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笙笙听到他规律才呼吸声,感觉微妙极了,她竟然在梦里体验了一番黑。帮大逃亡,还跟个陌生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说出去,肯定吓死薛甄妮和杨玥。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她眼皮子发沉,慢慢耷拉上了。
就在这时,本该睡着了的阿深却忽地睁开了眼。
他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借着窗户外微弱的光线,看了一眼手表,然后侧过头,静静地看着睡得正香的秦笙笙。
又过了一会儿,他伸手轻轻抚过她柔软的头发,然后弯腰,柔软的唇温柔地落在了秦笙笙的额头上,一触即分。
紧接着,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拿起藏在风衣里的木仓,转身出了门,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床上的人一眼,遂即关上了门,并用插在锁孔里的钥匙反锁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到关门声,床上原本该熟睡的秦笙笙缓缓睁开了眼,手指触碰着额头,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唇间的温度。
秦笙笙的嘴角不自觉地漾开一抹浅浅的弧度,心脏也跳得格外的快。
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她最近的反常,都是因为,她喜欢上了梦里的这个男人。
砰!
一声木仓声惊醒了秦笙笙,她蹭了坐了起来,跑到门边,用力拉把手,门纹丝不动。
秦笙笙意识到了不妙,肯定是阿深动手了。
这个男人心里藏满了仇恨,他不会放过这些人的。可对方有十来个人,他才一个人,这不是去送死吗?
真是个大笨蛋。秦笙笙的眼泪扑簌簌地滚了下来,急得用力捶打着铁门:“阿深,阿深……”
没有人回应,楼下又响起了几声木仓响。
秦笙笙坐不住了,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发现,这间屋子的阳台跟隔壁房间的阳台之间只有一米左右,她只要小心一点,就能从阳台上跨过去。
但她没做过这样的事,爬上阳台,看到下方的地面,腿就开始发软。
忽地又是两声木仓响,秦笙笙瑟缩了一下,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害怕了。她闭了闭眼,昂起头,再次睁开,直视着前方,咬着牙,一脚跨了过去,踩中了对面的阳台。秦笙笙松了口气,抓住墙,挪过另一条腿,扑通跪在地上。
她的腿好软。深吸了一口气,秦笙笙连忙爬了起来。
这时候,楼下的木仓声更密集了。
秦笙笙担忧不已,又怕自己成为阿深的负担,她不敢开灯,摸黑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间,往外探出一颗头。
二楼很安静,走廊里有个人倒在血泊中。秦笙笙借着楼下窜上来的光,依稀辨认出,这就是那个豹子。
等了几十秒,见地上的人还是没动静,秦笙笙谨慎地踏出了房门,靠着墙,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楼梯口。
然后她看到了藏在楼梯中间的阿深,他贴在楼梯拐角处,手里拿着一把木仓,对准下面的人,忽地冒头就是一木仓,然后迅速缩了回去。
下面有一个人应声而倒。看得出来,他的木仓法很好,在场这些人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秦笙笙的心稍安,她贴在墙上,准备蹲下身,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让阿深分心。
但在蹲下去的那一秒,她眼角扫到一个黑影从斜对面的一间屋子防盗栏上爬了上来,像猫一样,迅速地跑到二楼的栏杆处,举起了手里的木仓。
秦笙笙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朝阿深的方向扑了过去。
于此同时,一声木仓响从她的背后响起,子弹没入她的后背,疼痛从背部向四肢百骸蔓延。
阿深听到响动,回头就看到这一幕,他举起木仓,朝二楼的栏杆处开了一木仓,左手抱住了往下坠的秦笙笙,然后摸到了满手的血。
“笙笙,笙笙……”
医院里,护士听到叫声,立即回头,按了铃,通知袁教授:“病人的脑电波反应非常活跃……病人在说梦话,可能要醒了……”
袁教授接到消息,立即放下手里的事,匆匆赶来,进门就看到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之久,大家都觉得他清醒希望渺茫的俞深竟然醒了,而且大张着眼睛,眼神清明,但里面似乎盛满了痛苦。
袁教授走到床边,先对他做了个简单的检查,然后说道:“俞先生,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姓袁。你出了车祸,送到医院急救,已经昏迷了一个月,恭喜你醒来。你的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床上的俞深眼珠子动了动,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人,但没找到,他的眼睛里出现了明显的失落。
袁教授看在眼里,以为他是在找亲人,便笑着解释:“俞老太太每天都来看你,她今天刚走,我们已经通知她了,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话音刚落,俞老太太蹒跚的身影就出现了在病房门口。
看到孙子大睁着眼睛望着她,俞老太太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你这孩子,吓死奶奶了,你总算醒来,你再不醒,我也活不下去了。”
“对不起奶奶,让你担心了。”俞深张开嘴,声音沙哑得厉害。
俞老太太听得心疼不已:“你别说话了,先喝口热水润润嗓子。只要你人醒过来就好,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
看了几眼孙子,她扭头问医生:“袁医生,我们家阿深昏迷了那么久,没影响吧?”
