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渺不动声色,温和地解释了句:“粥里有根头发。”
当天中午,她飞到拍摄地,约见了顾远和他的经纪人。
她一幅资本家利益高于一切的姿态,把话说得很难听。
“这事儿本来也是顾先生的私事,我无权干涉,但之前启动会上我就说过,拍摄期间我不希望听到任何对影片有负面影响的新闻。”
“所以烦请顾先生,下次再怎么饥渴难耐也都忍一忍,搅黄了电影,大家都没钱赚,对你对我都不好。”
顾远也正为这事头疼不已,鬼知道那晚他洗澡洗得好好的,那个女人突然来敲他的门,趁他没穿严实各种撩拨纠缠,他还被吓得不轻呢。
要不是两家公司有捆绑合作,怕闹大了都不好看,他当晚就要报警告那女的X骚扰了。
公司那边不作为,已经让他窝了一肚子火,现在又无缘无故被这个娇小姐数落一顿。
他当即炸了毛,从沙发上跳起来企图跟许渺理论。他这个爆脾气,经纪人不是第一天带他,自然知道,手疾眼快拦住他,说了许多好话,各种保证,然后强行把骂骂咧咧的人拖走。
一出来,没人管了,顾远原地开骂:“什么玩意儿,她以为她是谁?别说我和人没什么,就算是有什么,她管得着?”
“管不着。”
经纪人笑呵呵点头,随即道:“但你别忘了她是资方爸爸,她不高兴,随时可以把咱们踢出局,你还想不想转型了?”
“……”
顾远不甘地动动唇,到底还是没按住脾气:“我是想转型,但你看看这位,我原以为她整天一幅盛气凌人摆张臭脸的样子,顶多算性格不够可爱,可我现在发现,她从头到脚,从智商到情商,都她妈没有可取之处,要我卑躬屈膝给她捧脚,对不起,我做不到。”
“那你要怎样?”
身后办公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许渺抱肩靠在门口,不露喜怒地看着他:“这个电影,你不想演了是吗?”
知道被听到的那一刻,经纪人整个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万分懊恼自己没有拦着点顾远,还没离开人家地界就任他信口开河。
“怎么可能呢,许总许总,您别听我们顾远瞎扯,他这人嘴笨,不会说话,您息怒。”
经纪人点头哈腰过来赔礼道歉,回头又去拉顾远。
顾远身量修长,站得笔直,眼神无畏无惧地和许渺对视。
“无所谓。”
他浑不在意的说。
经纪人聒噪的声音渐渐飘远,许渺唇线拉直,到此刻才忽然想起来问自己,她过来干嘛?
这个项目即使赚钱她都看不上。
男艺人和女艺人的私生活更是和她隔着十万八千里的毫不相关。
那她来干嘛?
从看到新闻到飞机落地,她只用了几个小时。用几个小时,气急败坏地过来和这人吵了一架。
许渺觉得自己有病。
她在这边待了一个星期,头一次气度过人,没有计较顾远那次的出言不逊。
顾远向来也是个憨厚直率的性子,本就是他背后说人,人家姑娘听了都没计较,他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之后许渺去过几次片场,每次去,给所有人都带了吃的喝的,包括顾远那份,精致有心,豪气阔绰,顾远越发觉得自己小家子气。
再后来,他们见面会简单的打招呼,从针锋相对慢慢成为点头之交。
许渺花了一笔钱,让人从那女艺人的口中骗出那晚去找顾远的真实目的。
那是一段两人交谈的录音,女艺人不知道被人暗算,和盘托出:“还不是为了炒作,你知道《泣血长安》在筹拍,张大导演亲自操刀的鸿篇巨制,听说他有意接洽顾远,想让他演男主角,你说我要是和他真炒热了,说不定也有我的戏呢?”
“本来嘛,也就是想进去待一会儿,造成睡了的假象就好,谁知道我一进去,他刚洗完澡,就穿了件浴袍,那身材,啧啧……”
套话的人跟着暗昧不清的笑,最后试探:“所以…你们真睡了?”
“我倒是想呢!”
女人遗憾又不甘地咂咂嘴:“可他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抱着电话就要打110,我还能再待下去吗?”
许渺听完,把录音甩给了一家狗仔工作室,又给了一笔钱,没几天,圈内颇具影响力的狗仔大V就发了这条音频,顷刻间,直冲热搜第一。
同时一起上热搜的,还有‘顾远的身材’这个话题。
事情峰回路转,顾远等于躺赢,粉丝猛涨,话题热度不降,一时风头无两。
然而,许渺做完这件事,却没了享受成果的心思。
许燃从国外回来,与爷爷大吵了一架,闹到了要脱离许氏的地步。
那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从父母在她十二岁那年离世,偌大的房子里,除了帮佣就只有她和许燃。
很长的一段岁月里,她和许燃犹如两只互相取暖的猫,她总把弟弟紧紧护在怀里,像个小母亲,更像个小战士。
许燃从前很依赖她,走到哪里都离不开她。
但她终没想过,有一天,她最疼爱的小猫,会那么痛苦的问她:“许渺,你觉得你自己在活着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受伤的困兽,眼里满是绝望的哀戚:“许渺,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死,你就让我走吧。”
于是她松了手,看着许燃在黑夜离开。
她独自一人,开了房间,喝得酩酊大醉之后,放肆嚎啕大哭。
顾远的电话打进来,她意识开始涣散,接了电话,却怎么也止不住哭泣的声音。
“你怎么了?你在哪里?”
