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淮被他一语说中,越背越糊涂,字越看越形象崩塌。
考前不看又觉得心里没底,怎么都学不来他那副从容不怕,说到底还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两天考完纪淮跟跑了场马拉松一样累。
堆在教室后排的书又报抱回座位,纪淮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课桌,今天的晚自习并没有因为考试而取消,大把大把的考卷又在往下发。
纪淮做考卷做的头疼,往桌上一靠:“我讨厌读书。”
陈逾司打草稿算题的手没听,听见她这么说,反倒笑了。
想想她平时在自己身上一心只想搞学习的模样,陈逾司哼了哼:“你还有讨厌学习的时候?我看你这一副刚正不阿的读书形象又伟大又光辉。”
纪淮努嘴,知道他在损自己:“损我呢,亏我还想着考完试好好给你过个生日。”
“怎么就是损呢。”陈逾司改口,把草稿本拎到两个人中间,给纪淮讲大题:“你听听我那句话哪有不好的词,哪个词不是积极向上的。”
好像是那么回事。陈逾司看唬住她了,叫她看题目。
纪淮不算笨的范畴,就是思维方法太固定,学得太死,不会灵活运用。
把题给纪淮讲完,陈逾司翻着草稿本在找东西,好一会儿才翻到他要的。抬笔在那一排正字后面续笔添了一横。
纪淮看着那好几个正字,耳根发红:“哪有这么多。”
陈逾司:“有没有这么多你不比我更清楚?”
纪淮为难,悄悄扯了扯陈逾司袖子,压低着声音问他:“哪我怎么还得清?”
几个字轻轻的被说出口,嘴巴呼出的气洒在他耳廓。
像是在问他一个考卷问题。
但远比考卷问题更难处理,陈逾司转着手里的笔:“你上网搜啊,你不最喜欢上网搜了嘛。”
纪淮:“……”
又在拿上回她上网搜接吻技巧这件事打趣她。
纪淮放学不乐意等他,打扫完教室卫生,气鼓鼓的朝着老楼走去,陈逾司步子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气什么嘛,逗逗你。”
她不说话,陈逾司也不说话了,就噙着笑跟在她身后。
打扫完卫生就已经比平时放学完了,现在整个学校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万籁俱寂,冬日更加安静。
夜风吹动树木,树叶发出摩擦的声音。
但那风声下,动物的惨叫和摔打的声音却因为越来越靠近老楼的脚步而变得清晰。
纪淮愣在原地,她看见一个身影蹲在楼梯斜坡下,那里是澄亮的月光都照不进的地方。
被学生拿来的食物满地都是,两只已经不动的小猫躺在上面。她看见砖头被高高举起,然后被人挥动着手臂落下。
砖头要落在哪里,她看不见但知道。
最后一声动物惨叫也没了,纪淮的大脑宕机了。视线里那个背影的主人慢慢直起身,纪淮借着月光慢慢看清那张脸。
那张算不上好看标志的脸布满了憎恶错愕和悔恨。
视线向下,那两条手臂的最下方,是一块砖头和……
纪淮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但还是忍不住的望过去,老猫已经如同菜市场里被放血挂在那里的猪一样,身体比原本要变得更长,它被人掐着脖子,脑袋已经瘪进去了。
说不害怕是假的,尤其是面对一个手里拿着砖头刚虐完猫的人。
纪淮张嘴,但不知道要说什么,嘴巴动了动但说不出任何话。恐惧从脚板底往上爬,直到手腕被握住,一个温热的掌心盖在她眉眼上。
一切的恶心反胃的画面都消失了,鼻尖有一股淡淡的柠檬味道。
很快是砖头落地的声音,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
眉目上的手没放,陈逾司小心翼翼地把人转过身:“没事的,别怕。”
第56章 一捧甜豆(6) 李致也不知道自己……
李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家的, 下了夜班的爸妈在里屋讲话,他站在屋外的水龙头前洗手。
老妈听见水声,开门望了一眼:“要死, 这么冷的天你在外面戏洗手,小心长冻疮。到时候看你怎么写作业。”
进了屋, 老妈转身找面盆, 在里面倒上热水, 又拧开昨天热水袋里的冷水掺了进去。看见儿子还站在门口, 忍不住催了句:“不是要洗手吗,赶紧洗,洗完刷牙洗脸早点睡。”
重新给热水袋注了热水, 放在旁边:“冲好了,记得拿。”
房子不隔音,父母在楼上的聊天还能听见。
“这个月买菜钱都超支了。”
“我下周再多上一个夜班。”
“不用, 人累垮了更不划算, 隔壁送了一小块咸肉,明天正好不用买荤菜了。”
李致不作声的洗完手, 手背上全是猫的抓痕。他抬眸环顾四周,普普通通的一切。
一切都普通, 从家具到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普通又不起眼。爸妈老实,上进心没有多少,安于现状,不负债的生活已经让他们满意了。
除了他, 他不平凡。