袁医生说:“就目前来看,还好,不过为了更准确,待会儿我们会给俞先生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好,应该的。”俞老太太忙不迭地说。
随后又给俞深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检查结果表明他恢复得很好,而且经过一个月的休养,他的外伤也全好了。只需要在医院观察两天,若是没什么问题,就能出院了。
听到这个结果,俞老太太激动得双手合十:“菩萨保佑,等我家阿深出院了,我就去还愿。”
俞深似乎很疲惫,醒来后,就没说过几句话,听到老太太的这番言语,他也接话,只说:“奶奶,我已经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我眯一会儿。”
老太太舍不得孙子,可看孙子已经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想着他大病初愈,需要休养,不宜打扰,便站了起来:“好,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老太太走后,俞深屏退了看护,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嘴里呢喃出两个字“笙笙……”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南柯一梦?那为何梦里会多出一个女人!
*****
早上八点了,秦笙笙的床上都没还动静,往常这个时候,她就算没起床,也该醒了。
收拾好要出门的杨玥喊了一声,也没人回应,她走到秦笙笙的床边,踮脚一看,发现秦笙笙的脸通红通红的,双眼紧闭,这么大的动静也没吵醒她?
杨玥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伸手摸了一下秦笙笙的头,刚碰到就被她额头上的温度给吓了一跳。
“笙笙,你发烧了,醒醒,我陪你去医院!”
可床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杨玥担忧不已,连忙拿出手机给去买早餐的薛甄妮打了个电话。想着光她们两个女生,恐怕没法搬动昏迷不醒的秦笙笙,又给班长打了电话,让他过来帮忙。
几个人叫车的叫车,帮忙的帮忙,齐心协力,这才把秦笙笙送去了医院。
进了医院,一量体温,她竟然发烧到了四十度,若不是杨玥走的时候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搞不好她要烧傻。
医生给她打了点滴,又采取物理降温的方式,双管齐下,到了下午,她的体温总算降到了38度,人也清醒了过来。
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秦笙笙有点茫然,她问守在一边的杨玥和薛甄妮:“我怎么在医院里?”
薛甄妮白了她一眼:“你还说呢,你差点烧傻了,要不是杨玥发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笙笙,你昨晚身体不舒服要跟我们说啊?”
杨玥也横了她一眼:“你真是吓死我们了,来,先喝点热水,再吃药。”
给她吃了药,两人又给去医院食堂给她买了一碗白米粥,等吃完东西,困意涌了上来,秦笙笙又沉沉地睡去了。
在医院里住了一天,次日烧退了,感冒的症状也减轻了许多,秦笙笙才拿着开的药,回到了学校。
把她安置到床上后,杨玥抱歉地说:“笙笙,对不起,昨天扶你下床的时候,把你的床头的这个置物盒给弄掉了,还摔碎了几个小玩意儿。有一只润唇膏,一个珍珠发卡,还有这个平安玉,我赔你。”
秦笙笙连忙摆手,她拿了个小塑料袋把这些东西装了起来:“不用,都是些小玩意儿,我平时也不怎么用。再说你也是为了救我才不小心刮到这东西的,哪能让你赔。你要再说赔字,咱们就生分了啊,我还没感谢两位侠女的仗义相助呢,改天,请你们去吃热腾腾的火锅。”
“先养好病吧,医生说了,你要吃清淡的,火锅就别想了。”薛甄妮端着水,把药丸递了过去,“赶紧吃药。”
在两个热心室友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秦笙笙的病很快就好了。但她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甚至有时候一坐就是半天,睡眠的时间也显著增多,跟动物冬眠一样。可就这样休息,她不但没长胖,小脸还瘦了下来,下巴都变尖了。
杨玥和薛甄妮看在眼里,很是担忧:“笙笙,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咱们明天再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她遇到的问题去了医院也解决不了。
