋奕昕呵呵:“安葬?不工作哪里来的钱安葬她?”
宋奕阳眼泪如泉涌出眼眶:“你不要什么都跟我谈钱!不要总跟我谈现实!你会赚钱了不起吗?你根本就不在乎妈妈。因为你不是她亲生的,所以你也不会难过……”
宋奕阳哇一声冲进了他昨天住的房间,宋奕昕怔怔发着呆,家庭和事业好像要把她撕成两半,可是没有事业,怎么守护家庭?
赵尔俊说:“奕昕,我看你这个状态去试镜也不合适,你相信我的话,让我来解决好不好?角色会是你的,你不用担心。”
宋奕昕说:“你等我半个小时,麻烦你了。”
……
宋奕昕走进房间,宋奕阳已经躲被窝里哭去了。宋奕昕只觉无奈,他是一个孩子,有权利发泄他的不满和对她的不信任,可是她没有地方去发她的脾气。
庄周梦蝶,无法分辨哪个真实哪个是梦,也许她就是这个宋奕昕,她才做不到绝对的精致利己。宋奕阳是养父母唯一的骨血,养育大恩,她怎么也得尽最大的努力保住,也不想他将来只能在底层活着。
宋奕昕坐在床沿,叹道:“阳儿,你可以躲到被窝里去,可是这个床、这被窝也不是属于我们的。你考虑的是躲进被窝里不理我展现你的态度,我得考虑找一个被窝给你躲。妈也希望我能找到被窝给你躲,她那么爱你,对不对?我要做的事不就是完成妈的遗愿吗?咱们都用彼此不同的方法,让妈走得安心一点,好吗?”
宋奕阳从床上起来,说:“那我不躲这里了,我回家去!”
宋奕昕拉住他的手臂:“我们哪里还有家?那被烧了的房子是张太太的,是我向她租的,房租正是我去工作赚的、向朋友借的。所以,我不工作的话,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我确实是妈妈领养的,但是不代表你就可以什么都抬出这个来无理取闹。我去工作赚钱,让你在十八岁之前有地方哭,让你在十八岁后有钱上大学,这才是对妈最好的纪念方式。哭泣是很廉价的,不要说是为了亲人哭,哭是为了自己的心好受,所以哭也是自私的。”
宋奕阳吼道:“是!我没用!你伟大!你为什么还要管我?”
宋奕昕不会纵着他的任性,孩子越纵越会养坏习惯,纵着他养出弱势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他一到社会上,又有谁去纵着他呢,纵他岂不是害他?那岂不是更对不住养父母?
宋奕昕故意冷淡地说:“你想我管,我就管;你真不想我管,我也不逼你。如果你有比跟着我更好的生活之路,我不会阻碍你的前程,你可以离开我。”
宋奕昕相信宋奕阳的本性并不坏,甚至他比当代许多熊孩子小皇帝要不知懂事了多少。只不过是十一岁的男孩承受不住家庭接连的变故,承受不住眼睁睁看着母亲跳楼的刺激。
他无处发泄他的恐惧与不安,也没有人会愿意承受他的脾气与痛苦,所以变成了只能伤害最亲的人,社会上多少亲人就是这样互相伤害,最后还要凑合一起过日子。
宋奕阳嘴巴一扁:“你不要我了?因为妈妈死了,我就不是你弟弟了?”
宋奕昕不是亲生的事也是从前他听大伯、姑姑他们说的,以前父亲没有死之前,他们还有来往,所以一个个都会对宋奕昕是从孤儿院领养的事背后议论。孩子在四岁之后,其实能明白很多事了,何况那时宋奕阳都七八岁了。
宋奕昕说:“是你讨厌我、不要我,我不想强迫你接受我。”
宋奕阳两颗大泪珠涌出来,说:“谁说我不要你了?姐,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呜……我好怕好难过,昨晚都在做噩梦……”
他只是想要陪伴。
宋奕昕说:“我也在做噩梦,但我今天必须要工作,你可以和学校请假。”
“今天是星期六……”
宋奕昕也忘了今夕何夕了,宋奕昕抚了抚宋奕阳的头,说:“那么,你乖乖在家里看书,好不好?这里是赵叔叔的家,我们已经给他添了很大的麻烦了。”
宋奕阳问道:“姐姐,我们为什么要来赵叔叔家里,为什么不去许哥哥家里?”许嘉言外冷内热,他和宋奕阳一起吃过饭,宋奕昕直觉上更亲近他;但是赵尔俊却是外热内冷的商人,又是第一次见,宋奕阳本能怕他。
宋奕昕想到许嘉言不由得心中一酸,说:“阳儿,这个世界是很难尽如人意的。就像当初我们不想爸爸离开我们,昨天我们也不想妈妈离开我们,但是他们都离开了我们。我们能来这里,没有变成乞丐,我们已经很幸运了。”
宋奕阳想到“乞丐”不禁心中有些害怕,又问:“赵叔叔他喜欢你吗?会对你好吗?”
宋奕昕见他情绪发泄过后也妥协了,放下心来,温淡一笑:“他会对我好的,不如你帮我看看,好不好?他要是对我不好,你得帮我说话。”
宋奕阳说:“他要是对你不好,我带你去找许哥哥去。”孩子的本能是想找依靠和保护。
宋奕昕无奈,想要改变人的观念太难了,不过就她现在的状况也没有资格说他这种为她找个男人靠的行为有多少错。
她现在确实被家庭拖累得只能靠男人了。除了要对损坏房子进行赔偿之外,在京城一块普通墓地也要十万块吧,加上丧葬费,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她也总要培养宋奕阳成才,这个成本又是多少大呢?
……
司机小张从镜中偷偷瞧后面的情况,赵总正专注深情地看着宋奕昕,小张觉得这一回赵总是栽了。赵总不算是无原则的滥/交男人,但也不是什么贞洁烈男。
就算是面对当年的沈小姐,赵总也没有露出这种表情:想要得到,又害怕勉强,这种爱慕又怜惜,这种欣赏又不甘。
要是别的上赵总的车的女人,早就主动撩了,只有宋奕昕,赵总撩她时她都装傻,直到无法再装。
赵尔俊握住她的手,说:“如果你不舒服,我跟他们沟通。”
宋奕昕说:“我真的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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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新旧过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