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振东一手拍上茶几,忍怒,“谢臻?”
“您交代完了吧,”谢臻懒洋洋起身,往卧室走,“讲完了,就好走不送。”
字字句句,这个扭曲家庭里最肮脏的事,又捅到眼前。
谢振东声音发颤,“谢臻,是老子教育你,不是你教育老子!”
谢臻脚步一顿,淡淡回头看他。
虽然发丝黝黑,颤抖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皮囊还被一层体面包裹着,但凑近已然闻得到他皮囊之下的腐烂。
他老了,而自己正当年轻。
将自己的骨骼抽出做武器,再拔出去刺伤对方。
这种喋血的快.感,前所未有,来得太刺激了。
见儿子半晌不语,谢振东更气,“谢臻,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听到了。”
谢臻回过神,看向谢振东的脸,笑了,“我可如此不堪……不都是因为子肖其父么?”
第16章 毕竟愚人节(入……
和谢振东对着刚,谢臻当然知道将要面对的下场。
那人离开之后,他直接放凉水淋浴,浴室哗啦啦得响,水珠在玻化砖上激荡,镜子表面没有一丝蒸汽与水雾,清晰地映照着年轻的身体。
几分钟后,谢臻拿毛巾抹开镜子上飞溅的水珠。
浴室光线冷白色,他侧过脸,巴掌印已衬得有些发灰。
施暴,是因为在言语无能才延展出的狂暴。
他笑了笑,到头来,还是他赢了。
睡觉前,谢臻点亮台灯,打开了手机的消息面板,别说,有的人还挺锲而不舍。
李意欢:你晚上怎么不来,大家都在等你。
李意欢:不过我们战队还是赢了,我玩妖姬带飞的!听陈一昂说你刀妹打得特好,我还没见过,下次solo试试?
挤在一起的字符密集,毫不掩盖想靠近的刻意。
谢臻耳畔响起刚刚谢振东的话,不搭理人家几句,又怎么担得起“子肖其父”四个大字。
轻笑一声,他捧起手机打字:今天有点私事。爽约了是我不对,明天创世网咖带你?
没几秒钟,对面接连发过来好几条语音,谢臻按下连续播放的按钮。
“真的吗?”
“那说好了,那明天下午放学南门口,不见不散!”
“哎,不对,万一你鸽我怎么办呀?总得有惩罚吧!”
女声娇腻而雀跃,声线如长着小小的触角,如同宛如妖娆的葛藤,在石壁慢慢地攀援、缠绕。
然而自以为不动声色的撩拨,他早已是司空见惯。
晾了她两分钟,谢臻才悠悠打 * 字:去肯定会去。不过,你要罚我什么?
李意欢收敛了些,也发文字:……多久了,你怎么才回?
谢臻笑:但我不是回了么?
李意欢:呵,怕不是同时跟好几个人聊天?
谢臻:嗯,你猜猜有几个?
李意欢:我才不猜。
谢臻:就一个,傻。
*
次日。
天空纯净澄澈,仲春时节,温度升起来,如竹笋冒芽一般快。
天气是美妙,但谢臻再次进入了新一轮的状态粘滞。
一开始会畅快淋漓地下落,而后心底仅存的理智与自尊又会促使他自我谴责,短暂收敛之后,周而复始。
许是早就麻木了,他心里清楚这规律,但并没怎么施加干预,放任自己这只孤舟漂泊自流。
于是他昨晚睡,早上起迟了。
谢臻索性慢悠悠洗漱,对着镜子剃须,再偏过侧脸,还行,巴掌印已消散得七七八八。
出门之前,他扯过昨天的外套,预备塞进洗衣机,一管药膏从兜里落了出来。
谢臻捡起来看了一眼。
她不需要这玩意。
也不需要他替她在许彦臣那出头。
所以,自己昨天在纠结和愧疚什么?
谢臻扯唇,淡淡笑了声,转身将它丢进垃圾桶。
到学校时已经是十点钟,出操的大课间。
径直上楼了,不过是迟到了两节课,他的桌子已经被新发的试题淹没。
谢臻随意一折,也不顾以后找不找得到,就把它们浑然塞进抽屉。刚刚抬起头,教室前后门传来了嗡嗡的人声,出完操后的大部队回来了。
很快,人群渐次进入教室,教室里盈满上课前的吵闹。
谢臻看了看前门,渐渐只有零零星星的人进来;他下意识回头又看了眼,教室几乎快坐满,后门也没几个人往里进了。
收回目光,转回身,才看到她和秦思思抱着一大摞练习册进来。
堆叠起来的练习册足有三四十公分厚,她穿着宽大的校服外套,衣服被压出褶皱,大约能看出纤瘦的胳膊。
抬步上讲台时,轻微踉跄。
第一排的同学眼疾手快,帮她扶住。
女生低眉,推了推鼻梁上的崭新的眼镜,温和地笑了笑,口形拉长。
一片嘈杂之中,勉强能看出她说的是谢谢。
随后那男同学又帮忙,替她们在教室右侧那张闲置的桌上,放好了习题册。
苏慕善把散落的鬓发撩到耳后,点了点,才往靠左一大列的座位走回来。
吧嗒吧嗒。
谢臻按动笔头,笔芯在透明的笔杆里,不耐烦地来回弹缩。
她没看他一眼。
直到上课铃响,物理老师走教室。
“今天讲昨天的练习,电磁感应专题的那张,都拿出来啊。”
谢臻压住烦郁,低头翻箱倒柜,把刚刚揉乱的一堆卷子全翻了出来。
果然夹杂其中。
前几题基础,没两分钟,物理老师调拨两下,已经讲到第五题。不知是不是听错,谢臻总觉得他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直到听见女声对左右悄然问,“唉,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卷子?” *
谢臻扒开自己那张64分的物理试卷。
底下压着张79的,左上角清秀的行草落款分明:苏慕善。
“哎。”他敲了敲她后桌,但没回头。
苏慕善恍神,小声:“……干嘛?”
“左右都问,不问我吗?”他手微向后扬,把卷子递过去。
物理老师的声音忽然加大:“这个题,不就是电场力和重力平衡,洛伦兹力改变运动方向吗,这么简单典型的题,平衡方程一列,不就分析出来了?”
教室很静,静得只能听到老师在讲台上挥洒激情的声音。
可又很吵,苏慕善看着那只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的手,心跳乱撞了片刻。
但这次,她很快平息了不该有的兵荒马乱,拿过来,敛眸,“哦,谢谢。”
*
许彦臣是下午最后一节课前来找苏慕善的。
她以为后续还有什么事要交代,便走出走廊,他们站在19班后门与20班前门之间的位置。
人流来来往往,许彦臣成绩好,长相也算19班排面,风云人物自然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注意。
苏慕善起初并没有想多,“所以,还有什么事?”
“昨天对不起了,我想请你吃顿饭,不然我总觉得心里过不去。”
“昨天的事没关系的,眼镜也配了,我头上也没什么问题,晚饭我要和朋友一起,恐怕不方便。”她礼貌拒绝。
许彦臣笑了笑:“是昨天和你一起的女生?”
“嗯,对。”
他语气几分势在必得:“可以一起啊。顺便喊上贺惟,球友,都认识的。”
话说到这,苏慕善品出几分味儿来,陷入哑然。
许彦臣索性坦白,一开始他就是想认识她。
和周家睿的刻意与试探相比,面前的少年人完全是天之骄子才有的大方自信,坦诚地面对她。
但苏慕善不禁寒战:“所以……那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