自打从出院回来后,她就再也没有进入过阿深的梦里。秦笙笙试过,整整睡了一天一夜,但还是没进入到阿深的梦里,更糟糕的是,这两天,她已经开始进入其他人的梦里了。
秦笙笙很恐慌,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再也见不到阿深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跟阿深告别,也才刚刚明白自己的心意。想到她中弹时,阿深凄厉的叫声,绝望的眼神,秦笙笙的心就难过的不能自已。
“笙笙,你怎么哭了?”薛甄妮看到秦笙笙无声的眼泪,吓坏了,紧张不安地说,“你,你别哭了,我什么都不问就是。”
她越安慰,秦笙笙越难过,伏在桌子上痛哭出了声。
哭过一场后,秦笙笙仿佛接受了她跟阿深有缘无分的这个事实,只是人更沉默了,而且喜欢在网上看一些警匪片和小说之类的。
很快这类还不错的片子都被她看完了。见她没事做,怕她又莫名其妙的伤心,杨玥给她出了个主意:“电视剧都是编的,哪有现实中的好看,那,这个网站专门介绍自建国以来的大案,要案,很多案子电视都不敢这么演。”
薛甄妮也在一边插话:“没错,很多案子小说都不敢这么写。我外婆老家那边,16年的时候发生了一个特别大的案子,一个大型贩。毒集团被抓获了,据说这个集团涉案资金高达几十个亿,出动了几百名警察,才将他们抓获。而且还有六名警察牺牲了,听说有两个还是警方的卧底。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个犯罪团伙就叫老班集团,是不是土死了……”
“你说的这个案子在哪里可以看到?”秦笙笙急切地抓住薛甄妮的手,心脏剧烈地跳个不停。
老班,卧底,16年,时间人名都能对上。
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心痛得无以复加,悔恨和心疼交织。这并不是阿深编造出来的梦,而很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而她却一直以为这只是他的中二梦,甚至在心里不把这当回事。
他到底承受了多少痛苦?
薛甄妮找出了一篇新闻报告给她看。
不过这篇报告非常简略,只说了我省公安摧毁了一伙特大跨过贩。毒组织,缴毁毒。品多少,抓获毒贩多少……
全表扬战绩去了,具体的案情一字未提,就更别提参加的警察们了。
秦笙笙不甘心,在网上搜了一天的资料,总算依稀还愿出了案件的本来面貌,而且还查到了一个关键性的消息,最后发生搏斗的地方是在乡下的一座民宅里。
但她没查到阿深的名字,倒是看到了桥头和老班这两家伙,而且还找到了他们的照片,跟她梦里的一模一样。
所以,那不仅仅只是梦而已。
秦笙笙的眼泪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她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决定,在春节的前一天,秦笙笙坐上飞机去了H市,她去了市公安局,询问一个有没有叫阿深的人,无果。最后不死心的她去了烈士陵园,据说,牺牲的六名警察就被安葬在了那儿。
秦笙笙先是看到了吴宇的墓,碑上面容坚毅,嘴角含笑的男子正是她曾见过的那个宁死不屈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吴宇。
秦笙笙眨了眨眼,逼退即将汹涌而出的眼泪,将菊花放在墓碑前,低头深深地鞠了一躬。再往前,是四个陌生的警察,但无一不是朝气蓬勃的小伙子,而他们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
秦笙笙的心情说不出的沉重,她继续往前走,终于看到了最后一座墓碑,碑上贴着一张她万分熟悉的照片。照片中的人板着脸,浓眉飞扬,眼神犀利,仿佛活生生地盯着自己。一眨眼,又仿佛回到了那个寂静的黑夜,临行前,他低头在她的额上印下眷恋的一吻。
秦笙笙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涌了出来,抱着墓碑,痛哭失声。
人生最悲伤的莫过于,直到失去挚爱,才明白自己的心意,连向对方表达心意的机会都没有,而且永远不会再有。
秦笙笙在墓地枯坐了一天,晚上就住在了H市。
她在H市呆了两天,直到大年初一才离开。
除夕那天晚上,她找了一家破旧的小旅馆住下,买了酸菜牛肉面、香辣牛肉面、红烧牛肉面摆在电视机前,然后打开电视看春晚。
电视里载歌载舞,欢声笑语不断,主持人喜庆的祝福跟过去的每一年似乎都没有区别,但这次,她的身边却少了一个可以共享喜悦的人。
看着,看着,秦笙笙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含着泪,泡了面,一口气将三桶泡面都给吃光了,吃完后,她撑得难受,抱着马桶吐了出来,哭得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