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外面那家文印店关门了,他们只好再走过一个街区去找另一家。空调间里虽然阴凉,但老板正在吃饭,饭菜是辣菜,香味重,漫在房间里一直不散就让人有点反胃。
易伽的字被复刻到了打印纸上,几百张,还全是彩印。
纪淮看着手掌心的找零,还多一块钱。
一块钱能买什么?公交车起步价都快不止一块钱了。
便利店里什么都买不到,只能找特别小的小卖部,最后纪淮买到了两根棒棒糖。虽然有些丢人,但纪淮保证:“等我骗到我哥下学期泡妞的启动资金,我请你吃好吃的。”
“是不是有点过分?”虽然陈逾司这么问了,但他还是转脸爽快的答应了。
两个人各抱着一摞复习材料回家,随口聊着今天考卷题目,纪淮没注意,和从旁边店铺里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是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易伽,露在外面的眼睛是易伽很有特色的下三白。她的衣服还是今天来给许斯昂宋材料时候穿的,但衣服上有些灰渍。
“正好我这两天也要找你,这是你的笔记。”纪淮遇见她就正好顺道还给她,省的到时候还要再联系再挑时间
易伽急急忙忙的准备正要回家,没和纪淮多说两句,接过那袋资料跑了。
纪淮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奇奇怪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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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交车上下来,朝着家的方向一路跑回去,顾及不了右膝盖上的淤青紫斑,还有后背的隐隐作痛。
一路上狗吠声不断,随着她不断加快的脚步越叫越响。
她再跑过一个拐角,最后站在堆满空酒瓶的屋子外,人还没又进去就能听见里面的咒骂声。
易伽掏着钥匙,手随着屋里的响声正不停的发抖,隔壁的邻居看见回来的易伽,赶忙叫住了她:“好闺女,别进去了,进去你也要跟着一起挨打。”
“王姨,里面那个人是我妈妈和哥哥。”易伽把钥匙插进钥匙。
“好闺女,不行就报警吧。”
门打开的瞬间,一切的咒骂和皮肉击打的声音混着熏人的酒味扑面而来。门口正对的走廊上,一个人倒在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那人额头流着血,起伏的胸口代表着他只是昏死过去。
易伽深呼吸,一步一步的朝着客厅走过去。
视线里餐桌已经被掀翻在地,下酒菜浸泡在白酒之中,妈妈倒在她昨天挨打的地方,整个人蜷缩着,挥动着拳头的男人面目可憎。
她不敢去看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的哥哥,也不敢去看妈妈。
用毛巾裹着玻璃瓶,她压低着脚步在地上匍匐着,直到绕道那个男人的身后,朝着他的脖子稳准狠的打下去。
随着一声倒地声,满是酒气的屋子终于安静了。
易伽摘下口罩和帽子,那露在空气中的脸,精致漂亮,因着眼睛的下三白多添了一分无神,她五官的比例不正,但正是不完美的五官比例造就了这张脸独特的记忆点。
可眉骨上的不是眉笔眉粉,而是结痂的伤口,挂在唇角的不是口红,是被打破皮的红肿。
她是这场暴\乱的受害者,也是这场暴\乱的善后者。
她是个和平年代的难民。
这方方正正的房子,框着一家四口,框着家徒四壁的亲情。
第30章 山海向阳(1) 易伽爸爸是出车祸……
易伽爸爸是出车祸离世的, 她脑子里已经没有父亲的长相了。当时她才两岁,是个在灵堂上看着遗照,一直叫着‘爸爸’, 不知道悲伤和哭泣原因的小孩。
改嫁是她妈妈应琴那样带着两个小孩的普通工人唯一的出路。
但没有人愿意要她。应该说有人愿意要她,但没有人愿意要易伽和她哥哥。
最后找个现在这个。其貌不扬, 但看着敦厚老实。牵线的红娘说:袁费那人家里也没钱, 但肯吃苦。正好他要不到孩子, 你带着孩子, 两个人搭伙不要太好。
后来日子也好过了,袁费跟着一个人开货车,虽然苦, 但赚到了钱。
带着袁费开货车的男人也带着袁费赚了钱,也开了眼界,尝了赌博的滋味。他从来没想到以前一个温饱都成问题的人有一天也能坐在一群老板中间喝喝酒。
学坏三天, 很快, 袁费身上唯一的优点‘吃苦肯干’也没了。赌博又把家里也败光了,他也不肯再去拉货。
要易伽说就是‘没有公主命但有公主病’, 当了没几天人模狗样的款,就真把他当个有钱人了。
应琴身体越来越差也没有办法再管束他。
酗酒成了袁费逃避的最好办法, 第一次打完人后,等酒醒了他会跪在他们母子三个面前,痛哭道歉。
他说他会改过自新的,他说他会重新去赚钱。
经济不景气的前两年, 同样的辛苦也赚不到以前那么多钱, 袁费的酗酒更严重了,但她和哥哥要学费,应琴要医药费。
……
易伽默不作声的将一片狼籍全部都收拾好, 打碎的相框找不到可以替换的了。她把照片从碎玻璃后拿起来,抚掉上面的碎小玻璃,放回壁柜的抽屉里。已经发旧的抽屉里是厚厚一叠病历,全是应琴的名字。
易昊醒的时候,在他自己床上,易伽刚做好早饭给他端了进来。
头有点疼,穿过窗户的阳光刺眼,他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问:“昨天怎么收场的?”
