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至回头一看,他已经和食堂阿姨遥遥隔了一米远,好似在告诉别人“快来插队啊”,后面的小姐姐盯着前面空出的位置跃跃欲试。他立刻一步到位,刷卡,向阿姨露出绚丽多彩的笑容:“刷了,阿姨多点肉啊!”
林至算是个小富二代,又是独生子,玩儿什么家里都无条件支持鼓励,脖子上这款相机是颜姝的一个同款。大学刚来的时候,一幅娇生惯养的嚣张嘴脸,路洲他们都以为不好相与,没想到就是个喜欢玩儿摄影的沙雕,只是长得嚣张,戴了眼镜也盖不住。
下课已经有一会儿,食堂没有刚开始那么挤,随便找了位置坐下。
林至还没忘刚刚他没说完的话,“刚刚没说完,你这人就不是干那些事儿的人嘛!”
那种流连花丛one night的生活,与沈遇书这样的人简直是水火不容,格格不入。
“是吗?”沈遇书不知是自嘲还是觉得有趣,笑了声,问:“我是怎样的人?”
他声音不大不小,不知道是在问别人,还是在自言自语。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时间太久,模糊得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zero”活在浮华乱圈的传闻里,都晓得她形骸放浪,狂妄风流,并在茶余饭后为此津津乐道。
谁又知道“颜姝”是怎样一个人?
“你今天怎么了?”林至觉得奇怪,这货还真思考起来,“你嘛……就是特别克制,自律,正经……反正就是家长口中的乖孩子,从小到大没少做别人家的小孩儿吧?”
沈遇书顿了下,将炒牛肉里面的芹菜一颗一颗挑出来,像是在把那些压在他身上的条条框框,一根一根地从血肉里撕下来。
“遇书要好好学习,不可以浪费时间。”
“不可以和那样的人玩儿!”
“好孩子不可以挑食。”
“这个不可以玩儿。”
“不可以,要听话!”
“上大学也不可以松懈,遇书要和妈妈一样……”
……
林至“噫”了声:“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不喜欢吃芹菜?你不是不挑食吗?”
而且他刚刚还吃了。
沈遇书抬起眼:“突然不想吃了,不行?”
他平时冷冷淡淡,很少有说话带冲的时候。林至愣了下,傻不愣登地点头:“行,你想怎么行就怎么行!”
这傻子。
嘈杂喧闹的食堂,他们两的对话长了翅膀似的飞进大环境中,寻不着踪迹。
林至长城一样的反射弧终于到了终点,抬头:“……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女神吧?”
筷子上的芹菜突兀地抖落到食堂的方形木桌上,沈遇书蹙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她?”
他拿了纸,将那粒芹菜捡起来。
其实,之前林至和路洲他们虽然故意调侃,那也只是因为他没有和别的女孩儿多说过话,让他们感到意外,并没多少认真。林至多少能感觉出一点他的意动,但也只以为是被女神撩得心辕马意,没有太多的喜欢。
“那就好那就好。”林至大松一口气,而后又突然反过来谴责他:“你居然不喜欢我女神?她都这么撩你了,你居然不喜欢?是我女神不够美不够有魅力吗?”
“不,是你要求太高,你就应该配七仙女儿!”
沈遇书:“……”
他面无表情地从鼻腔里重重出了口气,竟然没有一盘子饭扣上去,可真是脾气好。
第10章
今天上午,在家窝了两天的颜姝才去学校,正经八百地上自己研究生课。
楠大摄影专业今年只招一百多人,他们班六十来个。前两天颜姝“zero”的名头已经传开,是以一节大课的时间,就和班里六十来个人混了个脸熟,可见她这节课有多奔波忙碌。
下午上完课,陈哥让她和另外两人一起约着去办公室找她,一个是肖阳,楠大本校保研上来的,另一位是女生,任阑。
任阑是个清秀小个子姑娘。肖阳也留着一头长发,好像搞摄影的男生总爱留长头发,倒没像老陈那样骚气地烫了卷儿,自然地夹在耳后,干干净净冷冷清清,颇有点儿孤高艺术生的意思。
大抵是最看不上颜姝这等“用金钱污辱艺术”的艺术派。
三人一起,肖阳大概是人高腿长,始终比她们快上一两步。颜姝不喜欢走在人后面,最后变成三人竞赛似的,几分钟到了办公室。
陈哥意外:“来得挺快啊。”
肖阳面不改色,颜姝还能笑出来,任阑红脸喘着气,有苦说不出。跟两大长腿走一起,她就像“爸爸妈妈和女儿”。
陈哥叫他们过来,无非就是宣布,让他们仨进楠大摄影协会。楠大摄影学会不像普通学校那样的学生组织,更像一个成熟的工作室,背靠楠大校方,有自己的摄影团队和摄影棚。内部核心成员基本上是楠大摄影本科学生或研究生,毕业后直接在协会工作,也变相地提高了这个冷门专业的就业率。会长是陈哥本人,副会长是他以前带的学生。
说完报道时间和注意事项后,陈哥单独将颜姝留下来。
肖阳和任阑一走,颜姝不客气地坐下,要笑不笑地说:“陈哥,你故意的是吧?”
