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烟火燃尽,她拿着剩下的那一小截被烧焦的棍子,往水泥地上写字。
一边写,一边碎碎念:“许个愿,希望中考能考上枝枝姐的学校,追随枝枝姐的脚步——”
梁枝看了看手里同样燃剩下的棍子,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不许愿?”秦瞿问。
“没什么好许的,许我能彻底摆脱你?”她回头看一眼秦瞿,看见他瞬间黑沉下来的表情,淡笑着摇摇头,“不过看她这样,倒是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她眼神飘向远方,似是随意提起:“我当年想要考江大,也是为了一个人。”
感觉到秦瞿周身微低的气压,她也不再隐瞒,坦坦荡荡地说:“是你。”
秦瞿眼神暗了暗,哑声道:“……我为什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不然哪能叫暗恋。”梁枝语气轻松,“大学那会儿你也知道我喜欢你吧?可你估计没想到,我喜欢你的时间,比你以为的还要久远,我也不是因为接近你才喜欢上你,而是因为喜欢你,而拼了命地想接近你。”
秦瞿嘴唇微动,低声道:“可我都不知道。”
梁枝无所谓地弯弯唇,“不过没关系啊,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反正我已经不喜欢你了,牺牲那么多,也足够了。”
“……”
秦瞿嗫嚅两下,最终哑然。
梁枝确实为了他,在自己的选择上牺牲得足够多,他无法反驳。
抬眼仰望向天空,梁枝没看秦瞿,再一次轻声开口——
“是你成就了我,所以,我也不怪你伤了我。”
“但无论怎样,秦瞿,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放过我吧。”
……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仍然轻浅得好像没有脾气。
外头有一束烟花刚好在天空炸响,绚烂的光芒映在她的侧脸上,温柔美好。
风轻轻吹起她的鬓发,她抬手,将其撩开。
秦瞿注视着她的侧颜良久。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失去了什么。
第22章 . 燎原 归来。
无言许久。
梁枝又点燃一根仙女棒, 低头看了看旁边台阶上放着的小烟花,想着这时候还是不宜太过尴尬,于是侧眸问他,“来不来一点?”
秦瞿面色不虞:“我回去了。”
留下这句话, 他大步离开。
梁枝没留他, 点了下头。
在秦瞿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 她蓦地开口, 声音放得很轻,近乎缥缈。
“秦瞿,下一次,不要让喜欢你的人那么辛苦了。”
不要再像对待她那样,给足了希望, 又放任她坠落。
那样太苦了。
秦瞿似乎听到了,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梁枝垂了垂。
秦瞿走后,刚扔掉手上东西的小姑娘站起身,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疑惑地向院门张望:“诶, 他怎么这时候走了?”
“谁知道呢?”梁枝找了个藤椅坐下,仿佛被卸了力气一般向后靠了靠, 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嘟”了两声后,被接通。
“喂?苑姐, 是我。”
听见那边女声惊讶地同她道了一句新年快乐后,她扬了扬唇,“嗯,新年快乐。”
今晚天气不算特别好, 月亮隐匿在云层中,看不出来。
梁枝用力眨眨被刚才烟火的气息熏得有点酸涩的双眼,继续道:“米兰的那个计划,我应该可以胜任。”
-
与小姑娘告别,梁枝回到隔壁自己家里时,王娣已经帮她烧好了洗澡水。
一个满是热水的泡澡桶放在浴室,雾气缓缓向外弥漫着。
梁枝伸手进去试了下,水温正好是她习惯的。
王娣在她身后沉默地关上了浴室的门。
把自己浸进水中,洗去一身舟车劳顿带来的疲劳,梁枝从浴室里出来时,裹着干净的棉衣棉裤,脚下踩着双小了半个码的棉拖鞋,走得神清气爽。
衣服都是她初中时候的冬衣,她来这边没带换洗衣物,干脆直接从衣柜里抓了两件。
好在王娣习惯每年把衣服都清洗一遍晒好,以至于衣服穿上的时候,都还是干干爽爽的不带霉味。
王娣坐在沙发上烤火,看着她这幅模样,当即把她拉到了炉子边上,给她擦头发。
炭炉也是小时候放在梁枝房间里那一个,炭火烧得正旺,热意扑在脸上和手上,暖烘烘的。
梁枝眯起眼睛,恍惚间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过去。
那个时候的冬天,也像现在这样,她坐在炉子前,王娣一边给她擦头发,一边拿收音机给她放广播,还有专门去镇上拷来的一些舞曲。
有的时候王娣也会跟着摇两下,哼唱出两句,歌声与混着杂音的舞曲此起彼伏,即使家里只有两个人,这样的时刻,却十几年如一日的温暖。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脑中霎时间飞过这样一个念头,梁枝怔了下,有些走神。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她仍会选择拼尽全力考上江大。
只是,不为任何人,只为她自己。
然后,远离一切与秦瞿有关的人和事,重新开始一段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不浪费任何的岁月。
想到这里,梁枝清醒几分。
可惜没有如果。
不过好在浪费的时间还不算多,现在意识到,也并不算晚。
一切都还来得及。
王娣把梁枝的头发擦到半干,又伸手帮她理了理,慢吞吞地对她说:“洗干净了,舒舒服服过。”
梁枝笑着应了一声,从王娣手里接过毛巾,搭在炉子旁的小椅子上。
王娣手上得了空,坐到她身边。
这时,梁枝忽然道:“妈,我可能要出国待上一段时间。”
“嗯?”王娣猝不及防听她这么通知,不赞同地皱起眉,“多久?”
