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秋亭知道这事儿后,当时也没说什么,让崩溃的手心耐心点等等,说等法律给个交代。
确实也给了,少管所里关进去。
后来表现好,家长有背景,经过周旋,提前就放出来了。
放出来一个月后,祝秋亭就把那少年带回来交给他了。
祝秋亭后来来看她,纪翘醒了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他。
那时天色未亮,正值夏日,男人站在窗边,穿着深色短袖,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眉眼落拓。
这男人敏感得很,她睁眼没几秒,他就开了口,声音淡得像从很远的地方而来。
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是我信的。要受不了,趁早走人。
祝家不好进,更不好走,离开是有代价的。
纪翘什么都没说。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纪翘才发现很多事是没有答案的。
到今天,纪翘才明白当年那手下的感受的十分之一。
她熟悉警局,是小时候常来的地方。但更多的是恐惧。最后一次见到纪钺,就是在家附近的派出所。从此以后看见都绕道走。
纪翘其实早快撑不住了,脑子一团浆糊,手脚都抖,勉强控制住了。心脏剧烈的收缩,不规则的跳动却无法控制。
刚刚她一步都迈不动,忍着崩溃在跟瞿然求助。
现在她看见祝秋亭望过来,没什么情绪,突然就绷不住了。
也不用再绷。
下一秒,祝秋亭扣着她手腕,将她一把带过来拥住了。顺势用大衣将纪翘半裹起来,纪翘一七四,竟还埋了她人大半。
祝秋亭一向我行我素,也不管还有警官在场,什么都没说,轻拍了拍她头。
动作与□□无关,只有平淡的安抚。
纪翘最后失去意识前,想的是,他眼睛。
真像鲁拜说的那一滴酒珠,自杯中奠洒,潜至地底深处,地底人目中焦火,便可借此消除。
作者有话要说: 。。。
☆、【十六】
【18】
徐怀意落座的时候,招标已经开始了。
她选了个靠后的座位,将深色丝绒西装扣解开,潇洒落了座,顺手接过助理递来的文件。
“徐小姐?”
徐怀意侧了侧头,看见一张英俊熟脸。
“黎总。”她微微点头致意。
去年他们有合作。黎家这两年投资眼光准,正是春风得意时。去年徐家公司资金链有问题,正焦头烂额,黎家二公子黎禹城直接注了近三千万美金进来。
他们低声寒暄了两句,徐怀意客气,也势在必得,说今天我不会客气。
黎禹城爽朗地笑了笑:“千万别。”
文件在手上,但徐怀意没看,她从不打没准备的仗。
这是地政总署去年十一月公布的信息,公开招标拍卖九龙德新4A区2号内地段6591号,楼面面积有98550平米,地盘面积18975平米。
这些数字她熟稔于心。徐怀意在香港出生,身份也落在这边。她一早算准,这块肥肉她爸会委托给她来办,毕竟她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哥哥,实在是拿不出手,只能看着她手中扩张的权利恨的咬牙。
徐怀意提前调查过,大部分在场的人,出价会在七十内,超过就不值得了,她的势在必得并不是装的。
她并没急着叫价,听着数字从5000起跳,基本以100为一个台阶递进。单位是百万,要跳到七十亿还有阵子,徐怀意没急,黎禹城更不急。
5500。
5800。
6100。
……
加码速度明显慢了,徐怀意刚想动作,有人抢她先了。
8000——
没意外的话,这报价基本宣告着结束。
原本安静的场内小小骚动起来,最后一众视线落到后面,从徐怀意头顶越过去。
最末一排,坐了个很年轻的男人,方才应该是他身旁助理报的价,因为他正看手机,压根没抬头。
徐怀意不认识他,但只要一眼,深浅她也能掂量出来。
男人没穿正装,浅色休闲衬衫,深灰西裤。他很高,肩宽腿又长,坐在最靠边的位置,便侧了点身,否则距离会显得太过局促。如果说造物主有偏袒,徐怀意是绝对赞同的。撇去外貌皮囊不说,这人气韵很绝。
让徐怀意想起她从前学美术时,画过最喜欢的作品。在喷薄扩散的火山爆发里,天空被一片极红的火烧云占据了,火山灰飞扑向空中,灰蓝红白,画面在沸腾的那一瞬停住,难忘,也灼人。
“放弃。”黎禹城只往后瞥了一眼,回过头来低声吩咐属下道。
徐怀意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眼里没有犹疑。
“8500。”
她道。
几秒后,那不速之客扔出来的数字,让徐怀意彻底死了心。
结束的时候,徐怀意望着男人早已消失的背影方向,轻声道:“去查查那是谁。”
特助还没应下,黎禹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用粤语懒懒道:“唔使查,我嚟告诉你,果个系祝氏嘅话事人。”(不用查,我来告诉你,那是祝氏的话事人。)
徐怀意反应了下,失笑,眉头英气扬了扬,熟练地切了频道:“就系董事咯?你系上世纪嚟嘅咩?”(就是董事咯?你是上世纪来的吗?)
