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宴颔首,拿了烟盒出门。
“奶奶,您感觉好点了吗?”周知意给徐碧君喂粥。
“没事儿,奶奶早就不疼了。”徐碧君安慰着她,又连连叹气:“昨天幸亏有阿宴,又是打电话叫救护车,又是跑前跑后地帮忙,一夜没睡。”
“他一夜没睡?”周知意手指一顿,差点把粥洒出来,她吹了吹,送到徐碧君唇边:“医院不是有陪护床吗?他没用?”
“就在这椅子上坐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坐着打了个盹。”徐碧君又叹气:“和个亲孙子也没什么两样。依依,你记得好好跟哥哥说声谢谢。”
“知道了。”周知意笑了笑,心里软成一片,涩涩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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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徐碧君吃完早餐,又陪她坐了一会,陈宴从外面回来了。
拎了一箱牛奶和许多水果。
恰好医生过来查房,陈宴礼貌地朝主治医生点点头,将周知意挡在人群后,回眸淡声叮嘱她:“你去给长辈们打个电话,这种事情要知会他们。”
周知意点点头出去了。
她先给周明温打电话,打了好几次都没接通,只好又打给大伯周明成,把基本情况和周明成交待清楚后,她再次打给周明温。
还是无人接听。
这半年来,周明温似乎变得格外忙,现在竟然连电话都打不通了。
周知意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徐碧君。
感觉昨天还精神矍铄的老太太突然间就干枯消瘦了下去,像一把被折腾到快要散架的竹椅,轻轻一碰就会倒下去。
周知意深吸一口气,再次拨打周明温的电话。
拨了一遍又一遍,心里涌起无边烦躁,近乎偏执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余光里察觉到主治医生带着实习生们离开了,去了下一个病房,又过了一会,陈宴走了出来,站在她身后。
他垂眼,扫到她的手机屏幕,又将视线移开,抬手拍了下她的后脑勺,不紧不慢道:“别打了,去上课。”
“我今天不去。”周知意赌气地把手机关了机,丢进兜里,“早上跟老师请过假了。”
“行。”陈宴好像也不意外,又一推她的脑门:“去吃早餐。”
“你吃了吗?”周知意问。
“没胃口。”陈宴从兜里摸出烟盒,示意道:“我去抽根烟。”
他抬脚往反方向走,背影高大颀长,姿态散漫,透着点颓。
周知意抿了抿唇,开口叫住他:“陈宴。”
“嗯?”陈宴侧身回眸,一边眉梢微微上抬,侧脸利削流畅。
“你能不能别去抽烟了?”她朝他走近一步,“你能不能好好去睡个觉?”
“怎么?”她的表情是罕见的严肃,脸色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坏情绪都写在眼睛里。
陈宴半开玩笑道:“心疼我?”
“嗯。”周知意仰头看着他,“心疼。”
陈宴眸光一滞,眼睑垂下,遮住眸底情绪。
半晌,他喉结动了动,把烟盒收回兜里,嗓音沉哑像被砂砾磨过,“好,听依依的。”
“不抽了。”
第30章 30
周知意昨夜只睡了四个小时, 精神不济,连骨头缝里都透着懒,没什么胃口。
为了能让陈宴吃点早餐, 她还是强撑着打开一碗粥, 一脸任性地拽住他的袖口:“我一个人无聊, 你陪我吃!”
