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趁乱伸手摸了她的腰一把。
衣服穿得厚,第一次宁佳书还没什么感觉,只是留意了那方向,接二连三,又有肢体撞过来。
“对不起啊,太挤了,不小心。”
她找不到鞋正气头上,火刷刷往后脑勺冒,正愁没地发,那爪子还没伸到跟前,便被她重重敲在手背。
“对不起啊,太挤了,我也不小心。”她露出雪白的牙齿,把话原封不动还给那人,最后使出吃奶的力气用仅剩的一只高跟鞋狠狠跺了几下,疼得那人龇牙咧嘴,从另一个方向挤着逃出去才作罢。
围巾快被挤掉了,额头也快热出汗,烟花表演就要落幕,宁佳书这会儿急于找到的却不再是鞋子。
霍钦呢?
霍钦哪里去了?
早知道刚才就抓紧他的手好了,他要跟她说什么?
宁佳书有些后悔自己没仔细听。
她心里焦急又烦闷,环视四周,寻找相似的身形,找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不是。
她几乎要走到广场最外围了。
发光的发箍卡得她太阳穴发紧,她一把扯下来,理顺缠住的头发,打算重新扎进人群中去。
“佳书!”
抬头,她的眼帘里印入那张熟悉的面孔。
霍钦大概也找急了,大衣被挤皱,跑鞋上被踩了许多脏印子,比她还狼狈。
掉了的那只高跟鞋被他找到拎在手里。
霍钦终于找到她了。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宁佳书忽然觉得眼眶一热,似乎就要落泪了。
她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所以她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现下的反应。
是开心吗?还是感动?不,这些词,似乎都不这么准确。
或者那是她从很早很早之前开始 ,就一直在追寻的东西。
在她谈过的任何一场恋爱、任何一段感情里也没有找到过的东西——
安全感。
霍钦给她的是无与伦比,独一无二的安全感。
从宁佳书开始追寻稳定的收入,买齐办理各类保险和年老后的福利,在衣帽间填满名牌包和衣服首饰……在过户的房子填上自己的名字开始,都是在安抚自己自己因害怕失去带来的焦虑。
她的不安全感来自从小的认知,来自各自有了更亲密伴侣的父母,也来自于她自己的恐惧。
她假装冷漠理智满不在乎,倔强压抑,从不肯承认自己虚张声势。
这个世界是没有人和她是最亲密的。
除了此刻、眼前的这个人。
可以依靠、可以相信,和他在一起从始至终都舒心。
“鞋都掉了,怎么还乱跑。”霍钦的眉头皱得很高。
“我也不想动,他们往里走,都把我往里挤,我细胳膊细腿的拗不过那么多人。”宁佳书委屈。
却半点没提她纤细的四肢刚才差点废了成年男人的一条腿。
霍钦终于松口叹气,“下次走散了就站在原地别动,我会过来找你。”
宁佳书没应。
他的眉梢又提起来,“听见了吗?”
“听见了。”
宁佳书光脚走了一段路,脚底不知道是被踩还是撞到了,污迹中带了一点血痕,霍钦背着她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抵达便利店,把她放在门口,买了矿泉水和创口贴。
清水冲洗干净后,脚背果然露出两条口子,像是刮到了,却并不疼,冷风一吹,更是僵得麻木起来。
“冬天不可以穿单鞋 ,等你老了关节会疼,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他蹲下来给她穿鞋,像个老妈子,苦口婆心。
隔壁桌有群女学生在泡拉面,偷偷看过来,吃吃笑她,被宁佳书回瞪一眼。
她又想起来,移开话题,“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我都没听清楚……”
问到这句,霍钦的手一顿,话终于停住了,手掌捂在她的踝关节。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
“我们明年也来外滩过新年吧,行吗?”
