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怡解释道:“小程刚来过一趟,你还没醒他就走了。”
时光桦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他现在明显反应还迟钝,犹如一只慢悠悠的树懒,轻声重复道:“……你怎么会在?”
他总觉得自己还没醒,可能是发烧中的梦。她出现在他家里就不合理,连节目组都不知道地址。
楚月怡挑眉,她有点搞不懂他的疑惑,直白地反问:“不是你叫我陪着你?”
时光桦:“……”原来他还说过那么不要脸的话么?
时光桦现在头脑还不清醒,他的记忆都被打成碎片,完全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只能躺在床上轻轻地眨眼。如果换做是平时,他可能由于她的直接不好意思,但如今烧得晕乎,反而变得坦诚。
时光桦思考很长时间,他的声音发闷,老实地应道:“嗯,那可能是。”
他按理不会说这话,但心里确实这么想。
楚月怡看出他还没有恢复,估计就是口渴才会醒来。时光桦的眼皮开始打架,他并没有胃口喝粥,似乎又涌出浓浓睡意,却挣扎地不肯闭眼。
楚月怡对他的表现感到不解,开口道:“睡吧,时间还早呢。”
时光桦一直在盯着她,他的眼神逐渐起雾,垂眸道:“我总感觉在做梦,醒来你就会不见。”
楚月怡一愣,她索性趴在床边,跟时光桦保持同一高度,用手撑头望他,安抚道:“不会,醒来还是我。”
时光桦望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他忽然觉得梦境过于真实,连细节之处都惟妙惟肖,让他心满意足起来。
“你真得很好。”他说完,又似乎想到什么,哑声遗憾道,“对谁都很好。”
他对梦境深感满意,却还有点小小失落。
楚月怡没料到他说这话,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时光桦已经压抑不住困意,但他又舍不得美妙的梦,难得地任性起来:“你能给我讲睡前故事么?”
楚月怡总觉得他此刻接近以前录节目的状态,没有现在那么会营业,老有些无厘头的想法,却并不会招人讨厌。
她将自己的声音放轻,从善如流地开口:“小王子住在一颗并不大的B612小行星上,他有一朵极为喜爱的玫瑰花,每天都全心全意地照顾花朵,但玫瑰却不懂爱情又矫情……”
B612行星上的玫瑰是小王子思念又烦恼的爱情,沙漠里被驯养的狐狸却教会小王子爱是责任。世人都喜欢探讨玫瑰和狐狸,同时代入自己的亲身经历。
时光桦知道这个故事,他听着她流畅自若的讲述,在熟悉而动听的女声中逐渐入眠,重新回到昏昏沉沉的梦里。
楚月怡趴在时光桦床边,她观察他规律的呼吸声,确信对方已经睡着,并没有停止睡前故事,反而面不改色地更改结局,低声道:“但其实世界上从没有玫瑰和狐狸,因为遇到小王子的人,都贪心地既想做玫瑰,又想要做狐狸……”
她才不会探讨玫瑰和狐狸的不同,永不知足的成年人只会选都要。
“我并不好哦,对谁都不好。”她伸出手指轻点他安静的脸庞,毫无意外没得到任何反应,索性继续撑头欣赏他的睡颜。
她不是圣人,只是普通人。
怎么可能会很好?怎么会没有阴暗面?
她同样会由于曝光而上节目,同样会由于模糊判断而举棋不定,同样会由于莫名其妙的信任而怀揣戒心。
他怎么会认为她真得很好?而且是对谁都很好?
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她在生活和工作中照拂别人,并不代表她喜欢照耀所有人,仅仅是告别时不会有负担而已。只要她没愧对任何人,她就能够离开任何人,永远不会有心理压力。
她前进的道路是最重要的,她不会跟职场里的人计较,也不会打击报复白依漾。那都是推动她成长的外界因素,时间一长就雁过无痕,那些磨难当时很疼,却使她完成自我进化,她依旧会稳稳走下去。
正因如此,她从来不被回忆困扰,绝不会像白依漾一样,经年在泥淖中无法抽身。或者说,这就是她给予对方的惩罚,她会坦坦荡荡地往前走,却让软弱的对方深陷在永恒阴影之下。
他怎么会觉得这样的她真得很好?