从小邻居就夸他, 夸他聪明,夸他爸妈有福气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生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
他爸妈听过也只是摸着他的头说:“成绩无所谓,以后人好就行。”
就是这样安于现状, 不求大富大贵,仿佛一辈子就在这么点大的房子里老死也无所谓。
但就是有人很有钱,可以不用考好成绩就在重点班里混,他家可以随手捐一个图书馆,他可以随便在学校里玩。
有天,班主任叫他带一个插班生去领书。偶然之间他听见老师说,是那户有关系人家送进来的小孩。
有关系所以一进来就送进了重点班。
他相信知识改变命运,他不要爸妈那样的生活,有钱真的很好。那时候‘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这句话还在网上火着。他有目标,以后要像学校里那几个蛀虫一样,随随便便的拿个千元的鞋子衣服。
对他们这样的铺张浪费不屑又嫉妒。
分班考,他不再是第一。
听说是孟娴一假期上了补习班,犹豫再三后,他回家也和爸妈提了。爸妈不拒绝,但得知了多少钱之后还是犹豫:“这么贵啊?儿子,你看你成绩这么好,是不是没必要啊。”
周围上补习班的人不少,偶尔在教室里会听见他们在聊各自补习班的区别。尤其是有一天他听见有人说,刚刚数学随堂考那道扩展大题,补习班讲过。
那一刻,不知道怎么,李致想他不会考不到好成绩了,明明还没有尘埃落定。
明明只是一场普通到不行的随堂考试,不是关乎未来的考试,他却如遭雷劈。
“我想报补习班,我们班其他人都报了,今天那道大题目有人做出来了,就因为他们补习班老师说过。”
但爸妈拿着那张分数同样优秀的随堂考考卷,依旧劝说他:“这个成绩也很好啊,虽然这道题你一开始没写对,但后来老师课堂也讲了你不是也顶正好了嘛?别人多花了钱才会,你免费听学校老师讲,不是更好嘛。”
他开始神经质了,仿佛周围的人考试都是拿着答案,他们在中途起跑,他被裁判按在起跑线上动弹不得。
他开始挽尊,提及孟娴一,他不屑:“她不过是上了补习班罢了。”
只是看着月考成绩表上他不断被孟娴一甩开的分数,不过被后面人追上的分数。那根弦终于开始失去弹性了,他考砸了一次随堂考。
李致有天发现自己仿佛不认识字了,以前脑子里无处不在的解题想法,都不知所终。他不认识那些组合在一起的字,眼睛也开始花。
他又考砸了。
考卷上刺眼的红叉,最后那抹红色出现在他手上,看着砖头下露出的半个小猫身体,他慌张的跑了。
晚上家里在杀鱼,内脏被扔在外面,引来附近的猫狗。下油锅的鱼还在动,他被突然一下的鱼翻身吓了一跳。
爸妈在开玩笑:“都开膛破肚了还能动啊?”
“你说死了没有?”
“死了吧?”
等李致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讲话了:“虽鱼被开膛破肚了,但神经还没有死亡。这是脊椎动物都具备的神经反射弧,是肌肉痉挛的抽搐,这种反应是不会受到大脑控制的,所以这鱼是死的。”
就像那只小猫一样,是死的。
联考最后一门的时候,他等打铃收卷才发现自己写的牛头不对马嘴,但已经在老师已经在喊停笔了。
旁边叽叽喳喳的在聊题目。
“我上周日去补习班做到了一道差不多的。”
“你第三题选什么?也选C嘛?我也是。”
“我们两个一样有什么用,等会儿去问问孟娴一和陈逾司。”
李致没有想到会被人看见,他慌慌张张想收拾,但一转身就看见一双眼睛,带着月光的澄亮,很漂亮,李致记得她朝人笑得时候有小梨涡。
他手足无措,最丑陋被这样直观的发现。
完了,一切都完了。
跑回家的路上,路灯亮着。走到门口,上完夜班回来的爸妈在喝白粥。
“老李,我明天还要晚点回来,果果她妈说门口卫生院收人洗床单,我看省点吃穿,能给儿子报个补习班。”
“你还说我,那你自己非要搞这么累干嘛?”
“就是不报补习班也要开始存钱了,儿子长大了以后结婚不要钱?现在洵川这个房价贵的要死,我们不得给他存点首付?”
李致明白的,他知道明天起他的世界不会再有航标灯了,他将在永夜的大西洋上,孤帆影只。
自命不凡,人类最大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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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淮根本不敢看,残局最后是陈逾司去收拾的。她捂着嘴巴忍不住的干呕想吐,那画面还在不断地被回忆起来。
吓得不轻,陈逾司双手往她胳膊下一伸,将她抱上老楼前的围栏上坐着,和暑假那次去鬼屋差不多,哭得人一抖一抖的。
抬手给她擦眼泪:“不哭了。”
被吓得挺惨的,连校门口的玉米红薯问她吃不吃,都不要吃了。就红着眼睛,抱着他胳膊摇了摇头。
纪淮以为自己晚上会做噩梦,但没有。只是第二天连许斯昂都发现她早上胃口不好。
纪淮一眼看上去就像丢了魂似的人。夏知薇和郑丞不明所以,看着后桌两个都突然寡言的人。