他的声音关切又紧张,那一刻,许渺听到这种情绪,发觉心里会好受很多。
她挂了电话,给顾远发了条信息,很简单的几个字:【景添酒店,2013】很快,他在外面敲门。
许渺开了门,眼睛通红地看着他。顾远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一团阴影里。
他们都没说话,顾远胸口轻微起伏,仿佛跑过一段路,许渺微微侧身,让他进来。
好半晌,他才说:“我是来谢谢你的,我才知道,那个录音是你弄的。”
许渺依旧无言,无甚兴趣地坐到地毯上,捞起旁边的一瓶酒,递到他面前。
顾远睨了一眼她没穿鞋的脚,也跟着缓缓坐下,柔声细语的问:“你怎么不穿鞋,冷不冷?”
冷不冷?
好像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她。
她一直是那个被需要的人,从前许燃需要她,后来盛行需要她,似乎她都没想过自己需要什么。
“冷啊,怎么会不冷。”
她忽然红了眼圈,头一次那么委屈巴巴的跟一个人说话。
她说:“顾远,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是第一个抱我的人。”
你是第一个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抱着我,对我说‘辛苦了,要加油’的人。
顾远愣在那里,看她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得幽深。
许渺笑了下,指尖点了下他的鼻子:“你喜欢我,对不对?”
这个男人太单纯,太好懂了,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以为每次见到她没个好脸色,别人就不会发现。
幼稚得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孩。
许渺不想骗这么纯粹的人,她老老实实的交代:“可我不会谈恋爱,也不会喜欢任何人,我做不了主,婚姻和喜欢一个人,都不能。”
“可你会冷,不是吗?”
顾远脸上依旧没表情,眼神依旧很深。
这个问题,许渺想了一秒,最终不得不承认:“是,我会冷。”
那一刻,她仿佛被顾远点拨透了,忽然很想抓住些什么。
她也是个人啊,应该会哭会笑,怕痛怕冷有血有肉的人。
如果,真有那样一个人,在她笑的时候抱抱她,哭的时候哄哄她,冷的时候再来暖暖她,那就真的太好了……
扑向顾远,吻住他的一瞬间,她庆幸自己喝了很多酒,可以肆意妄为之后,再有诸多借口。
她也喜欢顾远,一直不愿面对,却始终清晰的知道。
其实也考虑了很久,还是想拥有这么疯狂的一晚,去触碰内心最真实美好的自己,以后年年岁岁,再黯淡无边,她也有所珍藏。
可明令禁止的界限,一旦冲破,爱/欲就像引泄奔赴的山洪,再去阻拦,为时已晚。
许渺像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女生,他和顾远飞到国外,在无人认识的街头牵手,毫无顾忌地接吻,然后在一个个喘不过气来的夜晚,被他折腾到哭。
最动情的时候,顾远说:“许渺,这才是真正的你,温暖,鲜活,又美丽。”
“我不想放你回去,怕你再做那个提线木偶,冰冷的瓷娃娃,我看到会心疼。”
可顾远的心疼不值钱,比不过一张财务报表,比不过盛行,甚至比不过爷爷一句“你在哪儿。”
爷爷问的当天,她扔下顾远独自回来。
走的时候,连头都不敢回。
她知道自己一切的行踪爷爷都知道,所以当他问的时候,她没有隐瞒:“他是个艺人。”
“玩玩可以,当真不行。”爷爷不是商量,是命令。
许渺低头沉默了好久,最后还是懦弱地点了点头。
顾远后来来找过她一次,不死心地追问:“许渺,我们这样一次又一次算什么?”
温暖鲜活的许渺已经变回了瓷娃娃,冷冰冰的回答:“你就当我们都在玩儿,我没放在心上,你也不用。”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随时停止这段关系,我会弥补你想要的。”
话音未落,他嗤笑出声,之后却是漫长无尽的沉默。
“许渺,我这人不聪明,还特别好骗,但你也不能……这么欺负我!”
足足有两个多月,顾远再没出现过,电话,微信,都不曾传来只字片语。
很快,许渺又被忙碌纷乱的节奏所淹没,她一旦忙起来,通常很多事情都记不得。等自己再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很久没有来例假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她还在医院等验孕报告,确定自己怀孕的那一刻,许久没有消息的顾远终于发了条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