黎禹城挑眉,走上前来,大掌从她细软腰间揽了一把,暧昧地轻掐了掐,语调也沾了些别样意味。
“佢老豆系祝绫,你可以去查……今日嚟我屋企饮杯热茶好唔好?”(他爸是祝绫,你可以去查。今晚去我家里喝杯茶?)
徐怀意躲开他怀抱,他是刻意提醒,她才不接茬。
“公共场合,请黎总注意一点。”
徐怀意眉眼有点冷,这张漂亮俊俏的小脸,神态跟她在床上全然不同。
黎禹城虽然花,接受的总归是绅士教育,而且他们也就是一夜的交情而已。他立刻退到安全范围。须臾,又反应过来,惊讶道:“你不是……看上了吧?”
徐怀意气定神闲地笑了,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有什么不行?”
黎禹城欲言又止,这千金家里干实业出身的,后来才转房地产,她这几年拼得很,不了解其他行业的翘楚也正常。
“他叫什么?”
黎禹城沉默。
徐怀意嗤笑,扔下一句我自己能查,转身要走时,他开了口:“祝秋亭。”
“我还是劝你,最好不要想他。”
“这人玩得大。”
-
徐怀意很快见识到了。
她被邀请到了一个游艇晚宴,主办人是祝秋亭。
徐怀意自小家庭富足,徐父在二线城市也是数一数二的企业家,家里有败家哥哥,周围的白富美深谙洒钱精髓,但这一掷千金的程度,还是让人咋舌。
灯火通明的游艇内部被大力改造过了,分内厅外厅,装饰、酒水、来宾礼物,改成了奢靡的盛大party,据说午夜还有烟火师设计燃放的烟火。
徐怀意穿着星空落身的礼服,端着香槟晃一圈,没看见今天的主人。
去到内厅,也没有。但一抬眼,无意间透过窗望见了,他正在甲板上。
他换了件黑衬衫,西裤也换成了同色,黑金袖扣在夜里熠熠生辉。
徐怀意看见个娇媚大美女,也不怕损坏精致妆发,软在他怀里,脸色潮红地抬头跟他说着什么。
徐怀意眯眼看了看,那不是Rebecca女士吗?本地二代圈里出名的玩咖尤物,有钱有闲又年轻,日常爱好就是换男人。
她想了想,端着酒杯走出去,大大方方跟他打了招呼。
“祝先生?”
祝秋亭看了她一眼,还没等徐怀意自我介绍,他便点头致意,彬彬有礼道:“徐副总,今天多有得罪。”
徐怀意心下震荡。
这人知道她是谁。不仅如此,还知道她今天也在。
称呼是徐副总。
她希望别人看到的第一身份。
不是徐家的女儿,不是面目模糊的徐小姐。
这举重若轻一句话,礼数、人情、浅的深的,全在里头了。
甲板上的月光肆意流淌,星点沉默挂在天边,徐怀意在如此美丽的星空下彻底愣住了。回过神时,那Rebecca都不知所踪了,只有他们俩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那些资料上并没有半分夸张,面前的男人有那个能力。
“哪里。”徐怀意真诚地举杯,认真道:“徐怀意。”
祝秋亭黑眸微垂,弯着眸子笑了,跟她干脆地碰杯:“祝秋亭。”
徐怀意所向披靡二十六年,头脑狠劲毅力一个不缺,是公私分明、不停奔跑的徐家二女儿。她在这一秒,望进他瞳孔的这秒,突然变成手足无措的徐怀意。
直到被响声吓得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