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芃问:“那刘吉勇他们呢?”
陆俨说:“刘吉勇和宋金,会依法追究刑事责任。方紫莹和郝友梅, 虽然按照咱们的分析,她们两人也是陈末生的帮手,不过分析归分析, 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支撑这一点。下午许臻他们又给陈末生做了笔录, 陈末生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薛芃轻叹了一声, 转而看着他的侧脸,说:“你别忘了, 你答应过他,要找出陈语案的真相。”
陆俨:“当然, 我不会食言。正是因为如此,这个案子才需要尽快了结。”
薛芃顿时明白了:“这样一来, 有嫌疑的人才会放松警惕,以为警方不会轻易再翻查陈语的意外事故?”
陆俨:“嗯。”
几秒的沉默, 两人都在回想陈末生的故事。
直到薛芃说:“对了,Silly talk更新了。”
陆俨:“我知道, 我看了两眼,内容就和咱们在厂房里了解的一样。”
薛芃摇头:“不,还比那时候多了一个信息。”
说话间,车子也开进陆俨住的小区, 停稳后,陆俨转头看来。
薛芃盯着他的眼睛,说:“当年帮助方紫莹和刘吉勇谈判的‘女神’,就是我姐姐。”
车里很安静,薛芃的声音也很轻,在陆俨耳边回响着,他的眼睛也微微睁大了,从诧异到了然,到最后归于平静。
然后,他说:“就算是,又能证明什么。就算你去问方紫莹,跟她核实,她也不会承认的。她要是想告诉你,早就说了。”
“是啊。”薛芃应道:“在那个道具间里,她都能忍住,现在出来了,她更不会说实话了。”
“那……”陆俨皱了下眉,刚吐出一个字,就从薛芃的神情中窥见一丝端倪,遂很快问:“你是不是已经有其它打算了?”
薛芃笑了下,说:“霍骁约了我明天见面。哦,应该说是韩故帮霍骁约了我,所以明天他也会在场。”
陆俨当即怔住:“你打算一个人去?”
薛芃:“当然,只是高中同学之间的叙旧,没必要兴师动众。而且他还是陈语那个事故的当事人和唯一的生还者,现在他终于醒来了,正在身体恢复期,我这个时候去见他,就可以出于关心的目的,顺理成章的聊起一年前的事故,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薛芃说的不无道理,高中时她和霍骁的交情虽然不深,但中间好歹有薛奕这个联系,而且薛芃又是第一个发现霍骁苏醒的人,这也说明了霍骁和薛家两姐妹的缘分,就算薛芃问起车祸也是自然的。
只是话虽如此,陆俨却不认同的皱起眉,连嘴唇都抿紧了。
但他的性格一向内敛,又善于隐忍,凡事都会顾全大局,知道退让,所以就算有反对的意见,也没有立刻说出口,而是现在心里掂量了一番。
薛芃到底了解他,一看他这脸色,这眼神,就知道他又要念叨了,便抢先道:“我知道你要说我什么,但是这件事我已经答应了。霍骁让韩故传话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要是我再推,指不定他直接来警局找我。而且要是换做别人,我不会去,谁让他是霍骁,既和陈语案有关,又和我姐姐、康雨馨有关,你难道不觉得这个男人有点意思么?”
陆俨扯了下唇角,这会儿也不再皱眉了,反而还笑着说:“霍家人都很有意思,不过你说的意思,是哪个意思?”
薛芃斜了他一眼,直接推门下车。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巴诺屁颠屁颠的蹲在门口。
薛芃一如既往,见到巴诺先亲热一下,然后才换拖鞋洗手。
等陆俨洗完手出来,就见薛芃坐在沙发上,巴诺就趴在另一边,占据了三分之二的地方。
陆俨做了壶热水,又拿出感冒冲剂冲了一包,遂不动声色的来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去,将巴诺挤开。
巴诺“唔”了一声,又趴在地上,有些无辜的看着两人。
薛芃见状,立刻说:“你怎么回事?”
