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主很满意,清点完下船驱散那些想搭船的人:“满了满了,坐不下了。你们找别的船吧。”
来人不服气:“哪有很满啊?刚才不是下人了吗?肯定有位子呀。”
“之前带他们几个,是硬挤的,现在好不容易宽松一点,真的挤不下了。全是人。多一个坐不了。”船主大声将这些人驱赶开,就关上了舱门。
船摇摇晃晃地又继续上路。
但船里的气氛却变了很多。
因为船上明明很空,哪有很多人?
虽然会感到特别气闷窒息,但大概是船舱通风不好的原因。
黎多宝注意到,从女人露过黄金杯后,有几个人一直向那个女人装了黄金杯的行李箱看,有几个人却拘谨起来,并且有些烦躁的样子。时不时会看一眼那个女人带着厌烦。
剩下的几个,虽然不明所以,但大概都是刀口上舔食的人,都警觉起来。远离这个女人,走到货舱和控制室的过道里坐下,想去控制室的人,被船主拿枪赶出来了,并对着其它大吼:“不要到处乱走!你们付的是呆在货舱的钱,就给老子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不要乱动。”
女人把黄金杯拿出来,摆弄了一会。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上面,女人环视了船舱里的人一大圈,跑过来找黎多宝:“这个东西你要吗?卖给你。”
黎多宝谨慎地说:“但是我没钱。”
女人又看向其它人。
这些人,都是在常年在外面跑的,大觉得她有些奇怪,对这个黄金杯的态度反而保守了起来。
虽然有人过来问多少钱,但她要把杯子给人拿着看,人家都不接。反而退开。疑心地问:“这也太便宜了吧?”
女人喃喃地说:“那也可以给你加价。”看上去一点在外面走动的经验都没有。
对方骂:“神经病啊。”
女人没有办法。仍然坐回去,怔怔地看着杯子出神。
过了一会儿才放回行李箱里。
但整个人非常颓废。沉默地坐着时不时突然转向某个方向看一眼。
就像那里有什么。
黎多宝顺着她的视线,什么也没有看见。
虽然装满了货物,到处都有阴影,有些角落显得非常可疑,但她可以肯定,这船上除了自己和其它乘客之外,并没有别的人存在。
之后黎多宝回到自己位置,小睡了一会儿。
这次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等她醒过来时,还差十分钟就到A1了,但很明显,船舱里的气氛发生了更大的变化。
鳄鱼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紧张。
甚至在她起身去卫生间,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吓得从位置上一跃而起。
黎多宝不由得停下步子:“你怎么了?”
鳄鱼摇摇头含糊地说了一声:“睡觉做噩梦。”
等她从陌生间出来的时候,就发现鳄鱼守在门口。
“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鳄鱼问。声音压得很低。
这时候坐在走道里的一个乘客大声骂:“不要讲些有的没的!自己吓自己。神经病还能传染是吧?”
鳄鱼有些忌惮似的,闭嘴默默走开。
在角落里的有几个乘客正在小睡,但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恶梦,被骂声惊醒的时候,还一脸惶恐,心有余悸的样子。大概为了壮胆,破口大骂起来。
直到飞船在A1着陆。
黎多宝下船,看到远处的Dunn时,还听到船舱里传来的骂声。
她快步下去,发现这个停机处,被半径几千米的白色天穹笼盖着,盖子外面的A1是什么样子,根本看不见。不过天穹里还算热闹,很多小摊贩,人来人往的,有人抗着猎物,还有人推着车,就地和停机坪上停着的各式各样来收货的穿梭机做交易。
地上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血。也不知道是动物的还是人的。
和着泥巴,被人踩得一片泥泞。
黎多宝立刻就看到Dunn,在远远地对她挥手。
Dunn脸色看上去不太正常,似乎上次相见比较,身体又更差了一些。身边也只带了一个随从。
在挤满摊贩臭气冲天的泥街中心,看上去鹤立鸡群。
“路上顺利吗?”Dunn的语气称得上温和。
“有奇怪的事。但不算不顺利。”黎多宝回头,游商的船正在下货。
正有很多A1本地商人挤成一堆,拿着货单领自己定的东西。也有没有订货的,在挑选想要的货物。
那个女人也下船了,但她站在原地,并没有四处走动,而是就地把黄金杯拿出来,像是要叫卖。
这个东西非常稀奇,现在黄金这么贵重,却有人拿出这么大一块,并很多其它的宝石,一下就引来了很多人的注意。但很快就无人问津了。
大概是因为女人并不是心思缜密的人,这么大的黄金随便就拿出来,并且要的价也太低,又不太会掩饰自己,以至于别人都怀疑这有诈。
所以导致没有人敢轻率下手。
Dunn见黎多宝一直回头,于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向
那个女人卖的东西,表情微微有些变化。随后问黎多宝:“你想要那个?”
