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知道很多人都喜欢你,但我没有。”
单知非显然失望了,但很快掩饰好,他早不是少年人应该有更宽广的胸襟,而不是执着于中二的自恋。
“那现在呢?现在,”他口齿含糊了下,“你对我有感觉吗?”
“没有,”张近微迅速撒谎,她嘴巴发干,也不看他,“刚才,刚才你突然那样,我没反应过来,”她悬着一口气,“我们刚才就是正常的生理反应,特定情景下人会失去理智沉醉于一种……”
张近微编不下去了,只能潦草又坚定地说:“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忘了,我们还是甲方乙方的关系。”
单知非微微皱眉,他看着她,脸上是说不出的复杂,但有什么东西,分明被压制下去了。
十年,张近微还是让他捉摸不透。
然后,张近微丢下一句“你找代驾吧”,她急忙下车,跑到路边去拦出租车。单知非静静地在车里坐着,他在想,张近微是否又在pua他?没动情吗?他几乎是痛苦地想到这层。
可是他主动的,从来都是他主动凑上去的。
时间像静止了,他突然推开车门,几步跨过去,一把拽住在焦躁等车的张近微,他同样很坚定:
“张近微,你考虑一下可以吗?你认真考虑一下,你跟我,我们到底有没有可能?”
张近微吃惊地看着他,他很高,身材比少年时更挺拔。
刚要张嘴,他立刻打断她:“别急着回复我,你想好,如果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我不会死皮赖脸缠着你,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想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张近微突然觉得这句俗语贴切极了,她有什么?美貌?他的女朋友不美吗?还是什么善良向上的传统美德?他女朋友就很奸邪吗?就不向上吗?
张近微脑子快炸掉,她透不过气,两只耳朵热的难受:
“单知非,你别这么逼我好吗?你知道吗?就好像我们昨天还是普通的认识关系,今天你就要因为我分手。”
“我逼你?”他忍着情绪,“好,我不逼你,是我太莽撞太操之过急。”
“我不会做人家的第三者,永远不,”张近微倔强地看着他,“这就是我的想法。”
单知非无奈至极:“我跟她没结婚,难道,跟她谈恋爱我就一定也要跟她结婚?”
张近微不说话了,她害怕,脸上像被人隔着时空又抽来一巴掌--就是当年被周妙涵打的滋味。
可他和她分开十年,单知非不能想象,要再分开十年吗?还是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等到老死,他还是没能跟她在一起。
两人拉扯的影子投在地上,秋风直吹,单知非脑子跟着清醒几分,他松开手,自己这是做什么?他到底为什么要表现地像个舔狗一样?
这让他自尊心强烈受挫,他及时反省:我不能自恋地以为女人都会爱上我。
或许,是自己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占尽一切优势,张近微没有道理拒绝他。但反过来,他同样没有道理地爱上她,单知非每每想到那个除夕夜,心几乎真的会碎掉,他永远没办法忘记张近微留在掌心的泪水。
可她也仅仅是给他泪水,十年后,她的眼泪还是能精准地骗住他,让他产生错觉:她需要我。
单知非深吸口气,替她拦下车,依旧很绅士地打开车门,等她坐进去,出租车扑自己一脸尾气,他才转身。
这次,他没去父母家,而是回了自己的住所,他住A栋平层,江景一览无余,纸醉金迷的夜色里城市像个不休不眠的巨兽,张着华丽的血口,吞噬掉前仆后继奉献青春的年轻人。
他给张近微发了条微信,问她是否安全到家。过一会,她回复两字:到了。
没了然后,到此为止,单知非拨了个号码,打通后,jessica平静地叙述了整个处理过程,并告诉他:
“孙豪叫着要报警,我劝住了他,但是,单知非你真的让我大开眼界,你居然打LP,传出去,业内怎么看你?好,不说面子问题,如果孙豪坚持要报警,你要被拘留的,你爸爸的脸往哪儿搁?最后的最后,你想过浮石吗?孙豪那里,你得给他个台阶下,我回头再组个饭局,你boss也去。”
单知非一阵沉默。
“你不是这样的,” jessica主动打破这令人难受的沉默,“单知非,你不爱我我一直都清楚,你没为我这么疯狂不计后果过,从来没有。最起码,我觉得我们相处还算愉快,也许,能走到婚姻那一步也说不定,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Jessica已经准备好听他提分手,她和他一样,都不愿意轻易做出什么死缠烂打掉价的事儿。都市男女,谁离了谁不是活?要死要活的爱情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她抚摸着他送的手表,忽然就觉得非常难过,对方年轻,是那种鲜花一样娇艳的女孩,单知非看她的眼神,从来都与众不同,只是,他也许自己没意识到。