陆俨淡淡道:“它毛多皮厚,趴在地上也冻不着。”
陆俨边说边将感冒冲剂递给薛芃:“趁热喝。”
薛芃直接皱起眉,嫌弃的接过杯子,尝了一小口,评价道:“烫,再晾晾。”
“那好。”陆俨也没异议,话锋一转,说:“咱们接着聊刚才的话题。”
薛芃:“嗯?”
陆俨问:“你明天见霍骁,打算怎么试探,你想清楚了么?霍骁既是霍家人,又是霍廷耀最看重的儿子,他必然不是省油的灯,只要你稍微说错一个字,他都能听出来。”
薛芃想了下,说:“我倒是觉得没必要太过小心,反而越是自然,越不会引人怀疑。而且我想过,陈末生这个案子还没有惊动外界,霍骁不知道咱们在厂房里的事,所以就算我提到一年前的事故,他也不会多心。再说我这次去,是叙旧,而不是以公职人员的身份,我也不会刨根问底一直追问案子的。”
薛芃的性子一旦执拗起来,一旦认准了某件事,谁说都没用。
陆俨半晌没说话,只叹了口气,大约知道是劝不动了,只好作罢。
直到薛芃靠过来,将头枕在他肩膀上,陆俨一顿,遂拉起她一只手,在手里轻轻捏着五指的指肚。
然后,就听到薛芃问:“陆俨,我有个问题,你能不能老实回答我?”
“嗯?”陆俨说:“你问。”
薛芃看着两人交缠的十指,垂着眼睛,将装了一下午的疑问道出:“虽然你和我姐姐也不是同班同学,但是她那时候是学生会主席,你也认识她……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对她的观感?无论是好的坏的,都无所谓,不用顾及我,我都想知道。”
陆俨一顿:“你真想知道?”
薛芃:“真的。”
安静了几秒,陆俨轻叹了声,说道:“站在我的角度看,我觉得你们姐妹的性格,真是南辕北辙。薛奕很外放,似乎和所有人都能相处融洽,左右逢源,没有人不喜欢她,可是有时候,我远远看着,又觉得她有些……”
有些什么?
薛芃抬起眼,对上陆俨的目光:“你直接说吧。”
陆俨这才道:“有些冷漠。”
薛芃一怔,却没接话。
随即就听陆俨说:“这一点你和她刚好相反,你看上去不是很好相处,和谁都保持着距离,喜欢独来独往,可是一旦认识久了就会发现,你的性格里有着很浓厚的人情味。”
薛芃想了下,又追问:“那你刚才说的冷漠,具体指的是什么?”
陆俨扯了下唇角:“或者我这么说吧,你表现出来的冷,是你的保护色,因为你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索性就保持距离。而薛奕是反过来的,她的表现像是在演戏,是为了掩饰真实的自己。”
陆俨简单几句话,就将薛芃、薛奕的差异点破。
薛芃愣了片刻,本能上想对陆俨说,薛奕不是这样的,只是话到嘴边又忍不住想,会不会是因为她是妹妹,戴着滤镜,所以她看到的薛奕和别人看到的不一样呢?
薛芃半晌没说话,直到陆俨的声音又一次落下:“我一直没有和你说这些,一来是考虑到她是你姐姐,而且人都不在了,没必要再提,二来也是因为,在我看来,薛奕对你和对旁人非常的不一样,我相信她对你,没有任何演的成分,所以……”
“嗯,我明白。”薛芃轻轻点了下头,靠着他的肩膀说:“其实这段时间,我也一直有个疑问。”
陆俨:“是什么?”