宁佳书考虑了好久,直到霍钦的头又重新抬起来,才见她促狭地挤挤眼睛,“你现在亲我一下,我就答应。”
霍钦是最内敛的性子。
宁佳书还记得高二时候,他们俩有堂体育课一起上,结束运动休息的时候,他微微绯红的脸也永远是一股清冷的味道,拿着书独自靠在操场最西边的栏杆上看。
任凭女孩儿们精心打扮,搔首弄姿白做工,那漆黑的眼眸里自成一界,映不到其他人的模样。
直到现在,她每每提出他难以抗拒的要求,来颠覆从前他在她心里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
和她呆久了,霍钦的脸皮厚度也有了长足的进步,他环视四周之后,大概觉得周围的人流还在自己可承受的范围之内,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假装若无其事坐在宁佳书身侧,又趁人不被凑过身来,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好了,我明年的档期被你定下了。”宁佳书忍住笑意满意点头,“到时候你要是来不了得交违约金。”
没再去看接下来的灯光秀,他们就在便利店外面的板凳上坐到临近约定时间,霍钦背着她往来时的停车场走。
天色越晚,天气越来越冷,呼出来的气都变成了白雾,只有彼此身上是温暖的。
宁佳书记起了她们一齐的澳洲渡过的第一个新年。
宁佳书的手交叠勾着他脖颈,长发与他的短发交叠在一处,“过年真好,今天跟我们在澳洲那次一样。”
那天过年,航校不放春节假,中国学员们便聚在一处开晚会,还煮了饺子。
他们俩被派开车去买调味料和啤酒,宁佳书始终认为没有酸醋的饺子是没有灵魂的饺子,跑了好几家超市才找到酸醋。
回来时候,饺子已经凉了,冷冰冰地腻在一起,宁佳书咽不下去,最后饿着肚子回来。
恰好霍钦的室友回国,他们宿舍空着,霍钦不忍心她饿肚子过年,便用晚会剩余的材料重新包了一盘饺子,手艺比晚会上还要好很多。
他们就是那天在一起的。
在宁佳书使尽浑身解数提升魅力,他却始终无动于衷,她觉得扑倒无望,破罐子破摔吃完一整大盘饺子,准备端碗喝汤的时候,忽然听霍钦对她说——
“宁佳书,做我女朋友吧。”
她敢保证,就算是她这样的段位,在霍钦说出那句做我女朋友之前,也绝对是没有看出半点他喜欢她的端倪。她诱惑,她试探,他永远绷着一张看不出情绪的脸。
从那时候起,宁佳书就明白了。
霍钦不是清冷出尘,而是他的脸和气质、表情段位实在太高了,内心的动摇从来不会被别人发现。简而言之,如果外冷内热也分等级的话,霍钦一定是大宗师级。
第50章
初三还没过, 黄豆豆借口补习, 如约拎着她装备齐全的化妆箱上门来, 还带了个她的同学。
“这是我的摄影师。”
黄豆豆指着随后进来的男孩给她介绍,正是宁佳书那天在广场见过的小王子。
这小V当得挺滋润,摄影师都有了。
何西听说霍钦的侄女要来, 热情地削了两个猕猴桃皮榨果汁,这会儿多了一个人,只能又往里面兑了个橙子和一杯水。
宁佳书嘴角抽动,“你这能喝?”
“又不是给你的。”
小王子已经拿出他的设备, 在客厅寻觅了光线充足的地方, 开始搭三脚架, 何西去送果汁, 他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不知道他尝完味道之后, 这话还能不能说出来。
何西回到厨房便开始嗷嗷嗷叫, “现在的孩子可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有教养,有气质, 秀色可餐,我都想吃嫩草了。”
“我怕把你的牙齿太老了磕掉,那是霍钦外甥女的朋友。”
宁佳书挑了件在镜头里显色的裙子,把脸洗净,一道又一道拍上水和乳液,直到凑到镜头最近出也难觅毛孔,这才作罢, “可以开始了。”
说实话,她不太习惯把脸交给别人。如果不是看在黄豆豆是霍钦外甥女,又还算可爱的份上。
“你要认真点哦。”
“放心吧,佳书姐!”小孩凑近的眼睛睁得越发大,力求像摊煎饼果子一样抹匀粉底液。
黄豆豆年纪小,解说起来倒还有模有样。她大概真的有天赋,做博主一两年下来,大大小小的刷子也攒了好几层。
何西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深深感觉到了两代人之间的代沟,论起来,她也是靠脸蛋吃饭的,但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松懈,敬业程度,可比这小孩儿差远了。
大概是吸气的声音实在干扰,摄影机后的男孩儿抬头看她一眼,开口赶人,“姐姐,能麻烦你往左边站一站吗,我要换机位了。”
宁佳书在镜头前憋笑憋得内伤,看何西受挫站到客厅最远处,谁料下一秒就轮到她了。
“面部肌肉不能抽动的,佳书姐,眼线歪了,只能整眼擦掉重来了。”
眼睛卸妆多了是会老化有细纹的,宁佳书平时对待眼周皮肤最小心翼翼,现下要卸掉重来,脸上顿时没了笑容,可有什么办法呢?
是她自己先憋不住的。
黄豆豆这期准备的是新年妆容,橘红色调,比起正红色更柔和一些。秋波眉没有多余的修饰,只顺着轮廓淡淡勾勒,已经足够精致。
妆容突出的重点是眼睛,眼影使用淡橘和浅橙色打底,眉骨晕染微亮修饰得突出,渲染过的眼睛顿时有了少女感,更加明亮清澈。
腮红用大号的粉刷,将桃粉色扫在两颊,妆感透明干净,橘子色的口红经过一层层打底,光泽度很高,效果水润。
镜头吃妆,黄豆豆的手法要比日常妆更重,但因为主题是透明的少女感,整体画完妆感也很淡,八分长相的模特,肯定会略显寡淡,但换了宁佳书这个十二分的,效果就呈跨越式飞涨了。
黄豆豆得偿所愿,录完视频便迫不及待开始剪辑,男孩收拾设备、擦拭镜头,配合得无比默契。
宁佳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那样子很像她不到二十岁的时候。
没等黄豆豆剪完片头,微博提示音便开始像电话铃一般接连震动起来,她奇怪嘀咕,“不是吧,我片子还没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