他们这样的学生进协会,美其名曰“锻炼”,无非就是让你去给谁谁谁拍个片,她最烦这些琐事。
陈哥慢条斯理地推了下眼镜,说:“宋教授都和我打招呼了,怎么也得给他面子。他知道我不会放养你后,叫我多锻炼锻炼你,让你融入到我们大家庭里来呢。”
颜姝的目光寒光猎猎地盯着他办公桌上那瓶快乐水,仿佛恨不得将一瓶水碎尸万段似的。
陈哥好像接收到了快乐水的求生欲,将它护在手里,耸肩:“这可不怪我,瞧人家多关心你。”
离开时,他又补充道:“对了,法学院陆教授和他学生研究的案子结束,要拍合照上刊,我那天没空,你去。”
颜姝露出迷人微笑:“老陈,宋郁是给你背锅的吧?”
把玉树临风的“陈哥”横跨了个“马里亚纳海沟”叫成了“老陈”,可见是对他有多不满。
陈哥两口喝完快乐水,塑料瓶“哐当”扔进垃圾桶,底气十足:“我就是故意的,能者多劳你不知道?”
颜姝:“……”
她抱着随意消遣的态度考了楠大研究生,楠大摄影研究生需要达到的学业成绩和作品论文以她的水平,自然不在话下。又有宋郁的周旋和灵活借用颜城的身份地位,她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可以度假一样,安然度到毕业。
没成想这世上还真有如此“良师”,酷爱多管闲事,让她火大的同时,还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位用心良苦的教授。
从学校出来,颜姝开车去宋郁家,今天是她拿药的日子。
澜禾就在学校对面,开车却要去前面绕回来。平时几分钟的路程,这会儿下班高峰期,路上一眼望不见头地堵车,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从四面八方跑过来,随着风聚集在一起,夹杂着偶尔一两句骂娘的脏话,吵得人心浮气躁。
她已经记不起自己为什么要玩儿摄影,或许因为是那苦命女人的唯一爱好;或许是藏在卧室某个柜子里的相册,记录了她每一天的成长过程,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那一天,是她噩梦的结束,是自己地狱的开始。到如今,颜姝仍旧不知道,自己那天是如何拿起女人生平最爱的相机,那么冷静的,按下快门。
到宋郁家,她刷脸进了别院大门,许是知道她要来,别墅门没关。
她进门时,宋郁正从楼上下来,他将一大袋药放到客厅茶几上,“药在这儿。”
颜姝的目光懒懒散散地从那杂七杂八的一大袋药扫过,走向宋郁,对方配合地弯下腰。她扶着对方的肩,仰起头接了个带有发泄意味的吻,随后不满抱怨:“怎么还这么多?”
上回在她家里的不欢而散,仿佛从未发生过。
宋郁温和夹杂着无奈地笑:“阿姝现在的情况越来越稳定,下回就没这么多了。”
每回都这么说,颜姝不甚在意地“啊”了声,下一秒毫无预兆地被推到沙发上。一向温和克制的男人带了点儿急色,似饥似渴地吻住她。她怔了一下,而后唇角稍稍勾起,微翘的狐狸眼中闪过不需言说的兴奋。
宋郁稍微退开两寸,呼吸微重,问她:“之前的药吃完了吗?”