“你这小孩,事儿怎么这么多?”陈宴没好气地敲了下她的脑袋, 在她身边坐下来, 懒洋洋地拽过一杯豆浆。
吃完早餐,陈宴回去补眠, 周知意留在病房里陪徐碧君。
徐碧君住的这个病房是个单人间,有配套的卫生间,宽敞清静, 不用和其他病人挤在一起, 也不用担心被吵到或吵到别人,周知意早上特意把收音机拿了过来,在病房里给她放黄梅戏。
昨天晚上摔倒加惊吓,又折腾了大半夜, 徐碧君也没怎么睡, 这会儿不适感减轻了些,听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她的心情逐渐放松, 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周知意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到最小, 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外。
她打开手机, 先去查看未接来电,空空如也,周明温没有给她回复。
心里那股子烦躁憋闷再次涌了上来, 周知意又尝试拨了两次电话,依然没有接通,她紧紧抿着唇,眼底酝起暴躁的怒气,一脚踹在了楼梯间的墙壁上。
墙壁反馈给脚尖的疼痛让她心里的怒气瞬间达到了顶峰。
她给周明温发短信:【半个小时之内不回电话,你就别要我这个女儿了!】
她把手机扔回兜里,站在窗口边深深喘了两口气,使劲眨了眨眼睛,强压下烦躁后回到病房。
徐碧君这一觉睡了好几个小时。
上午11点半,陈宴拎着保温桶推门走进来,深黑色外套上笼着薄薄一层水雾。
他身上有清冽的味道,夹杂着凉凉的水汽,周知意朝窗外看,发现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
周知意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被他抬手打断,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把保温桶放下,拽了个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侧头去看徐碧君。
黑色短发被雨水打湿,大概被他不经意间抓过,略略凌乱,却又有一种凌乱的不羁感。
“睡多久了?”陈宴压低嗓音问道。
“三个多小时。”周知意望着他的侧脸,轻声回答。
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又凌厉,冷白皮肤和黑衣黑发形成鲜明的对比,睫毛整片垂下来,似黑色翎羽,眸色被湿发衬托得更深。
听到她的回答,他点头,背朝后倚了下,双腿略略敞开,低头看了眼手机。
眼前光线忽然一黯,余光里周知意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靠了过来,女孩身上淡淡的清甜香气清晰地扑进鼻端,陈宴猝然抬眸,眼前是周知意精巧的下巴。
她身体微微离开了椅子,上半身整个倾过来,拿着纸巾一点一点地擦他头发上的水雾。
视线再向上,是她粉色的唇瓣,轻抿着,透着股认真。
陈宴抬手,抽出她手里的纸巾,“我自己来。”
周知意撇撇嘴,向后撤开,和他拉开距离。
在他低头快速擦头发的间隙里,深深呼出一口气。
距离太近,有些紧张。
“还有衣服。”周知意坐回椅子里,又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
陈宴垂眼扫了下,懒得再擦,直接把外套脱掉扔在一边。
周知意顺手打开了空调。
随着空调“滴”得一响,徐碧君眉心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阿宴,”她一眼看见坐在床边的陈宴,“不是让你回去睡会吗?怎么又来了?”
“奶奶,我睡好了。”陈宴起身去拿保温桶,“该吃午饭了。”
保温桶里盛着奶白色的鲫鱼汤,被空调一吹,香气散出来。
陈宴把汤倒入小碗里,周知意飞快去洗了手,端起鱼汤要去喂徐碧君。
汤有些烫,陈宴倒得满,热气不断蒸腾出来,边沿微微烫手,周知意端得很小心,边努力控制碗底平衡,边往徐碧君唇边送。
下一秒,陈宴把椅子朝她拉近,和她并肩坐在一起,接过她手里的碗。
“我来。”
周知意:“我来喂吧。”
最后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两人分工合作,陈宴端着碗,周知意拿汤匙舀了汤往徐碧君唇边送。
他们之间距离很近,周知意的左腿几乎贴住他的右腿,即使隔着布料,即使不低眼去看,她都能感受到他极富侵略感的存在。
余光不自知地将他观察了个遍。他穿着件白色的廓形休闲衬衫,简单却有设计感,袖口处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徐碧君看看陈宴,又看看周知意,再看看陈宴,眼睛半眯起,笑纹遍布眼角唇边。
喂完鱼汤,病房门被敲响,周知意扭头向外看,隔着门上的玻璃和丁以南来了个大眼瞪大眼。
她手指向内一勾,丁以南推开了房门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蔚思和姜兰。
“哎呀,你们怎么都来了?”徐碧君坐直了身子。
姜兰笑道:“听说您摔倒了,我们不放心,过来看看。”
“奶奶,您没事吧?”丁以南走到床边,把水果和鲜花放下,看着徐碧君的胳膊。
“奶奶没事,就摔了一下,都不用住院的,依依和阿宴非让我住院观察几天。”徐碧君笑着说:“要不是他俩拦着,我现在就想回家了。”
“奶奶,您可别任性。”周知意冲她皱了皱鼻子,让出位置让姜兰坐下。
和丁以南他们说了会话,周知意再一回头,发现陈宴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
他好像一向不喜欢热闹。
丁以南一边剥橘子,一边嘴巴叭叭个不停,逗得徐碧君直笑,周知意抢走他一半橘子,踢了踢他的裤腿,“欸,你们吃饭了没?”
“吃过了。”蔚思说:“吃完饭过来的。”
周知意粗略算了下时间,从放学到过来,他们大概是没有时间吃饭的。
她走不开,没办法陪他们去吃饭,于是假模假样地赶人:“你们是趁着午休出来的吧,下午还要上课,快回去吧,奶奶这有我呢,没事。”
蔚思剥了个完整的橘子递给她:“明天休息,我过来陪你。”
姜兰也说:“依依和他们回去上课吧,别耽误了学习,我有时间,可以帮你照顾奶奶。”
“别,别,我真的可以的。”周知意搜肠刮肚地想着措辞,好歹是不失礼貌地把他们送出去了,给他们争取了吃午饭的时间。
正要回病房,丁以南又毫无预兆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