“我怕死。”黎多宝干脆地回答。
Dunn笑起来:“你很警觉嘛。生怕我害你。”
黎多宝没有否认。毕竟是一见面,就拿刀要抹她脖子的人。
“那黄金杯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觉得它和船上奇怪的事有关。”黎多宝边随他向外走,边问。还没有等她讲,是什么奇怪的事。Dunn就回答了。
“一看就知道,是幽浮。我本来也是要带你去看这个的。这下真赶巧。”问她:“你听说过吗?幽浮,属于危险人种中的一种。这种变异,是远征队时代的产物。数量不多,但一直没有增减。因为他们无法生育繁衍,也不会老不会死、永远存在。一开始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
“那个女人吗?”黎多宝问。她是幽浮?可是看上去,和人没有两样。
Dunn没有回答,叫随从:“苟羊,把那个女人叫过来,说我要买她的东西。”转身叫黎多宝扶一扶自己,到路边的露天酒吧坐下。
他手冷得像冰块一样灼人。
黎多宝扶他坐下后,问:“你是不是快死了?”
Dunn不生气,说:“恩。”
黎多宝虽然因为天璇星的事,对Dunn的观感并不好,深深知道,Dunn和她虽然看上去相处客气,可各自心里都明白两人并不是朋友,甚至很可能随时会变成敌人。但现在Dunn回答得这么干脆,反而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静坐了一会儿,Dunn向腰上挎枪的服务生要了一杯热水,一杯奶。
服务生‘砰’地丢了两杯东西在桌上,转身就走了。
热水飞溅在黎多宝手背上,滚烫的。
但Dunn似乎没有知觉,他伸手端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回神低头看到手上的水泡,才不动声色地把杯子放回桌上。
将手拢回有些过长的袖中后,Dunn闲聊似地问她:“知道东郭活不长,会不会更想和她亲近一些?”
“不会。”黎多宝说。
“你不喜欢她?”
“我很喜欢她。”黎多宝很容易就会想到东郭或者严肃或者吊儿郎当的样子,还有与教官们在一起,十分得意地说起黎多宝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将来要为自己争光。
“那为什么?”
“因为她快死了。”黎多宝说。
她不知怎么去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很快就要离开自己的现实。
虽然刘大勇死了,但对于她来说,这个人的过世并不能归纳到这一类里。
如果要比较的话,她模糊地觉得,很喜欢的人死了的话,自己大概会像知道小孩子被杀之后那么难受。
每每想到,东郭可能会死,她就会想很多。
王小露会死吗?
周莉莉呢?
妈妈会死吗?
如果她们都会死,自己会怎么面对?
老太太呢?
老太太必然很快也会死。现在她
的种种举动,都是在为她死后做准备。
“听说宋星移是要复活自己的女儿,所以才会做那么多。”黎多宝说:“我想他一定非常痛苦。”失去亲近的人——这种痛,无法转移,无法忘却,每天都折磨他,回想起过去的时光,那些美好的、令人感到幸福的瞬间,只会让他更深刻地体会着失去后的日子是多么难捱。
所有回忆,都变成扎在心上的尖刺,心每跳动一次,它就扎得更深一点,更痛一分。
“东郭很快就会死,所以我不想和她更亲近。”黎多宝最后说道。
这些话,别人听上去非常伤感,可她似乎并不觉得,只是向面前的人陈述自己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语气过于平静淡定。
Dunn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和路明亚是怎么认识的?”他突然问:“我之后回去,又查找了很多的线索,但没有结果。你们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你到底是怎么会认识他。”
黎多宝耸耸肩膀。这是汤唐常用的动作,每次不想开口,又必须要对别人的话做出反应时就会做这个动作:“谁知道呢,也许我们根本不认识。”她边喝牛奶边说:“你不是什么事都知道吗?那你应该自己去找到答案。”说着向苟羊看去,想知道他进展怎么样。
苟羊在那边与那个女人交涉。
他去后,那个女人看上去非常激动,说了一会儿话,现在正急急忙忙地跟着来。
大概实在是太高兴黄金杯能卖出去了。
走近些看到黎多宝有些意外,又觉得,这个小姑娘大概之前就想要,但因为一个小孩不敢做主,所以叫她哥哥来跟自己交涉,再三地跟Dunn说:“只要两万就可以了。我是急等着用钱才会卖这么便宜的。”生怕黎多宝觉得太诡异不正常,一个劲地辩白:“不是有问题,真的没有问题。”
苟羊厉声说:“我主家出五万,你讲实话。”
女人不敢信。
Dunn示意,苟羊把钱真的转给她,她才敢相信。
苟羊说“你讲完来由,这桩交易才算。你要是说假话,这桩交易就不成了,我会撤回转帐,东西你也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