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肆蹙眉,刚一开口,祝秋亭把茶杯轻放在桌子上,推了过来,微笑道:“刚刚出去着凉,大概感冒了。”
“是吧?”
祝秋亭侧头,关切地望向她。
纪翘看到,也只有她能看到,祝秋亭无声做了三个字的口型。
咽下去。
她咬紧牙根,两秒后,照做了。
大概是在惩罚她技术不佳,磕磕绊绊,他差点揪着她头发,把她甩到墙上去,最好变成壁画,抠都抠不下来。
吞下去,这滋味儿,真难形容。
纪翘有把脖颈这段截断扔掉的冲动。
整个下半场,纪翘的灵魂都在半空里挂着,等到他们寒暄完,在中山逸舍门口告别时,纪翘才回过神来。
这夜又黑又浓,公馆建在葱郁竹林内,一弯三折的小径,车道也是独进独出一条,现在门口停一辆宾利慕尚,两辆劳斯莱斯,基本占据所有视线。
但纪翘本能地觉得不对。
她五感都敏锐,不动声色地四下扫一圈,目光在某个方向短暂停驻。
有人在盯梢。
她也不能确定对方目标是谁,便淡淡转开了视线。
上了车,祝秋亭手一挥,让她滚去坐副驾驶。
周肆和瞿应刚刚离开,这男人神色就淡了,笑意也散的七七八八,抬手松了衬衫扣,仰头闭目,靠着车窗。
纪翘沉默几秒,没提醒他,去了副驾驶。
等黑色宾利随着深夜车流汇入城际高速,祝秋亭才嘱咐道:“走205。”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迟疑道:“您回……”
他早年手上有积蓄,买了不少房产,也不炒,就放那儿。205的方向有两处公寓,一幢别墅。
祝秋亭似乎是很轻叹了口气,但太轻了,纪翘都怀疑是幻觉。
“那别克威朗跟了十分钟了,你要等他跟到我床上吗?”
祝秋亭问。
司机轻打了个寒颤。他平时绝不会如此迟钝,但今天实在太疲累。
纪翘低头看了眼手机,已经凌晨一点半。
司机已经为祝家开了八年车,他打起精神,熟练地甩掉了后面的车。
一下城际,祝秋亭忽然吩咐他从辅道进去,停在一个加油站旁。
他让纪翘下了车。
纪翘也没说什么,利落下去了。
她要目送着这狗男人离开,祝秋亭却摇下了车窗,抬眸望向她,诚挚的笑了笑,像长辈一样:“纪翘,以后想好了再做决定。”
他笑起来确实好看,薄唇嘴角,眼眸温然一弯。
如果不是纪翘见过他这样笑,天真又懒散像个孩子。
下一秒就用SCAR-H从高楼顶点卧|射,7.62X51毫米的子弹呼啸着穿风而过,钉进敌方雇佣兵脑袋,EGLM外挂榴弹送给他们座驾福特野马,让整个巷道陷入一片短暂火海。
那是两年前,祝秋亭在国内还待的不多,完全是那混乱地界不可战胜的杀神。
那些雇佣兵,是瓜达拉哈拉当地毒枭雇来的。
他们只知道要杀个亚洲男人,外号Saturn,一米八七,截断过毒枭两批货流,还敢把武器都收为己有。
但没有人告诉他们,毒|枭是在花五美元买三千万彩票。
这人是个警匪毒三方都抓不住的危险分子,私人军火生意出身,狡诈无常,做事极度谨慎,比蛇隐入伊甸园还要灵敏无痕。
一人十万美金,十人小队想抓他,钱只够留着收尸。
纪翘明白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的道理。
比谁都明白。
那是纪钺用性命教给她的。
她在寒风中,看进他眼睛,那双惯用温和覆住杀意的眼。
“是。”
纪翘很快应下。
祝秋亭转过头,不再看她:“27号,穿好点,跟我去个晚宴。”
纪翘没有马上回答,祝秋亭却察觉到了,把车窗摇到底,撑着下巴轻声问,好像一个男人真心在请求女人,语气里流露着令人心软的成分:“你不想去吗?”
纪翘摇头。
祝秋亭:“那为什么不说话?”
纪翘:“我在想穿什么衣服。”
祝秋亭想了想:“只要不光着,什么都行。”
他像想起了什么,突然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不会是处吧?”
纪翘:“……”
看这表情是对他极度无语了。
他也不是不知道,她结过婚。
虽然只是……
纪翘并不愿跟他分享太多有关自己的事,便继续用’大哥是我听错了吗’的真诚表情望着他。
祝秋亭忍不住摇头,失笑,车窗又缓缓升起,他眼睛很亮,清澈柔和:“二十七号见,记得给祝缃补数学。”
“晚安。”
车窗合上前,她听见祝秋亭说。
等车彻底驶出视线,纪翘在原地站了会儿,并没有拿出手机叫车。
她朝加油站反方向走去,那里有条小路,通往一片刚建好的商业区。
纪翘堵住了一位青年去路,他正在打电话,很是诧异地望了她一眼。
纪翘双手插在外套兜里,眉心都没动一下,立在路灯下,像妖精撕书跳出来了,眼型天生上挑,摇曳生姿烟视媚行的硬件,但让人想起教导主任,语重心长、气定神闲这方面。
“先生,您电话拿反了。”
“第一次跟梢吗?”
“哪个分局的?”
纪翘问一句,对面脸色白一层。
他上峰跟那黑车去了,让他来盯这边。
“你叫什么?”
纪翘拆了个口香糖,扔进嘴里嚼了嚼,目光扫他一圈,最后停在运动外套里侧,真是虎的可以,牌子都不摘。
“周……”
纪翘毕竟没有透视眼,看不见后面的名字,耸了耸肩:“喝一杯吗?”
周舟觉得自己的实习生涯完了,把他师傅连脸丢光了。
纪翘见这俊秀青年脸色不好,也不逗他了,递给他个绿箭:“要不?最后一个。”
周舟没接,大眼睛警惕盯她。
“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盯上他,”纪翘把口香糖收回去,感慨道:“不过你得盯紧一点。我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这种人,搞不懂他。”
周舟眯着眼,自认为深沉地望着她:“哪种人?”
纪翘:“用出世的精神,干入世的事业。”
纪翘:“不过这点真的挺值得学的,你刚才跟过来的时候,脚都顺拐了。放轻松啊。”
她朝他摆摆手:“祝你成为一个好警察,我要回家了,再见。”
周舟没见过这种人,可他师傅其实都没确定,他们到底跟那犯罪集团有什么关系,他怎么可能轻举妄动?
虽然他已经暴露了,绝望已晚。
可要命的好奇心驱使着他,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你叫什么?”
问完才觉得口气不对,又硬着头皮,以查身份证的口气问了一遍:“叫什么?”
纪翘回头看了他一眼,很轻地勾唇笑了。
“纪翘。”
“你不太适合做警察。”
周舟脸色很难看:“你说什么呢。”
纪翘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是再见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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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翘确实没想到,这晚偶遇,会给她带来那么多麻烦。
刚开始是黎幺给她发信息,然后是苏校,都问她跟那小警察,聊什么能聊五分钟?
祝家对这事是天然敏感,跟警察打交道可以,但私下绝对不行。
不知道谁盯上了她,把监控直接匿名发给了苏校和黎幺。
祝秋亭的左膀右臂里,林域稳,黎幺阴,苏校狠,也算毒的各有特色。
她跟黎幺、苏校来往更多些,有人要搞她,自然也是从这两个高层开始。
当然,他们与她之间,来往限于观赏她被祝秋亭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