易伽把小菜倒在了白粥上面,筷子搭在碗上。转身在床头柜里翻着东西,眼眸垂着:“老办法。”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打昏了袁费扔在那边。
在床头柜里翻出一瓶活血化瘀的药酒,放在碗边:“有自己涂不到的地方挨打了吗?”
易昊坐起身,掀起自己的上衣,将后背展示给易伽看:“有吗?”
“没有。”
易昊从床上起来,浑身酸疼的起身去厕所洗漱,兄妹两个隔着一个厕所门,忙着自己的事情。易伽站在衣柜的镜子前,看着额头上的伤,伸手捋了捋头发。
等易昊洗漱完出来,易伽拿着把剪刀,给她自己剪了个刘海。
转身对着易昊,问:“奇怪吗?”
“挺好看的。”
易伽转过身又照了照镜子,挺奇怪的,但能把她额头上的伤挡住。易昊端着碗,看她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好奇:“要出去?”
“表姐开了家奶茶店,叫我过去帮忙,开工资的。”易伽戴上帽子和口罩。
出了房间门,袁费已经醒了。主卧的房门半开着,里面传来了他们都太熟悉的道歉,每次都是这样,等一顿毒打之后又是这样的保证。
保证再也不喝酒,再也不动手。
“我不是人啊,我打女人打孩子,下次再这样你就报警,你就骂我……”
多聪明的一个人啊,知道他们不会。
屋前买菜回来的邻居拿着手帕擦着汗,有说有笑的经过他们门口。易昊昨天下午才回来,一回来就他就闻见了酒味,然而那时候家里还没有到吃晚饭的点。中午的酒味到现在都没有消掉,可想而知袁费是喝了多少。
他妈妈支支吾吾,还是邻居悄悄和他说,中午易伽回来已经挨了一顿打了。
易昊把妹妹送出门,日光洒在门口,他一路把易伽送去了公交站,看着游5号公交慢慢开来,:“我明年大学毕业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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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斯昂这人看书还像个小孩子,捏着一整本,先飞快的让纸张的翻一遍,然后随手翻一翻看看有没有图画,再返回第一页,看两行叹了口气,开始跑神。
这个时候,是风是花都有趣。
陈逾司的考卷比他的笔记好看,看纪淮做他看都看不懂的题目也比看认识的中文字有趣。
于是,伸长着脖子看陈逾司在草稿纸上给纪淮推算,看了半天,他没懂,点了点头。
纪淮听懂了,也点了点头。
两个若有所思的样子出奇的一致,陈逾司摸着口袋里的烟盒,看见许斯昂那和纪淮一样的小表情。
笑了:“怎么?你也听懂了?”
许斯昂没回他,而是问纪淮:“你听懂了吗?”
“当然。”纪淮解题的大方向没有错,听陈逾司给她捋一遍她就能懂了。
许斯昂看纪淮下笔真就在那边写题了,还是不太信:“这数学就离谱,全是英文,你们怎么算出的数字?”
陈逾司可不怕打击他的积极性:“知道吗?就算转了文科你以后还是要学数学。如果你努力的考上了一个大学你还有微积分高数。”
“所以我读什么书?还不如去艾欧尼亚当ADC算了。”
“我觉得你会被人口贩子拐卖去祖安下水道卖烤串。”
纪淮听见‘拐卖’两个字,心头一颤,写字算题的手也停了,抬头时候,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去了阳台抽烟。
一根烟的功夫,回来的时候两个在拌嘴。
陈逾司损他打团技能乱放,说话的时候视线扫过还坐在座位上的纪淮,她眼帘垂着,手虚虚的握着笔,发呆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发呆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奇怪的是她题目没有写完,不太像她这样在学习上认真的人会做出来的举动。
等纪淮回过神来的时候,陈逾司给她从许斯昂那里坑来了一瓶奶茶。就一杯,他们两个不是爱喝这种的人。随手点的奶茶,开在学校那边,但味道还不错。
纪淮看了眼奶茶店的牌子记下了。
没两天许斯昂的奶奶打电话来说想孙子了,许家宗正好出院爷俩一个虚着一个残着,蒋云锦想把纪淮也接过去住,但是大姨夫那边的亲戚,她去住会有些别扭。
许斯昂知道她拘束,开口帮她推脱:“我要能一个人住在家里,我都开心的飞上天了。老妈你不用担心她,给她钱,她能照顾好自己。”
临走前偷偷给她泄了底,告诉纪淮,他下学期泡妞的启动资金藏在了他二楼原本房间的衣柜的鞋盒里,钱不够用就去拿。
周日陈逾司不和纪淮一起刷考卷,生产队的驴还有休息日呢。纪淮的生活很单调,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她只会好好读书,没有培养过什么兴趣爱好。
毛笔字是外公教的,读书的爱好是外婆给她培养的。
陈逾司早上起床在阳台上给他的韭菜浇水,那样子真像理发店里给顾客做完头发喷定型喷雾的发廊小哥。
同样的‘理发手法’他对着兰花也来了一遍,:“那也是发廊古天乐。”
纪淮托着腮,她没开空调,吹着上午的自然风,人也有点懒散没劲了:“你说没有学习的一天应该干嘛啊?好无聊。”
陈逾司从花架后面抬头:“你把刚才的话往班级群里一发,马上就有事可以做了。”
纪淮:“?”
不解的样子就差问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