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段时衍突然淡淡开口:“中间的位子上放了钉子吗?”
傅北瑧下意识往那儿看了一眼:“没有啊。”
段时衍侧头,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那你坐那么靠边,要不是有车门挡着,恐怕早掉下去了吧。”
“……”
看破不说破这么好的美德,你为什么没有?!
过了一会儿,傅北瑧悄悄往座位内侧挪了挪。
再过会儿,又挪了挪。
终于变回正常的距离,傅北瑧清了清嗓子,假装无事发生地开启话题:“对了,之前听你叫苏静汌女士苏姨?”
“嗯,”段时衍简单道,“苏姨和我母亲认识多年,两人私交不错,经常一起出去旅行。”
傅北瑧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从前段夫人总能第一时间订到苏静汌设计的各类珠宝,连她妈妈都抢不过她,傅北瑧还在家里听傅母抱怨了好几回。
苏静汌喜静,平时不住市区,而是在郊外有个私家宅院。
车子下了高速,傅北瑧摇下车窗,看着离她越来越近那栋房子露出的尖角,心脏又开始砰砰地乱跳起来。
她抿了抿唇,不自觉地靠近段时衍,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你说,”她嗓音因为紧张变得轻飘飘的,凑过来跟他小声说话时,像是在亲近地说些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悄悄话,“我什么也没准备,就这么贸贸然跟着你上门,不会被苏老师讨厌吧?”
“不会。”段时衍靠在椅背上,放松自然的态度让她渐渐从即将见到苏静汌的紧张情绪中镇定下来,“苏姨脾气很好,只要你注意一点,她就不会讨厌你。”
“哪一点?”傅北瑧连忙追问。
段时衍:“她不喜欢别人一口一个喊她老师,说是容易把她喊老了。”
“啊,”傅北瑧愣了一下,“真的?”
她抬眼看他时,眼尾微微上翘,漂亮的桃花眼睁得圆溜溜的,眼神里充斥着满满的怀疑。
没听说过苏老师还有这种毛病啊?
“当然,”段时衍说话间神色如常,找不出半点心虚的表情,甚至大方反问她,“我拿这个骗你做什么。”
说的也有道理。
傅北瑧托腮开始发愁,一会儿见到苏静汌本人该怎么称呼她好。
叫苏女士太过生疏,喊伯母之类的好像又太亲近了点……
“何必想那么多,”面对她的纠结选择,段时衍倒是干脆,他姿态从容地给她出了个主意,“到了以后,直接跟着我叫就行。”
段时衍来路上和苏静汌打过招呼,他们刚下车,苏静汌就从前院的小花园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时衍来啦。”
她拢了拢肩上的披肩,拍拍段时衍的肩膀,和他说笑了几句,又将目光转到傅北瑧身上:“这个,就是你说要带来见我的小瑧吧?”
傅北瑧乖乖上前:“苏姨好。”
苏静汌快过五旬,她保养得好,乍一看不过三四十岁的模样,身上有种岁月沉淀下来的美感,她正如段时衍说的,身上看不出半点国际知名大设计师的架子,给人的感觉更像是邻居亲厚的长辈,笑吟吟拉了来家里玩的两个孩子进屋。
在得知傅北瑧同样毕业于珠设专业后,她还惊喜地带她去了自己的私人收藏室。
说是收藏室,其实室内这栋建筑更像是一间小型展示厅。
盘旋而上的楼梯两侧,分别罗列着各类珠设相关的书籍和苏静汌私藏的艺术品,各色彩宝珠饰静静躺在玻璃柜中,水晶吊灯的光一照,映出满室璀璨。
看得傅北瑧目不暇接,恨不得当晚就搬顶帐篷来在苏静汌的收藏室里住下。
果然,她的收藏比起苏静汌来,还是不大够看。
她决定了,以后再布置新房子时,一定要留一间像苏姨这样的屋子,专门用来安置她心爱的藏品们!
段时衍落后傅北瑧半步,他看她眨巴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苏静汌的藏品,一双明眸里像是在冒着光,明晃晃的喜欢几乎藏不住地从里淌出来。
像只圆滚滚的银喉长尾山雀,见到喜欢的东西,就忍不住拍打着翅膀凑上去。
苏静汌倒很喜欢这个对珠宝设计有着自己独到看法的年轻小姑娘,她看得出来,傅北瑧学珠设并不仅仅是因为专业头衔说出去好听,更多的还是出于她对这一行本身的热爱。
告别前,她不仅笑着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还送了两张剧院的票给她。
是最近正火的一部音乐剧,因为题材和巡演团队的关系,在网上大热了一把,票价也因此水涨船高,贵宾席的位置经常有钱也买不到。
苏静汌笑道:“朋友送的票,这剧我先前在国外演出时看过,就不再去一次了,还给让你们年轻人去吧。小瑧你拿着,正好能跟时衍一块儿看。”
“或者和其他朋友一起也行,都随你。”
两张音乐剧门票,因为是苏静汌送的,对傅北瑧而言一下子有了不同的意义。
从苏家出来,她翘起的唇角就没掉下去过,直到上了车,还在对着门票咔咔拍照。
正准备发给顾予橙问她要不要去看时,她忽然听见听见旁边段时衍问她:“苏姨的票是星期几的?”