她也有私心,只是不显露。
他将她想得那么好,完全是他太好了,好到过于单纯、一目了然,让人惊叹于世上会有此等毫不设防的人,突如其来地对相识不久的人敞开心扉,甚至丝毫不害怕自己受伤。
楚月怡看人一向很准,但时光桦着实简单,她反而越看越不明白。因为他太像小说或漫画中的角色,所以常让人奇怪,竟能出现在现实。
这只能是童话人物吧?
但她是现实中的普通人,其实跟他想象得不一样。
楚月怡窝在床头,她望着他沉睡的面庞,忍不住又轻点一下,语调温柔道:“晚安,小王子。”
第56章 第五十六炒
时光桦睡得很沉, 他的高温已经逐渐降低,并未被外界声音惊动,当真像童话里的睡王子。
楚月怡静静地看他许久,她终于缓缓地站起身, 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
厨房里, 楚月怡将锅内变冷的白粥盛出,妥善地放进冰箱里保存, 又开始清洗使用过的餐具。小股的水流将厨具冲刷干净, 她一边将锅里的水沥干,一边回想起很多事情。
她一向对感情秉持保守态度, 从未有怦然心动的时刻。即使是帅哥美女如云的艺术院校,她依然是彻头彻尾的老寡王,就像根本不会开窍一样。
大学里的导师们都态度开明、没有架子, 他们还常鼓励表演系第一多谈恋爱, 美其名曰好演员需要充沛的情感养育。然而, 楚月怡在毕业时仍是母胎SOLO, 还莫名其妙成为年级里的情感辅导大师。
她认为稍纵即逝的激情对表演毫无增益, 更不用说为提升演技而恋爱,这种说法听着就像是谬论。按照此理, 奥斯卡不应该选拔杰出演员, 应该直接将小金人颁给海王。
她听过太多痴男怨女的故事, 也就越发对其无动于衷。有些人是乍见之欢的喜欢,热情维持不过三个月;有些人是缺乏安全感及爱,必须从他人身上汲取力量;有些人是两情相悦,却也敌不过现实的压力。
这些故事的开端都美妙而浪漫, 但结局都是如出一辙的惨淡。
因为很多人搞不懂什么是喜欢,他们误以为表达和索取就好, 却不知为这份欢喜思虑及付出。品尝完最初的甜美,就只剩下寡然无味。
在校期间,楚月怡曾经将自己想法告知过白依漾,换来的却是对方极为诧异的神情。
白依漾惊讶道:“原来你在感情上是理想主义者?”
“不可以这样么?”
“不是不可以,但不太现实吧,喜欢谁也不是一辈子的事,真想那么多那么远好累,而且你很容易吃亏上当,对方又不一定像你这样?”
“原来如此。”
楚月怡当时随意地应着,但她心里又产生新感慨,原来人的感情是如此随便而靠不住,连进行规划的蓝图都没有,甚至不及游戏里的纸片人爱情长久。
那她还是寡着吧。
理想主义者就不该随意入局,何必为模糊不清的东西神伤。
她参加恋综时同样没压力,反正世上很多人连感情都不当真,谁又会相信一档表演性质的真人秀?