“过完年就出发,具体在那边待多久还没定,”梁枝解释道,“城里的房子空着,你可以过去住,那边环境不错——”
王娣一听,脸色立刻变了,双脚不自在地轮换着在地上跺了几下,嘟嘟囔囔:“去什么……都说了我又不会……到时候被笑……”
“笑什么?”梁枝这次直接握住了王娣乱晃的手,笑吟吟道,“有不会的我让任夏夏来教你,她答应了的,你到时候记得经常叫她过来吃饭就行——”
王娣手上动得更用力,急切地想要甩开梁枝,“我什么都不会,丢人……”
“哎呀,有什么丢人的。”梁枝看着王娣眼睛都快红了,心里酸酸涩涩的。
以前她一直待在秦瞿的阴影下,也因为出身和条件的不对等而时刻感到自卑,所以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劝说王娣,她不愿意的话,也就不再继续下去。
王娣这几年有点风湿,腿脚没有以前那么利索,家里这房子的条件不好,周边甚至连个卫生院都没有,要是真磕着碰着了,她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定了定神,梁枝安抚地捏捏王娣的手背,鼻子有点发热的,脸上却仍挂着笑。
“丢什么人啊,你以后可是大设计师的亲妈,谁敢说你丢人?”她笑着调侃,“以后他们都只能在书上新闻上看见我,只有你能想见我就见我。”
见王娣仍有些犹豫,她于是狡黠地勾勾唇,继续道:“况且我已经联系好那边的师傅了,让他们过来把房子翻新一下,你这儿有些地方都老化了,你要是一个人住着,你让我在外面怎么放心。”
王娣登时睁大了眼,满脸不赞同:“我还没说……”
怕人生气,梁枝忙继续安抚,半劝半哄:“订都订好了,总不能浪费钱是不是?你就当去城里旅游一段时间,要是住着舒服你就留那儿,要是实在适应不过来,再回来怎么样?”
“……”
王娣不吭声,陷入思考。
梁枝见状,立刻感觉到已经成功了一半,于是乘胜追击:“而且你女儿走的时候你总不能不送送吧?从这儿去机场多远啊——”
“知道了。”王娣打断她的话,有点郁闷地无奈道,“说不过你。”
梁枝总算松了口气。
最放不下的一件事得到了解决,她也不需要担心太多。
-
梁枝离开江城那天,任夏夏在安检口抱着梁枝哭了个稀里哗啦。
“呜呜呜你好狠的心,我还没回来多久你就要跑了,我还说你自由以后多找你四处浪一浪呢……你过分!”
“行行行,是我过分,”梁枝拍拍她的背,“怎么哭那么凶,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去参与什么九死一生的计划呢。”
“我这不太感性了吗?”任夏夏就着她的衣服外套擦了擦眼泪,末了还理直气壮回答道:“认识我那么久还不了解我性格,亏我还是为你高兴哭的。”
王娣站在一边一直没说话,见她这样,嫌弃地递过去一包纸。
任夏夏接过纸巾擤鼻涕,顺便帮梁枝擦了擦衣服:“你别不信啊,我是真的高兴,我们家枝枝终于支棱起来脱离苦海,心里再没有秦瞿那个渣男的痕迹,我这不高兴哭的么……”
梁枝在听见“秦瞿”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失神了一阵,接着才揉揉任夏夏又染成粉红色的头发,“别染了,这发质都脆弱成这样了。”
任夏夏当即捂住头顶,果不其然被带着转移了注意力:“头可断,血可流,发色永远杀马特!”
“知道了知道了,”见任夏夏止住了哭,梁枝满意地点点头,顺着她说,“别秃了就行——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