就好像,他跟她已经认识一百年了一样。
“我们结婚好吗?”单知非沉静开口,深思熟虑般的语气,他想,这是唯一能阻止自己再做蠢事的措施了。
第40章 玫瑰(13) 攀高枝
单知非投项目时, 通常很快,好项目更是几乎用抢的。
Jessica知道他过问了晨光,按理说, 浮石基本不给高达接盘, 除非高达瞎了, 错失良机, 而浮石自信伯乐识马。显然,晨光远远不是什么千里马, jessica清楚单知非不至于因为私人关系就拿浮石去押赌, 错误太低级,但摆明了, 单知非在努力争取着什么, DD搞那么详尽,英国都飞了一趟……
她握着电话, 在震惊之余,想到的就是这些了。
“好啊!”jessica痛快地答应他,仅仅是语气痛快而已, 她自认强势、潇洒, 可以像个男人一样去生活去战斗, 并向父亲证明,她不比儿子差。
在没遇到单知非之前, 她一度认为自己是无性恋,因为,她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觉得是冲自己的钱来的。唯有单知非,他冷冷清清,像个毫无感情的猎人, jessica就很俗套地变成个冰淇淋甜筒,倒追他,拿下他,然后……两人把情侣关系弄的像好朋友一样。
“我知道,你这种男人逼婚是没用的,难得你对我一片真心,早知道,上次给堂妹参谋婚纱时,我自己顺带看了。” jessica笑吟吟地说,“明早八点半,民政局门口见,谁不来谁是狗。”
单知非发现自己在很麻木地听着这些,他没任何预设,只顾考虑自己。从这点来说,他既不成熟也很自私,但听到民政局这样的字眼,人又像陷入了重重迷雾中,他发现自己的人生一旦跟张近微有了牵扯,就变得极为无序。
没有她的这些年,明明一切都有条不紊,他求学,工作,谈恋爱,保持着旺盛的求知欲,按时健身和旅行,人生清单上的项目一目了然。
“但我有个条件。” Jessica的声音从耳边源源不断传来,她说,“我想请张小姐当伴娘。”
单知非一下没反应过来:“伴娘?你是说你朋友?”
“不,张近微小姐,我想请她当伴娘。”
单知非大脑一片空白,他说不出话,听到jessica嘲讽似的轻笑声,“没话说了吗?”
“你跟她都不认识,为什么要请她?”单知非终于找回思路,他眉头轻拧,“你想说什么?”
Jessica细细的手指夹着烟,她撇嘴:“我跟她都看上了同一个男人,现在,这男人选择了我,我得宣布下胜利成果,你说是不是?”
“杨蕙。”他很严肃地喊她本来的名字。
Jessica吐着烟圈,直摇头:“我很生气,其实我今天真的好生气,你为她打架,她不避嫌去抱你,你们俩都把我当死人,我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窝囊的气。”
单知非心里浮起歉意,但发现,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算了,单知非,如果你明天早上发现还想跟我结婚,我们就去民政局,人晚上容易发疯,我懂,你先睡吧,晚安。” Jessica挂上了电话,转身给自己倒了杯酒,她望着猩红液体,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她完全有理由去撕张近微,只要她动动手指,一声招呼,张近微就可以从上海滚蛋。
夜幕沉重,很匹配都市男女的某一刻心情。
第二天,不到七点,jessica的电话就打进来,她知道单知非这个时候应该在健身,果然,她听见男人性感的喘息声:
“怎么样,单总,打证吗?”
她带着调侃的语气,单知非沉默了会儿,不觉尴尬,而是无比冷静地说道:
“好,我会准时到,回见。”
Jessica人已经在路上,她勾唇笑笑,扭头看了看窗外疾驰而过的摩天大楼。
不知是什么鬼日子,今天周四,民政局挤满了等待办理离婚手续的夫妻。
“你个狗日的今天要不来,就法庭见!”旁边微胖大姐一声嘶吼,愤愤挂掉电话,在一群冷漠面孔中,竟也惊不起任何波澜。
单知非是先一步到的,他站在那,英俊的面孔上看不到半分情绪,他什么证件都没带。
然后,看到长相不一神情相似的对对夫妻,气压很低,时不时爆出一两声争执,单知非清楚地扫到那种恨不得对方赶紧去死的表情。
真情实感的厌恶和憎恨,他不是爱管闲事的那种人,可此刻,也忍不住去想,也许,他们也曾有过甜蜜亲密的过往,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最悲哀的是,真的相爱过但还是走到两两生厌的地步。
很快,他看到jessica的身影,她永远光鲜亮丽,像镌刻在都市上的一道招摇符号,而旁边,跟着他同样无比熟悉的人:张近微。
单知非在看到张近微的瞬间,下意识的,想拿纸巾擦拭掌心,他大脑飞速掠过无数种判断:
Jessica故意的。
她到底要干什么?报复?羞辱?不至于,jessica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但谁知道女人疯狂起来会做什么呢?