“吃完了。”颜姝毫无掩饰地欣赏他此刻欲Ⅲ色连绵的眉眼,颇觉有趣地说:“我以为宋医生没有欲望呢。”
这么多人中,只有宋郁每次都很克制温和,好像只是各有所需地疏解生理需求。
宋郁望进她眼里的兴味,眉梢微挑,“我也是男人,你不是常说男人都是器官支配脑子的动物么?”
“唔?”颜姝轻微一歪头,舔了舔下唇。
宋郁暗下眼色,再次吻了过来,似乎比刚才更加急躁。许久没有发泄过的颜姝轻巧地被勾起兴致,正人君子才做柳下惠,她不是正人君子,将她百炼成钢后快要生锈的那些“伶牙俐齿”拿了出来。
这时,不知道被扔到哪里的手机提示音响起。在这事儿上,以颜姝不似正常人的精力,一旦开始,不消耗完多余的躁意和精力就停不下来。她没心思去看,可讨厌的强迫症偏偏和她过不去,总想拿过来瞅一眼。
她闭着眼在沙发里摸索,被宋郁抓住手,“找什么?”
颜姝睁开眼,带了点鼻音低哼:“我听见手机响了。”
宋郁一点不意外,余光往地上扫了下,伸手捡起来给她。
颜姝用指纹解锁,是老陈发来的消息,告诉她去给法学院他朋友团队拍照的时间和地点。
法学院……她记得小学弟也是法学院,还和温玉一个班。老陈是摄影学院最有威望的教授,物以类聚的推算,他朋友应该也不简单,小学弟这个小天才不知道会不会在。
说起来,有两天没看见小学弟了。楠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各人为各自的课程实习忙碌奔波,就算是同系朋友也不会天天见面,更何况跨专业跨学位。
颜姝这样的人,别指望她对一个匆匆逗过几次的未成年少年念念不忘。在这些事儿上她百无禁忌,但夹缝里也还生存了一点儿可怜的原则,争取不做对社会有危害的人。
宋郁眯起眼眸,似曾在她眼里见过这样的神色,来回抚着她削瘦的肩问她:“有了新的目标?”
颜姝怔了下,边亲他喉结,语态随意:“不至于,学校生活太无聊,逗趣一下。”
她浑身的骨头都舒展开,没心没肺到了如此地步,毫不忌讳地在这种情景谈及其他的男人,也丝毫不关心是否有人会为此伤心。
少年年龄太小,和自己也不是一路人,她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地朝人下手。更何况……虽然每天都大言不惭地认为自己魅力无限,倒也没觉得她可以征服全天下的男人,有的人就是可以克制光明到将他拉入地狱的魔鬼都会觉得惭愧。
宋郁笑笑:“可我怎么听传闻说,摄影大神‘zero’看上了法学院的小天才。”
颜姝“啧”了声,手伸进了衬衫里,懒洋洋地说:“传闻这种,能将‘小明是你爸爸朋友’变成‘小明是你爸爸’的东西,宋医生也信?”
传闻还说她睡了半个时尚圈呢,自己也不是随便来个人都能吃下,说她只钟情一个类型倒是没错,每次狩猎的都是看上去斯文彬彬,克制有礼的男人,偶尔也会换个口味。
这样说来,她也是个专情的人啊。
话落,她似回过味儿来,狐疑的目光在他脸上来回巡视,意味不明地笑出来:“宋医生别是吃醋了?”
宋郁抵着她,喘着气:“是又如何?”
颜姝盯着他,顷刻后,突然没了兴致,说:“我不要了。”
宋郁少见地没依从她的意愿,凑过来咬她嘴唇,轻声问:“颜姝,你有没有心啊?”
“有啊。”颜姝愉悦地仰起脖颈,大言不惭:“我的心像蜂巢一样,可以住很多人。”
依稀记得,曾经不知是谁和她说,总有一天会有人将她那蜂巢一样的心搅得稀巴烂,那时候就是她的“报应”。
报应啊……
宋郁笑:“我呢?”
颜姝欲Ⅲ色未退的眼角微红,挑起自带勾子的唇角,笑意嫣然地说:“和他们一样啊,不过……宋医生拿捏着我的病情,万一哪天给我下错药怎么办?所以不敢得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