她那时没料到会有如今的局面,明明自诩头脑足够清醒,却也被模糊不清的东西侵蚀。
原来她也是普通人,只要沾染七情六欲,全都变得蠢得要命。
清晨,卧室里窗帘被拉开一点,阳光从缝隙处倾泻而入,直直地照在雪白的墙壁上,看着明亮又温暖。
时光桦再次醒来时,他浑身都轻飘飘,脑袋却清明起来,一扫昨日的混沌及疲惫,像被困牢笼中的人终于喘过气来。他似乎做一个美梦,梦里面还有缘见她,现在想来仍欢欣不已。
时光桦撑起身来,却听旁边传来柔和女声,还夹杂着些许睡意。
“醒了?”楚月怡揉揉眼睛,她刚刚在椅子上不小心打盹,又起身询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时光桦怔愣地停住,他望着出现在自己卧室里的楚月怡,面露不可思议。她依旧是昨日的装束,仅仅是头发微乱,似乎在床边静守一夜。
“不会,醒来还是我。”
时光桦忽然想起梦里的许诺,难以形容此刻的感受,他声音沙哑道:“……你没睡么?”
楚月怡正站着活动僵硬的身体,她闻言斜他一眼,似乎猜出其想法,懒洋洋道:“你不要想太多,没睡是在想事情,越想就越睡不着。”
她没有撒谎,最近工作过多,没时间整理思路,昨晚恰巧有闲暇时光,疯狂运转的大脑无法停歇,致使她深夜时仍在思考。
时光桦不禁好奇:“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楚月怡沉吟数秒,她对他展露微笑,轻松道,“我们收官后重新认识一下吧。”
综艺节目里的内容都是假的,不过是节目组设置的场景,还有两人配合默契的表演。她没法用这些说服自己,如果别有目的地开始,只会别有用心地结束,仅仅是海市蜃楼、梦幻泡影。
表演献给观众,生活留给自己。
他们或许应该在解除捆绑后,更纯粹而真诚地认识彼此。
楚月怡说完,她不等时光桦反应过来,便走到客厅里唤醒沙发上过夜的小程。
时光桦在卧室里愣神,他暂时不理解“重新认识”的含义,难道他们现在还不算认识吗?
三人休整一番,稍微热热白粥,共同吃过早餐。小程面对恢复原状的时光桦,他忍不住在餐桌上嘀咕:“要不说你腕儿大,生病还要两人守。”
小程昨日劝楚月怡回去休息,谁料她基本是一晚没睡,全程都守在时光桦床头。
时光桦瞥向正对面喝粥的楚月怡,他也不愿她枯熬一宿,垂眸道:“其实小程在就行。”
楚月怡用勺子拨弄碗里的粥,淡然道:“这不是你要听睡前故事,我一时半会儿没法走。”
小程谴责地望向某人:“啧啧。”
时光桦:“!!?”
时光桦只感觉自己又要烧红起来,恨不得当场社会性死亡。说实话,一向都是他尬住别人,他从未如此尴尬过,差点抬不起头来。
楚月怡见他微赧地低头,她切换到淘宝客服语气,笑道:“亲亲,请不要再烧起来,今天没空送你去医院哦。”
时光桦现在低着头,耳尖却在微微发红,不知道还以为又开始高烧。
他病来如山倒,但恢复也很快,连带生病时的部分回忆翻涌,简直要击穿自尊心的底线。
饭后,楚月怡就先行告辞,她需要回家休息一番。早餐是楚月怡准备,收拾由小程来负责。时光桦作为刚刚痊愈的病号,他的任务是送楚月怡出门。
楚月怡甚至没让他下楼,双方就在电梯口告别。
时光桦盯着不断变化的电梯数字,他望向一边静候的楚月怡,突然低声道:“……谢谢。”
她能留下来,他真的很开心。
但他不擅长天花乱坠的话语,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感谢。
人似乎就是这样,只要面对重要的人或事,就总是无能又无力,不知该如何是好,根本做不到正常水准发挥。
楚月怡眨了眨眼,尽管她一夜未眠,杏眸却盈盈发亮,直接道:“就说声谢谢吗?”
时光桦一愣。
楚月怡笑道:“亲亲,这边建议转账一个亿,绝对要比说谢谢有力。”
时光桦听楚月怡又逗自己,无言而无奈地盯着她。
楚月怡佯装天真道:“账上转不出一个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