薛芃:“无论是霍骁、韩故、康雨馨,他们都不是好相与的人,换做是我,我是不会和他们三个人中任何一个产生交集的,包括方紫莹也是,我对优柔寡断的弱者本来就缺乏同情心……可是我姐姐,却能和这四个性格完全不一样的人,都成为朋友。我忽然觉得,我好像搞不明白她,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听到薛芃的心里话,陆俨先是沉思,随即转头看向她的眼睛,问:“你想去挖掘薛奕的故事?”
薛芃肯定的点头:“嗯。”
“人都离开十年了,这么做还有意义么?”
“也许没有,但我还是想知道。”
“就算是结果会伤害到自己?”
薛芃吸了口气:“我有心理准备。”
陆俨没再说话,只是抬起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拇指滑过眉眼,遂低头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那就去查吧,需要我的时候,别拿我当外人。”
薛芃一听这话:“怎么会?”
陆俨扬起眉梢:“怎么不会,要不是咱俩之间挑明了,你这些话肯定还自己憋着,谁都不肯说。就算想不通,把自己憋得失眠了,焦虑了,也不会跟我开口。”
这倒是,她遇到任何事,都习惯了一个人消化,就算消化不良也不会找外援。
薛芃笑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一样了。”
陆俨也跟着笑了,还明知故问:“哪里不一样?”
薛芃瞅着他说:“以前我是一个人,现在我有你,还有巴诺。”
一直趴在地板上关注两人动静的巴诺,这会儿听到自己被cue,立刻竖起耳朵,“汪”了一声。
陆俨淡淡道:“哪儿都有你,狗腿子。”
这之后,陆俨又将杯子端起来,看着薛芃将感冒冲剂喝光。
等薛芃漱口回来,两人又闲聊了几分钟,陆俨拿出手机叫了外卖。
等外卖下单,薛芃才忽然想起一茬儿,说:“对了,还有两个事我忘记跟你说了。”
陆俨放下手机:“什么?”
“你还记得陈凌留下一瓶湖水么,茅子苓的案子里,我也采集了一些湖水样本。”
“记得,怎么?”
“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会相信,在陈末生这个案子发生之前,我就拜托姚素问帮我再做一次检验,结果前两天出来了,这两个案子的湖水样本,应该是来自同一个湖。”
陆俨一顿,眼神瞬间变了。
隔了几秒,他才开口:“这绝对不是巧合。”
“当然不是。所以我想,你要不要跟看守所的人联系一下,趁着钟钰的案子还没判,赶紧找人去证实一下,她当初帮陈凌取水的地方,是不是茅子苓抛尸的那个湖?”
“只是……”陆俨沉吟道:“陈凌故意留下湖水的用意是什么?”
“我怀疑,和毒品有关。”
毒品?
陆俨拧起眉,不说话了。
薛芃继续道:“你之前跟我提过‘污水验毒’小组,还说推荐我去,我想等到时候,我就拿着这两份湖水样本去试试。其实我之前已经分出一小份,转交给我妈,她们单位设备比较齐全,出来的结果也会比较严谨,到时候拿过来进行比对,就知道我的猜测准不准了。还有,你看茅子苓抛尸的那个地方,不仅偏僻而且人烟稀少,将制毒窝点藏在村子里,很难被外人察觉。”
陆俨仍没有接话,只是听着薛芃分析,而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薛芃是刑技,她的思路会跟着痕迹追踪走,会顺着证据而思考,但陆俨是刑侦,但凡遇到任何不合理的案子,他都会想到一件事——动机。
村落里是否有制毒窝点,他暂时还不好下判断,如果那片湖水里真的验出毒品,那制毒窝点一定就在附近,跑不掉。
可问题是,陈凌用如此迂回的方式透露此事的动机是什么?
若真有制毒窝点,她完全可以委托外面的人去警局报案,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自然,陈凌在这件事里也找了一些帮手,倒并非悄无声息,比如茅子苓,比如季冬允。
薛芃发现那瓶水有古怪,也是经过季冬允两次提醒。
陈凌连这件事都算进去了,足以说明她的心智之深,绝非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