“周六。”傅北瑧将票塞进包里,随口问了句,“你问这个干嘛?”
段时衍动作顿了顿,他掀开眼皮,向她陈述了一个事实:“我以为,苏姨给你票的意思,是让我们一起去看。”
而不是让她转头就联系起旁的什么人。
傅北瑧:“……”
不是。
这么看着她做什么,她又没有要私吞的意思,这不是以为像他这样的大忙人,平常都应该忙于应酬,根本没时间去看什么音乐会的嘛。
第十三章
傅北瑧僵直地坐在他车里,刚要塞进包里的票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个烫手的山芋,让她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段时衍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朝她看过来:“怎么,有哪里不对么?”
“没有没有,”傅北瑧眨了眨眼睛,干巴巴地解释,“我就是刚刚突然有点头疼,脑子都糊涂了,一下子没想起来。”
段时衍唇角带笑:“是吗,这么突然?”
傅北瑧面不改色地点头:“是啊,你知道的,人有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就是这么突然,根本没法控制。”
为了增强自己这番话的可信度,她说话时还不忘边说边蹙眉扶着额头,一副“不行了我好虚弱拜托你不要再问了”的样子。
“哦,这么严重?”段时衍似乎真信了她的鬼话,转头对前排的司机吩咐,“调头,去市立医院。”
“等等!”
傅北瑧一个激灵,赶忙叫住他。
开玩笑,装病装到正儿八经的医生面前,被人当面戳破,这跟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她还不如现在就挖出个八百米深坑把自己埋进去!
傅北瑧光是想到这种场面,就倍感窒息,她艰难挤出一丝微笑,气虚声短地道:“只是一点小病,就不用占用医疗资源了吧,我回家休息休息就好了。”
“是吗?”段时衍抬抬眉梢,视线从她捂着额头的手上扫过,慢条斯理地道,“可我看你的样子,好像疼得很厉害啊。”
傅北瑧:“……”
她,民间老手艺传承人,特别擅长自己挖坑自己跳!
“……那一定是你看错了。”傅北瑧把手放下,坚强地抓住段时衍的小臂,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他,“忘了告诉你,其实我现在的感觉已经好多了,不信你看我的状态多好多健康。”
段时衍的司机在这一刻表现出了完美的职业修养,硬是憋住了没笑出来,嗓子严肃地问:“段总,医院我们还去吗?”
傅北瑧抓着段时衍的手又是一紧。
她甚至已经开始在脑内快速盘算起到了医院后成功从段时衍眼皮子底下逃脱的概率。
“算了。”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傅北瑧终于听见那声期待已久的回答响起,“既然你都说了不用,那我们就不去了吧。”
傅北瑧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心力交瘁地靠回椅背上,开始本色扮演一条失去梦想瘫在沙滩上不想动的咸鱼精。
太难了,她这趟为了见苏静汌付出的代价,可实在是太大了。
司机开了车载广播,里面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从中传来:“……下面让我们欣赏正在高速上的赵先生为我们点播的一首歌曲,《演员》,希望大家喜欢。”
紧接着,抒情的音乐声响起,瞬间充斥了整个车厢。
司机还在请示段时衍的意见:“段总,这广播还要继续放吗?”
“放吧,”段时衍漫不经意地道,“我看傅小姐应该还挺喜欢这歌的。”
说着又回头冲她极浅地笑了一下:“你说是不是?”
“……?”
我看你说的压根不是人话,你说是不是???
形势比人强,在段时衍的注视下,傅北瑧只能忍辱负重:“……是。”
第二天大早,傅北瑧又恢复到了刚搬来泰川公寓时的作息。
简单来说就是,早出晚归,尽量把在电梯或者公寓某个角落见到段时衍的概率降到最低。
——起码短时间内,她的脸皮是再也经不起新一轮的暴击了。
虽然傅北瑧这个老板没有陪她们团建到最后,但她的员工们显然没有因为老板不在受到影响,本着难得能进这种平常可望不可及的俱乐部,自然要玩个够本才行的态度,一个个呆到深夜才肯离开,次日上班都是擦着点来的。
见到往常到工作室只晚不早的傅北瑧已经坐在二楼办公室里,众人还吃了一惊:“老板,你今天来得好早。”
“是啊,吓得我赶紧看了看手表,就怕是我迟到了。”
傅北瑧没什么精神地摆摆手,让她们各自工作去了。
小员工们一头雾水地聚成一团,彼此看看口型无声讨论:怎么回事,虽然今天神仙老板的颜值依旧神仙,但看上去总感觉有点蔫巴巴的,不太高兴呀?
明明昨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究竟谁那么不开眼惹到她们老板了。
午后顾予橙提了下午茶过来看她,见傅北瑧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不由得吓了一跳,连跟她聊天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不慎踩中大小姐的雷区:“你怎么回事,让我猜猜……是宋彦承那狗男人又惹你生气了?”
傅北瑧斜斜觑她一眼,听到这个糟心的名字,整个人顿时更没精神了。
顾予橙:……看来是跟宋狗没关系了。
她纳闷地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傅北瑧一手捂着脸,手中的小银叉戳进顾予橙带来的甜点里,蔫头耷脑地跟她打商量:“诶,要不你收留我去你家住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