可张近微为什么会跟她一起?
……
每一种判断都像利刃一样,划出鳞伤,细细的,密密麻麻。单知非的脸色变得苍白,他疾步迎上来,还没靠近,jessica就已经瞟过单知非的眼,扭过头,对依旧一头雾水的张近微说:
“你看谁来了。”
张近微看看她,随后顺着jessica的目光自然地触碰到一个身影,她顿时怔住,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单知非说要跟我结婚,” jessica淡淡说,“我怀疑他吃错药了,毕竟,他跟你碰面后就一直不正常,所以,我要看看当着你的面,他到底是想跟谁结婚。”
张近微僵僵的不动,像一朵开膛破肚的玫瑰。她被单知非女友找上门时,第一反应,竟然是心虚,她甚至做好了对方要揍她的心理准备,这种抬不起头的感觉,压的张近微几乎崩溃。
一路上,她如坐针毡,豪华轿车简直像以前用来捉人沉河的器具。
怨气丛生的夫妻们开始等着叫号。
准备结婚的人,似乎就他们一对,也许,今天更适合离婚。张近微呼吸急促地看着单知非走到了面前,她想低头,但眼睛不听指挥,就那么跟垂死之人似的盯着他。
“你这是做什么?”单知非却没有看她,而是跟女朋友说话,jessica耸耸肩,“你确定是想跟我结婚吗?我把她带来,是想你当着她的面说。”
单知非终于恼怒了,他压着声音:“跟她有什么关系?”
这都什么奇葩场面……张近微耳朵开始有反应,她觉得就很耻辱,两个人要结婚为什么要把她拉扯过来呢?她转身要走,被jessica死死钳住胳膊,“张小姐,我知道这样唐突,但不这样,单总是不清楚自己已经开始有毛病了的。”
“我们借一步说话。”单知非想把两人往外引,本来,周围夫妻都是一脸不高兴来离婚的,但此刻,貌似发现三人行,结婚要出个大岔子?离婚的人们又高兴地看起了八卦。
jessica 睨着单知非,“行啊,你脸都白了,我真怕你晕过去。”
说完,她牵着张近微,三人出来在没人的地方站定,jessica突然发现单知非两手空空,眉眼那留着一夜无眠的浅痕,她没绷住,笑场了:“你还说你想跟我结婚?证件都不带?”
“夜里我想很久,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开诚布公地谈。昨天,是我考虑问题不周。”单知非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下来,看到张近微的那一刻,他真的觉得天旋地转,濒死一般。
Jessica不置可否。
没有比这更尴尬更难堪的场景了,张近微鼻头发酸,她有种……被两人一起耍了的感觉,这算什么?她听到他和女朋友的全部对话,分明是两人在闹什么别扭,然后,将她生拉硬拽进来当可笑的证明。
原来,单知非都要跟jessica结婚了,张近微越来越承受不住昨晚发生的事,真奇怪,从昨晚到现在,像几十年一样的漫长,时间都扭曲了。
他可真是个渣男啊……张近微脑子里只剩这么一个想法,当然,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单总,杨小姐,”她扯下嘴角,想搞出个更合适的表情,“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得走了。”她觉得太难受了,尽管,她从小的生活就是在窘迫、尴尬、丢人、绝望等各种负面环境中反复交织,可此刻,却真的像最糟糕的一次。
Jessica稍显冷漠地看着她,“再等一下,”她调转目光,对单知非说,“我以为,你们年轻人更喜欢直奔主题呢,没想到,都我爷爷辈的人一样,单知非你后悔了吧?我就知道,没什么好谈的,简单点儿,”她又重新看向张近微,“我可能问话有冒犯的地方,张小姐,你要是真跟单知非是什么初恋情人,你们有戏,我退出。但是,如果你说你跟单知非什么都没有,昨晚那是个应激行为,我是指去抱着拉架……”
“什么都没有!”张近微已经抢答,她竭力维持着自己的情绪,不要失态,不要失态,“我找单总是谈晨光的事,我跟他确实是高中校友,但并不熟,这次是因为工作才又有了交集,让你误会,真不好意思。”
好了,结束了。
一气说完,张近微身子跟着晃动了一下,她虚脱地咬紧了牙关。
Jessica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单知非,他成灰色,缓缓望着张近微,什么都没再说。目送张近微远去后,他听jessica在身边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